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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允墨
下雨了。
这雨一直下了几天几夜。到处散发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引得人咳嗽。
范秋蝉回来了。
当真是世事难料。
当真是圣意难测。
人生如草芥,风雨飘摇,万般挣扎,却半点不由自己。
赵允墨整了整朝服,迈步出了大庆殿。心情是沉重的。
“将军!将军请留步!”
一个同样穿着朝服的人从后面追上来,一面对赵允墨喊。
赵允墨回过头,原来是右司谏韩琦。
“韩大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韩琦双眉紧皱一脸的严肃,“将军还问我什么事?今年灾异大行,宰相王大人不知处理反而一味压制。银川的党项近年来立年号、设兵制、定军名,甚至设立文武,俨然一派独立的样子,正虎视眈眈的窥视着边关诸州。可你再看看朝里的这些庸才,每日里只知道散了朝去蔡河湾里夜夜笙歌,到处乌烟瘴气,将军还问我有什么事?”
赵允墨叹了口气,“那我又有什么办法。”
“将军!”韩琦的脸涨得通红,“将军可是忘了?您可是太宗的嫡孙,是大宋王朝最纯粹的血脉!您可是……”
“住口!”赵允墨立起眉毛厉声说道。
韩琦一惊,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住了口。
赵允墨调整了一下语调,接着说:“韩大人……”
“左屯卫将军,”一个太监走到赵允墨身后低声说道,“皇上请您到紫宸殿议事。”
赵允墨一愣,“多谢公公传话。”他恭恭敬敬的说,又向韩琦一抱拳,“韩大人,失陪。”说完就跟着那太监向后殿去了。
韩琦看着他的背影跺了跺脚,一甩袖子转身也走了。
赵允墨边向紫宸殿走,一边在心里狐疑。方才皇兄叫范秋蝉,怎么没隔多久又叫自己?若是有事,何苦分两次,一次叫了岂不省事?还是说又生出了什么旁的的枝节?
他一路走着,一路想着可能的情况。如此,宫深如海也就不觉得,一会儿就到了紫宸殿门前。
紫宸殿的大门总是关得紧紧的,仿佛里面关着一个什么不可示人的妖怪,生怕门一开了它就跑了似的。
赵允墨摸了摸那古旧的被无数双手摸过推过已经被磨得光亮的大门。又想起儿时和皇兄在这后宫里捉迷藏的事儿来。那时的后宫在他的眼里是那么大那么神秘,好像永远也走不完看不完似的。宫墙是那么高,好像永远也飞不出去似的。阳光就从那高高的宫墙那头照进来,也被弥散得变成了朦胧的一片。
真怀念啊……那时的笑声。
“你下去吧,我自己进去。”他对带路的太监说。
太监没有坚持,深施一礼退了下去。
赵允墨想起范秋蝉来。心想若就这么冒然进去冲撞了什么岂不是惹祸上身?于是高声往里面报道:“禀皇上,臣左屯卫将军赵允墨殿外侯旨。”
过了一会,里面传来赵祯的声音。
“允墨,进来吧。”
推开厚重的宫门,百合叶在润滑油上错开缝隙没有一点声音。
赵祯坐在龙椅上,虽然还是早上,桌子上却燃着一根蜡烛。
他疲倦的闭着眼睛,头向后靠在椅子上。龙书案上是几摞青色蓝色的奏折,大多是边关八百里加急的速报。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赵允墨不敢多想,也不敢左右乱看,悄无声息的走进来顺手把宫门关上。
赵祯睁开眼睛看着阴影里那个一身朝服的弟弟。
近年来,他对他是越来越疏远,说话也越来越客气了。
赵祯勉强笑了笑,“允墨,平身吧。”
“谢皇上。”依旧是毕恭毕敬的垂首侍立。
赵祯叹了口气,依旧盯着赵允墨。
“近来好吗?太后也常问起你,怎么都不进宫来请安了。”
“臣最近在处理建州大水的善后之事,疏忽了向太后请安,还请太后恕臣不孝之罪。”
“哎!怎么就扯到不孝上去了。太后也知道你最近忙,也是叫你别累坏了身体的意思。你从小和我在宫里长大,太后对你不就跟自己亲儿子一样?”
“是……”
赵祯对这个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沉默寡言的弟弟着实感到无力。不只是沉默寡言,他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在躲着他。就像此时,他站在阴影里,好像希望自己成为建筑的一部分,尽量不引起自己的注意。
“要是觉得累了,就回来住吧,你的房子我还给你留着。”赵祯笑着说。
赵允墨一惊。“皇上不要拿臣开玩笑。外臣怎么能入住宫中呢。”
赵祯笑着摆摆手。“你是我弟弟,谁还敢说什么不成。再说你不是从小就在宫里长的的吗。”
“承蒙太后错爱、皇上隆恩,体恤臣幼年丧母,将臣接进宫同住,臣感激不尽。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臣现在已经担任公职,自不可如儿时一般,更不可乱了规矩。”
赵祯摇着头叹了口气。绕过龙书案走到赵允墨身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弟弟啊,你真是越来越像朝里那些腐儒了。有时候活得豁达一点不也很好吗。”他略想了一下,“我看你是太累了,我一会就下诏,让别人接替你去治理建州的大水,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皇上,臣……”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你去看看太后吧。她可想你呢。”赵祯摆摆手,看也不看赵允墨转身回了龙书案后坐下,继续批改奏折了。
赵允墨无法,只得说了声“是”退了出去。
等赵允墨走了,赵祯才放下奏折陷入了沉思之中。
奏折是韩琦上的,其中详细的分析了陕西边备情况和夏州党项的蠢蠢欲动,字字恳切,着实堪忧。
本来是想和允墨商议的,可到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他这个堂弟啊,心思重,又不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有时候他真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允墨是皇叔元佐的儿子。而皇叔原本是太子,只因为不满太宗对秦王的做法得罪了太宗,又因此失了宠爱,一怒间得了疯病,这才被废了太子位。要不然这赵家的天下如今没准儿已经是别人在坐了。允墨是皇叔唯一一个尚且在世的儿子,从小又在宫里长大,于是就总有些挑拨是非的小人拿他做文章。
他是应该对我敬而远之的。
只是有些心痛罢了。
哎……
觉得累。觉得无奈。但身为帝王就要忍受权利带来的独孤。这多少可以说成是他的命。谁让他的皇兄皇弟们一个一个都纷纷早逝,要不然他倒是乐得做一个清闲王爷,每日里只和允墨去打打猎说说诗词逛逛蔡河湾。
他不知道他其实多羡慕他,又是多么舍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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