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湛川

　　果真如租客所说，这里的环境是真的乱，江之川第一天晚上就没睡好。

　　先是楼上半夜蹦迪，咚咚的脚步声惊醒睡梦中的江之川。好不容易可以忍受了，刚要去和周公下棋，楼后又有个疯婆娘开始打孩子，又不知惊动了谁家的狗，女人的叫骂声，孩子的哭泣声，狗的狂吠声，吵成了一锅粥，愣是给江之川把睡意吓没了。

　　江之川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毛毛虫，躺在床上像个挺尸，睁着眼目睹了天的东边泛起了鱼肚白，内心已经问候了这家人祖宗十八代。

　　他长叹了口气，把自己从被子中释放出来，顶着怨念去洗漱。他一边面无表情的刷着牙，一边看着镜子里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自己，噗的一声把嘴里的泡沫吐了出来。

　　洗漱好了，他捏着自己的嘴角向上一扯，扯出了个笑容，让自己看起来有点儿生气。然后从购物袋里摸出个面包，抓了个抱枕囤在怀里，捞起手机坐在沙发上，开始了肥宅生活。

　　此时那个名叫“今天你秃头了吗”的微信群已经热火朝天的刷起屏了。

　　管鹤:楼下早饭铺的大爷又在残害我！一碗小米粥下肚，在碗底发现了块猪血！我现在这胃疼的快成拧起来的抹布了！！
　　亚亚:鹤鹤，我在吃饭…胃口快没了。
　　姜太公不钓我:鹤鹤，这么恶心的痛苦就别在吃饭时间分享了，大清早的也太重口了吧。
　　谢大仙:+1
　　亚亚:+2
　　姜太公不钓我:你们这群复读机。
　　…

　　江之川百般聊赖的刷着聊天记录，突然提示栏滚过一行@的提醒，江之川滑回去：姜太公不钓我：@江牛逼.你又不来上班了？

　　江之川眉头一挑，扣了张中老年表情包发了出去。
　　江牛逼：[认识你真高兴]

　　炫彩的字体不断地闪动，旁边玫瑰上的水珠滑下去又滚上来。一时热闹的聊天界面登时集体刷起了问号，“姜太公不钓我”没了声，可能本人还在发懵。
　　江牛逼：我出差了，你们加油哈哈哈。
　　消息一出，如同石激千层浪，铺天盖地的问号如同盖楼，翻滚的速度飞快。江之川叹了口气，退出界面，让他们自我怀疑人生。
　　他瞅了眼搁在茶几上的相机包，近几天不太想动他。
　　江之川是个摄影师，和其他摄影师比起来，他的工作没有限制性要求，是个自由职业者。
　　元素分散构图不定，仔细的分析，还是能拼出他随心所欲的风格。什么走向都玩得来，在摄影圈口碑也不错。

　　江之川解决了手里的面包，一边换衣服一边一本正经的考虑今天先去哪儿。他刚锁好门，揣着钥匙下了楼，刚走到单元门，觉得那个人莫名眼熟。

　　顾洺蹬着拖鞋，在快递单上签了字。然后在三轮车的“倒车请注意”声，徒手拆开了快递箱，从里面摸出了个橙子抛着玩。

　　他刚一扭头，被不远处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有些震惊：“你住这？”
　　江之川饶是能贫嘴，再这种巧合下，除了世界真小也生不出其他感想，点了点头。
　　“你几楼？”顾洺刨根问底。
　　“四楼。”江之川十分坦然。
　　只听“吧嗒”一声，顾洺手一顿，没接住橙子。橙子委屈的围着他的脚，咕噜的转了个圈。
　　“你好，我是你对门。”顾洺收拾好复杂的情绪，自我介绍道，“顾洺。”
　　江之川一时半会没消化这个信息量，莫名想到小赵的热心提示，不由得问出了声：“那个神经病？”

　　顾洺现在很严肃的考虑一个问题：可不可以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江之川瞅着顾洺那张黑了的脸，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尴尬的冲他笑笑，从口袋里摸出块大白兔奶糖，递给他：“江之川。”

　　能从景点游到对门家，且还是个认识了才一天的对门，普天之下，也就江之川干得出来。
　　能带这个只认识一天，还叫自己神经的人回家，数到底，也就顾洺一人。

　　两人以茶几为中心，分别坐在两边，抱着膝盖和茶杯瞪眼。
　　房间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江之川非常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中学时期的课堂。

　　秒针尽职尽责的划了一圈一圈又一圈，顾洺耐心耗尽，开始剥橙子。
　　“这栋楼，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这么热闹？”江之川随口问道。
　　“啊？”顾洺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喏，你看。”江之川指了指自己眼眶处那抹青黑，“被吵的，一晚没睡。”
　　顾洺调笑着打击他：“我这没有，睡得不错。”

　　手机叮咚一响，打断了江之川的叹气。江之川低头看了眼手机，随口问道：“咱们这是几号楼？”
　　“啊？东三号楼。”
　　江之川低头扣字，顾洺剥好橙子，抛给他：“吃吧。”
　　许多年后江之川回想起这件事，都会后悔当时怎么只顾回消息而不仔细看全过程。
　　纤手剥新橙，真是美滋滋的一件好事。

　　—清蒸八宝猪：湛川冷不冷？
　　江之川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吗。还没来得及扣字，“清蒸八宝猪”一条消息又来：问了你也白问，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有空？
　　江之川的眼睛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清蒸八宝猪”耐心解释：“我这季拍摄完了，看看你死了没。”
　　江之川一乐，选择性无视最后一句话，迫切道：“五十块钱糖炒栗子，爱你么么哒。”
　　思来想去觉得这样诚意不够，从自己的表情包里选了个中意的：一朵玫瑰含苞待放，绽放的花瓣镶了圈水钻，中间两个大红字，一板一眼的谢谢。
　　图刚发出去，立刻显示了通红的感叹号——“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清蒸八宝猪把他拉黑了。

　　江之川发完短信，手指在屏幕上打了个转，冲顾洺举起手机：“哥们，加个微信呗？”
　　“啊？”顾洺正在专心致志的剥橙子，没反应过来。
　　“邻里之间，互相帮助，加个微信，拉近距离。”江之川又贫嘴。
　　顾洺倒觉得这理由还挺像个事的，两指从口袋里捏出手机，几下划出二维码，江之川伸长手臂，只听滴一声响，顾洺手机提示栏上多了个框：
　　“江之川川川川 请求加您为好友。”
　　他顿时有些无奈：“你这名怎么娘们唧唧的。”
　　“没见过起名困难户啊？”江之川鄙夷道，“你是我见过最懒的。”
　　江之川手机一竖，昵称简单随意——“洺”微信号，地区和朋友圈空空如也。
　　“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江之川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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