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反应

　　赵桂香的声音在喉头打了几个绊，才杂着抽泣艰难出口：“俺……俺是前天晚上走的，俺娃生病了，就回去看一眼。本来先生的意思是让黎黎在学校里住一晚上的，但黎黎……黎黎非要回家住，说什么有套题没写完，俺拗不过她，”说到这里，她低下头，难以自制地捂着脸呜呜哭起来：“谁知道……谁知道俺就一天没在，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要是早知道，俺说什么都不会让她自己在家里的。” 简宁飞快地做着记录，何靖迟站到周烬身侧，垂眸问道：“您请假回家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就、就黎黎和先生知道，”赵桂香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别人俺都没说。” 何靖迟问：“家里有存什么财物吗，比如说现金？” 赵桂香低头回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有的，先生每个月都会给俺三千块钱，其中一部分给黎黎充饭卡，俺年纪大了，不会使那些扫码的，买菜的时候都是给现钱。先生前几个月出差，就一次给了俺三个月的，加上以前的差不多有一万块钱。” 何靖迟侧目望向简宁，后者停下笔摇了摇头，示意在现场并没有发现现金。他抿了抿唇，再回头时正好对上周烬那双眸子，火一样烧着，翻涌着某种复杂却又熟悉的情绪，何靖迟没做过多地表示，只是轻点了点头。 还没等他开口，周烬的声音便突兀地响了起来：“除了高佛海和高迦黎，还有没有别人进入过您家，比如说修理管道的工人……” “别人……”赵桂香眯起眼睛，显然是在十分努力地把回忆片段从脑海中捞出来：“有的，有的，前几天里厨房的水管坏了，就找了一个工人来修，没一个钟头就走了。” 周烬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神情严肃地追问：“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案发现场的尸体和证物都已经被分别送往了痕检中心和法医中心，沈谕还在安排事情，领扣热得解开了两颗，违规范围内的皮肤挂了层薄汗，被他用手背一抹，很快就蒸发在了空气中。见他们回来，沈谕忙迎上来问：“怎么样？” 何靖迟翻腕看了一眼表：“人带去做笔录了，剩下的人跟我回局里加班。” 他下达命令的语气过于轻描淡写，周烬差点儿以为他说的是“剩下的人回家里休息吧”，他脑海里浮现了昨晚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因此很自觉地把自己摘出了加班范围，攥了车钥匙就准备开溜。刚走两步何靖迟平静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专案组的成员都要留下。” “周科，我记得我报了你的名字。” 周烬迅速在心里把他骂了十万八千遍，这才回过头打着哈哈：“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再去把现场看一遍，刚刚看的不仔细，”他笑得咬牙切齿，把车钥匙狠狠地揣回兜里：“沈谕，过来！” 被传唤的沈谕默默望天，抬脚跟了过去。 两人重新蹬上鞋套，沈谕一边扯过手套戴好，指腹抵在橡胶皮面上压平，一边开口：“老式防盗门，没有暴力破开的痕迹，凶手是翻窗进来的。没有提取到指纹和脚印，凶手的反侦察措施做得很好，现场也没有找到凶器，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根据伤口长度和深度判断，和之前两起案件是同一把刀。” 穿过窄小的客厅就是高迦黎的卧室，与外面只有一窗之隔，周烬绕过书桌来到窗台旁边蹲下身仔细观察，声线沉稳：“赵桂香平时放钱的地方在哪里？” “高佛海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一直让赵桂香把钱锁在高迦黎的书桌抽屉里，”沈谕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锁扣有剐蹭的痕迹，应该是常年上锁，凶手暴力打开之后把锁带走了。” 周烬“嗯”了一声，沈谕却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周烬出事前，他们曾经被誉为警局头号搭档，联手破获了多起重大刑事案件。但自从周烬调到档案科之后，他被迫成了队里的顶梁柱，大事小事由他一人负责决定，再到后来何靖迟天降刑警队，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和周烬这样相处过了，指尖不自觉摩挲木质抽屉，沈谕不知怎么脑子一热，话脱口而出：“阿烬，你怎么突然答应了？” 周烬的目光落在窗沿蹭上的一小块污泥，像是有人翻窗时不小心蹭上去的。他皱了皱眉，用棉签小心翼翼地蘸下一点放入证物袋里，这才直起身漫不经心地回答：“官大一级压死人呗，谁知道何靖迟脑子搭错了哪根筋，非要把我拉进专案组。” 沈谕的耳朵自动过滤了自家老大的坏话，认真地看向他：“阿烬，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回来。” 周烬摆摆手，打断这个话题：“走吧，回局里。” 回局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众人纷纷点了点盒饭凑合着吃了一顿，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案件的讨论。 周烬打了个哈欠，没个正形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听着汇报，和正襟危坐的何靖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简宁被这巨大的冲击闪瞎了眼，她扯扯沈副队的袖子，挡着自己的24k钛合金狗眼语气凝重：“沈副，我今年能看见他俩坐一起，死而无憾了。” 沈谕眼皮子也不掀：“是吗，我以为你今年还脱不了单会更遗憾。” 简宁：“……” 专案组此次的负责人是市局支队长陈东旭，他今年四十多岁，脊梁笔直，眼角处的沟壑都往外渗着正气。 陈东旭见周烬出席的瞬间显然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视线落在周烬身上，清了清喉咙，沉嗓开口：“周烬，既然小何极力向我推荐你加入，那么就来说说你的看法吧。” 周烬猜不透何靖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点点头，站起身，他虽然在档案科待了三年，但身上仍然透着股子挥之不去的威严和沉稳，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动指针，时间洪流回溯奔腾，倒转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 周烬说：“第一，根据三起案件发生的地点，我们可以把凶手追捕的范围锁定在市东开发区，要严防死守出城道路，凶手有车的可能性不大，不过最好还是在关口多设置人力。” “第二，就是凶手作案动机的转变，他的动机从单纯的害命现在变成了谋财为主，他已经不在杀人方式上过多纠结，相反，而是把重点放在盗窃方面。所以我们要弄清楚这一个多月内发生了什么，如果在短期内需要大量金钱，只有几种可能，疾病、还债或者购买某样东西，也要一一排除。” “第三，加强市东经济开发区的警力设置，让家里习惯存放现金的人多加防范，同时要警惕水管工一类的临时工。我们根据赵桂香的口供画出了凶手的画像，逐一排查开发区人力市场上的临时工。” 他的话音刚落，痕检科警员便敲门走了进来，将一份报告交给他：“周科，鉴定结果出来了，窗台上的泥土和活塞厂附近泥土是一处所得。” “麻烦了，”周烬拿着报告挥了挥：“看来我们排查的范围缩小了，沈谕，对比曾经短期在活塞厂工作过的员工和人力市场上的临时工，凶手一定就在这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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