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风急

　　他没打电话回来，第二天人倒是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怎么回事？”他进病房的时候手上还假模假样地捧着一束花。

　　第一次来，他身边还带着他的巴厘岛姑娘。

　　医生见了扯着他向外走去，和他小声说了什么。

　　他回来时，没了嘻嘻哈哈的模样。

　　第二次来，我没见到那那姑娘，他只身一人。

　　他身边那些女孩碍我眼这么多年，最后的时候，他总算懂事了些。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哑着嗓子，我一听就知道，他刚刚抽完烟进来。

　　“我怎么告诉你，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挤出一个笑。

　　他自此每天都会来。

　　看，生病就这点好处，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顾与......同情。我这一生中终于能对他呼来唤去，不是因为他爱我，而是因为我的时光所剩无几，他迫不得已。纵使如此，我已深感幸福，在这不幸之中。我们这几天相处的时间，超过前半年的总和。

　　他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偶尔他的脸会遮住夕阳。

　　逆光的脸显得柔和，冲淡了他本来的眉宇飞扬。

　　他真好看啊。平日里文绉绉的我，心里只有这么一句。

　　我承认，我开始喜欢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贪图他的色相。

　　我看着他时，他也在看着我。

　　我知道，我不好看。我本就长相普通，现在在这弥漫着消毒水分子的空间里待了几天，应当是面色蜡黄，憔悴不堪。我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我全部的脸。

　　“呦，害羞了。看多少年了，躲什么。”他语调轻轻的抑扬，带着几分戏谑。

　　他很少这般与我说话，在他清醒的时候，至少。

　　倘若我不是现在这副处境，在几天之前，他推开门时，我会同他说。

　　“周斯年，我不做你都红颜，我爱你。你且与我轰轰烈烈地相爱，爱到无可奈何时分开，再不相见。”

　　可我既没有勇气做他的女友，我受不了与他分手后的伤痛，再一次；我也没有胆量与她一刀两断， 相忘于人海，我不能。失去他，就像失去我自己，对我来说。

　　他可能永远不会懂这种令人窒息的两难，明明没有任何人给我戴上镣铐，我却进也不行，退也不行。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这句写得多好。

　　他此时离我很近，我似乎只要一抬头，就能碰到他的下颌。

　　少年时代过去后，我们几乎时刻要保持着适当而微妙的距离，长大成人的标志。

　　他看着我，眸子里竟然带着些晦暗不明，有些感伤。

　　他很少真情流露，外人眼里，他永远狂热，永远恣意地活着。他曾经和我说，因为他什么都不在意，所以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影响他。

　　“你在意孟晚，她难过，你也会伤心。”我听他这样讲，我撒娇。

　　我在他面前，总喜欢撒娇，不管我在其他人面前多么雷厉风行。

　　“对。”那天，他和我说。

　　如今，我也让他担心了吗？

　　可我病得那么重，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陌生人，见了也会难过。

　　我想，我又过分解读了。

　　他的刘海放下来，遮住了一些眉眼。他眸色很淡，和他这个人一样，凉薄。

　　他看着我的脸，没再多说话。

　　他没那么爱我。一次，从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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