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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惜买阳春
悄无声息隐身潜入沐家,起初赫连容秋还有些许紧张,生怕被发现,但随着经过几批沐氏子弟都没有发现自己,他开始放心下来。
沐氏建筑是典型的江南园林式建筑,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水榭走廊曲曲折折,不过赫连容秋实在是无心欣赏,跟随者那微弱的感应绕来绕去,赫连容秋进入了一方宽广的冰洞,长短不齐晶莹剔透的冰棱折射着夜明珠的光芒,冰洞不大,直走四五步便走到尽头,正中是一架冰床,上面躺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他十分奇怪,怎么就这样把尸体放在这里,一点禁制都没有设,难道沐氏子弟都能随时来鞭尸泄愤么?
垂眸凝视着尸体,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的身体竟然被保存得极好,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被挂在城头风吹日晒过,干干净净完好无损,只在胸口有一道鲜红伤痕,一剑穿心,他的死因。
越快解决越好,他并没有因为这些疑问而耽误,伸手,纤白指尖抵在尸体眉心,他开始探入神识。
……
跑,跑,跑,他在一刻不停地跑,轻身术被运用到极致,身后是南阳附近仙盟门派的追兵,还没有到他计划的地方,他不能被抓到。幸而他虽然不注重修炼,于这些能够保命的术法学得不能再精了,那些人虽然不能甩掉,但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无法追上他的。
温热的风拂过身体,带不来一丝清凉,赫连容秋拉紧了手中傀儡丝线,手心积一层薄汗,透明的丝线一根根没入身后江海平的身体,控制着他拿剑挟持自己。
是了,有门派发现赫连容秋的踪迹,围城抓捕,却让他挟持南阳最大家族江氏嫡子江海平,以江海平性命相逼逃出城外,大家顾及江海平性命,只能远远追逐,实在是没想到这废物他们还一时半会儿无法追上。
可是,众人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追着的江海平和赫连容秋已经被调换了身份。赫连容秋用傀儡术控制了江海平,再将两人易容,做出“江海平”被“赫连容秋”挟持的架势。
赫连容秋知道此次在众人面前出现定是凶多吉少,就算勉强脱身以后也还会被追捕,所以他想要设计一次死亡,从此脱离赫连容秋这个身份。他早就在城外设下传送阵和修罗阵,让“赫连容秋”力竭被围,引动秘阵,再被仙盟杀死,“江海平”被“赫连容秋”毒死,并被洒下化骨粉,尸骨无存。这样,大家眼中罪大恶极的赫连容秋死了,他就可以换身份再无后顾之忧。
云层厚密,蒙蒙捂住天光,世界仿佛笼了一层灰雾。七月初七,忌出行,天象黄历都告诉大家,今日诸事不顺。
按计划力竭到达计划的山上,赫连容秋是真的力竭了,丹田空空无一丝灵气。追着的众人围住他们,有人高喊:“赫连容秋,别做无用的挣扎了,立即放了江公子,我们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活命。”
“赫连容秋”面无表情,但是“江海平”就忍不住要吐槽了,要是放还能活个鬼,立马就死好吧,他又不是不知道仙盟中有些人打什么主意,如此多人知道他的出现,他只能被当场歼灭,谁都保不住…
那人见“赫连容秋”不回应他,气急败坏:“你这样负隅顽抗有什么用,我劝你在死前积点阴德!”
再多的阴德又有什么用,他只是想活着,想要再去见……
这句话依旧是没有得到回应,远远地一道剑气突然飞至,吓得赫连容秋心口猛的一跳,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两人飞身躲开,但以真正赫连容秋的实力,躲得过才怪,两人被剑气一扫直接飞向两旁。
有人接住了“江海平”,“赫连容秋”自然不会有人接,直接摔在了地上。
赫连容秋被扶着向后走,心中却是一慌,傀儡丝被斩断,虽然还有药物控制,但是却不会太稳定,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但是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也没办法回头了。
众人围住“赫连容秋”,却犹豫着没上,一是还有些人想要活的,二是见他趴在地上半晌不动觉得有些古怪。
在大家迟疑之际,整座山开始晃动,紫色雾气瞬间弥漫开来,形成一个罩子将众人围困其中,有人碰到雾气,瞬间触碰之处被雾气腐蚀,疼得他喊叫起来。雾气有毒,大家对着地上的赫连容秋怒目而视,还没等他们动手,大批走尸从地底爬出,开始攻击他们。他们连忙运气对敌,才发现,这山上早就被下了毒,大家的实力或多或少都有损失,面对大量的走尸都有些吃力,不由得对前方的“赫连容秋”咬牙切齿,暗暗在心中记下一笔,没想到还被这废物阴了一把。
“赫连容秋”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看着众人,有想近他身的人都会被随之而来的走尸缠住,暂时谁都动不了他。
“江海平”手持长剑,势如破竹直直冲向“赫连容秋”,众人只当是江公子想报被胁之仇。
赫连容秋自己却演得十分艰难,走尸和江海平身上有同种药物,走尸自然不会攻击他,但是为了演的真实,赫连容秋自己身上药物气息很浅,走尸会选择性攻击他,被强效药控制的走尸只能通过他手动下命令控制,被他“强势”杀灭。虽然演的略微有些假,但大家都实力受损自顾不暇,也没有那个闲心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要不是传送阵在指定的地方,他离得太远,他何必要演一场杀自己的戏。也都怪自己修为太弱,连演戏都吃力。
“江海平”剑气凌厉,直直朝“赫连容秋”胸膛刺去,“赫连容秋”闪避不及,胸膛正对着剑尖,基本是结局已定。
赫连容秋已经可以想象到“赫连容秋”被杀,“江海平”中毒身死,从此他逍遥自在的场景了。
丹田一丝灵气也无,他唇角勾起笑,恰好,多一刻都坚持不了了。
“噗”剑尖没入胸膛,再被抽出。
冰凉钝痛从心脏一点点蔓延至全身,他难以置信地回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双漆黑如墨的眼,厌恶地瞥向他,偏头再不看他一眼,走过。
“皎月!”
“是沐家沐予清!”
伴着阵阵人声,蜿蜒血线从赫连容秋嘴角流下,他捂着胸口跪倒在地,力气渐失终于倒在地上。他望着那灰白的天空,感受着自己心脏缓缓停止跳动,血液渐渐冷却,他不明白,那人是怎么发现的,他到底是在何处有了破绽,他的易容术十分高超,就算是江家家主,江海平的亲生父亲,也不可能辨别出来。
明明,就差一步他就走到阵法之中,差一点就成功了。
他嘴角颤动,吐出无声的话语:“我还是,失约了……”
维持易容的法术随着施法者的死去渐渐失效,赫连容秋变回了赫连容秋,江海平变回了江海平,走尸颓然倒地,毒雾散去。
众人惊呼,又差点中了赫连容秋的诡计!
瑟瑟风过,少年逆光,青衣飘飘,持剑的手似乎也在随着风抖动,剑尖鲜红滴落,霎时雪白无痕,实在是一把好剑。
一场大戏落幕,赫连容秋演了一场最失败的戏,以死亡做结局。
七月初七,赫连容秋亡,赫连氏血脉彻底断绝。
……
收回手指,赫连容秋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尸体来找回这段记忆只能被被强行锁在身体里按照安排好的轨迹进行,如同又死了一遍,有着自己的意识却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那自信满满的开始,难以置信的结局,这实在太难受了。
指尖难以自制地颤抖,口腔似乎仍有浓郁的铁锈味,他忍不住探手摸向心口,平坦安静,鬼怎么可能会有心跳。
太真实了,下次不能这样找记忆了…
突然,他皱眉迅速闪离原地,两枚冰针飞过,在靠近床上尸身时骤然消失。
冰针纤细剔透,速度极快,无声无息,若不是他避得快,这要是被扎了一枚,这不得被冻成个冰雕才怪。
来人好大的戾气,不是说沐氏温和恭谨,一派谦谦君子之风,让人如沐春风嘛…
转头看向来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眼中寒气逼人,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感觉自己心脏隐隐作痛,幸而表情把控较为优秀,没有露出惊恐之态。
哦,沐氏待别人自然是如沐春风,面对他这个赫连余孽,还是个成了鬼修又出来的邪魔外道,肯定是巴不得立刻打死永不超生。
来人一袭白衣,有着一双气势凌人的丹凤眼,一抹薄而浅淡的唇,幸得一双细秀的眉柔化,不然这样的冰冷脸色配着他的白发带白衣服,仿佛一座能够行走的冰雕。
可是谁也不敢当面说这句话,因为,他就是沐家家主沐予清,没有如沐春风,只有如坠冰窟。
赫连容秋和他对视,感觉自己醒来世界都变了,明明那段记忆中的青涩少年还不是这幅司马脸啊?这孩子这些年是经历了什么?他被看得有些尴尬,这沐予清是有什么特殊嗜好嘛,杀了他还要拿他的尸体摆在这里,杀他可以理解,嫉恶如仇嘛,赫连族人人人得而诛之,收藏尸体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心理变态,这样他的司马脸就可以理解了。
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赫连容秋觉得还是不要和人家打打杀杀的,据说沐予清排第二是因为,他从不再用剑,不用武器能实力第二,赫连容秋觉得自己还是不冒这个险为好,毕竟,被同一个人打死两次还是很尴尬的,而且这一死就真的回不来了。
赫连容秋扯出个灿烂的笑容,昭示自己的友好无害,开口尝试缓解一下凝固的气氛:“咳…那个嘛…我说我是迷路了你信吗?”
沐予清的丹凤眼仿若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嗓音清冷淡漠:“赫连容秋,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赫连容秋听他叫出自己名字时心又一凉,听完眨着眼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不……不知道。”
他什么也不知道,才不是你杀了自己,他什么都不记得呢…他只是一只无辜迷路的鬼,大哥你就高抬贵手吧…死都死了还要什么形象,反正他都被扒光挂在城墙上被无数人看过了。
“我叫,沐皎。”
公子似月,皎皎动人,越靠近寒气越盛,可望不可即。
说着,沐予清朝着赫连容秋走来,不紧不慢,但这脸上冰冷的表情,身上寒凉的气质,让赫连容秋忐忑,别过来啊,怎么都和打听来的不一样,温润如玉的君子没见到,收藏尸体的变态倒是有一个,还是人家沐氏家主。
他立马抬手制止:“沐…沐公子啊,你别过来,要说话你离远一点,我害怕…”
沐予清伸手,指尖与他相触,却又瞬间收回,冰凉的触感让他产生了错觉,仿佛沐予清才是只鬼。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沐予清后退一步,薄唇愈发没有血色,眼睫低垂,给了他一种沐予清很伤心的错觉。
这让赫连容秋有些不知所措,但看这沐予清的样子,事情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立即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潜进他们沐家的原因,双手笼袖鞠了一躬,恭敬有礼,毕竟有礼貌的人总会给人带来好感。
沐予清瞥向冰床:“你失忆了?竟然是这样,还好……这,这是你的你就拿走吧。”
赫连容秋摇头,这身体他能获得就是这样一段毫无感情的记忆,也没别的用处了。□□只是一具皮囊,魂走,灵气散,经络血脉全死,他拿走还要找个好地方安葬,活着学医干过挖坟掘尸这种勾当的他,其实对于身体没有什么执着。
“沐家主若是对鄙人身体有什么研究,那就留在此处吧,无意讨扰,在下这就告辞了。”
“等等。”
室内寒气瞬间上涌,不同于鬼怪的阴冷,这让赫连容秋有点难受。他转身问道:“沐家主还有什么事嘛?”
沐予清垂眸向别处,也不看他:“你…你身死失忆一切皆因我起,我…”
赫连容秋哈哈一笑,想拍拍他的肩,但是立马停止了自己这种送命的想法,“没事,身死事消,容秋也无怨恨,沐公子不必担心,再者我为鬼修也并未有报仇的想法,不会为祸人间。”
再次拱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不能走。”
“我不会报仇,我可以发誓…”
“不行。”
赫连容秋苦笑,这沐家家主真是执着啊,他这一下撞到了这个据说是正直得每根头发丝都是直的的沐家家主手里,打一架走了吧,这么高调宣布自己的回归,这不又要被仙家众人围追堵截,还找个鬼的记忆…
“好吧好吧,你们沐家肯定有监视人的秘法吧,我让你们监视着可以了吧。”赫连容秋很无奈啊,摊手于他面前,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
沐予清却还是不接受:“不行。”
“……”这沐家人是不是有点古板了啊。
传言中的沐予清是个严谨得一丝不苟的人,孤高清冷,为人极为正派,浑身找不到一点的不对的地方,可看看这样,根本不像个谈生意的人,一点都不圆滑。
“那好吧,你赢了。”赫连容秋垂眼不看那人,转身,错过了沐予清复杂的目光,如冰化雾,不知是寒气凛凛还是热气消融。
沐予清指尖微动,狠狠捻住衣袖,怕自己忍不住,嘴唇几次开合,吐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盯着面前身影,黑袍曳地,上面有金线细密,一丝一缕,盛放朵朵金莲并蒂。
“我只是想要寻回记忆,消了那段执念,执念一消,我没了活着的意义,自然是会消散于世间,实话实说,虽然我不知道执念到底是什么,但我多年没弄出什么动静,总不至于失忆了再来搞事情吧…”
“还有,我是个周所周知的废物,也不能弄出什么花样的。”当然,临死前那一波算计是不能算在内的,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嘛。
说完转身,他浅淡灰瞳底泛着丝丝缕缕的墨蓝,显出冰凉,眉间红莲盛放,颜色愈发红艳,整个人清冷严肃,却遮不住点点妖异。
“不是…我…”沐予清皱眉,他想要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呵,还是不信么…”他手中凝聚鬼气,实在不行只有打一架了。
哪处冰锥断裂掉下,清脆声音打断沉默,细碎冰渣勾断脑中那根紧绷的弦。
看着他嘲讽的笑,沐予清手掌握紧,指尖入肉,疼痛下终于理清了些许思路,走至他半步前,不敢看他那双清亮的眸,视线下移,凝于那两瓣嫣红。
“你这是,要动手么?”赫连容秋见他神色冷凝,立即推掌而出,先下手为强。
沐予清没有避开,任那一掌打在身上,稳稳前行,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你别说话,听我说。”
什么情况?赫连容秋呆住。
想着自己掌下便是如牡丹吐露,娇艳欲滴的两瓣唇,沐予清轻咳,喉结滑动,他出口的声音微哑:“十四年前,燕北寒楼,您为师,我为徒,言传声教,受益终身,您的品性我知,无论你变成何样,我都信你,永不怀疑。七年前我做了一件悔恨终生的错事,您能给我个机会赎罪么?”
“对不起,求你让我伴您同行吧…”
赫连容秋愕然,这是…怎样的情况?他有点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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