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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射有神
我用了整整一个月游出从极渊,唯一休息的时候是我受刑的日子。
看着暗流中那道流转着寒光的水盾,我毫不意外的怂了:冒然穿过这道墙,迎接我的只能是冰刃的千刀万剐,很疼。
三百年来,我过了两次这道结界。每一次都是被月盏拖回了家,然后在冰床上躺十年。
这一次我要是再躺十年,就没人带月盏回从极渊了。
我思索良久,终是想到一个好法子:用我的胳膊去试!
在胳膊断离身体的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截肢这样残忍的事,还是得别人下手。
嗯,隔着结界看断肢还是好好的。
我正犹豫要不要伸出一条腿再试试的时候,一个毛骨悚然的声音就在我身后响起,宛如鬼魅。
去吧——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力量就把我直接推到了结界那边。我紧紧闭上了眼睛,脑子里的一根弦绷得死紧,可是却没有感受到皮开肉绽的痛楚。
睁开眼,一切如常。
我拿出月盏的玉佩,发现玉佩紫光更甚。于是我了然:是月盏他在保护我!
我欣喜欲狂地捡起了我的断臂,感觉花儿更加红了。
“啊,月盏他纵然远在天边,也不忘保护我!”
还没来得及装上我的断臂,我就觉得脚下有什么在动。正欲走开,一股极强的力量忽然就桎梏住了我的脚踝,把我向下拖去。
完了,这回虽然没有千刀万剐,但要淹死了……
见过美人儿吗?抱着自己断掉的胳膊的那种。
我是在河畔醒来的,如果忽略那些往我身上扔菜叶子的大人小孩儿,这儿真的是我三百年来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忽然想起月盏作画时,那晕在素绢上的朱砂,妖冶又脱俗。惠风和畅,杨柳依依,白沙堤一道浅浅绿痕,刚能没过马蹄,那应该是月盏说过的草。
我瞄了一眼一个小孩儿,那娃娃想是从未见过我这样夭桃秾李的美人儿,高兴地话都说不来了。
“没、没死!”
“咦,我瞧着她怎么像书中写的水鬼一样——要不我们请个大师来看看吧!我出一两!”
“甚好甚好,我出二两!”
“在下不才,愿尽绵薄之力为民除害——在下出五十两。”
“……我觉得五十两够了。”
我狠狠瞪了一眼这群刁民,大声道:“胡说什么?!我要是水鬼,你们早就淹死在这河里了!”
说实话,作为一个水鬼,三百年来都没拉过一个人下水,我深感愧疚。
那群人一怔,而后爆发出更骚动的唏嘘。
“是人啊!唉,一个人长出这样儿,也是难为她了!”
“不过人虽然长得一言难尽,可是声音倒出奇的好听呢。”
“我赌五十两,她这辈子也嫁不了人啦!”
我趴在河畔细细看了看:眉如白羽,肌如白雪,腰如——腰看不到了。
等到人群散尽,一个老大娘对着我叹息一声;从她拎着的竹篮子里取出一块麻布。
“唉,孩子,你还是把脸遮一下吧;毕竟这是白天啊——前面不远处有个医馆,去里面治治你的胳膊吧!”
对对对,白天人这么多,免不了有人窥探我的美貌,对我行不轨之事。
“唔,大娘你这么好,日后一定福泽不浅!”
大娘又叹了一声,拎着篮子走了。
我将麻布蒙在脸上,就闻到一股很……一言难尽的味道。唉,大娘真是好人,宁愿洗完锅之后不抹,也要把布留给我啊!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我瞧着没人,走到河边就要一头扎进去——
“老人家,不可轻生!”
一个清朗声音乍然响起,我头发都还没浸湿就被安安稳稳放在岸上了——这是哪个没长眼睛的热血少年郎?!没看到老娘是水鬼么?!
约莫十八九岁的俊朗少年一脸焦急:“老人家,人活一世,纵然难过,亦是万物可遇而不可求之机缘,何故轻生啊?!”
“就是就是。”他跟前一个娇俏小姑娘皱着眉,道:“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嘛!”
月盏说过,人间有一种人,名曰修道者。他们窥得天机,志在逆天改命,修得长生之术,获得仙神之体。他们通常素衣长剑,眉清目秀,飘然如云,泠然如风。
说罢,他笑了笑:呵,辣鸡。
我对这两个小辣鸡——不,小剑仙倒是颇有好感,毕竟这年头能救人的人不多,能救老年人的人更不多了。
奇怪的是,他们还没认出我其实是水鬼。
我双膝一弯,头狠狠往地上扣,对二人道谢:“多谢少侠救命之恩,老身无以为报呵!”
多亏月盏时常给我讲一些人间的礼数和故事,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足见我对二人的感激之情!
“哎呀,你这老人家怎么这样!”
小姑娘被我的热情震到了,后退两步,一脸欢喜。
少年赶忙提起我。
嘎嘣儿——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河畔听起来如此明晰:这少年把我刚装上的胳膊扯下来了。
我&少年&少女:“……”
老垃圾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用剑鞘戳了戳我的脑袋:
“这妖孽倒是古怪,为师竟然看不出一点来历。”
少女开口:“会不会是旱魃呢?看她容貌丑陋,浑身苍白——”
少年摇摇头:“花时啊,若她真的是旱魃,怎还会往水里跳呢?”
花时睁大眼睛,问道:“那拂柳师兄说是什么?”
拂柳苦笑一声:“师父都看不出来,我怎能看出来啊?”
哧,一群辣鸡,连水鬼都看不来了。
我道:“我是——”
“先带下去,明日可将她带至屠龙大会上,让众仙来看看这妖孽的来历。”
我*!怎么着也该有几句解释的话啊!
“我是人啊,我中了毒成怪物了!”
老垃圾此时智商爆表:“呵,若真的是人的话,为何连心跳都感受不到?”
“我中了毒啊!”
“胡言乱语!中毒也不至于整个心气都消失殆尽。无心而生,不是妖孽又是何物?!”
我:“……”
没有心是我的错吗?!我也想要心啊,你们这群辣鸡!!
也不晓得那老东西用什么绳索把我捆住了,我越挣扎就捆的越紧,都勒近手腕里了,翻出白花花的肉。小拂柳看得甚是不忍,别过眼去,道:“你别挣扎了,这捆妖锁被我师父用鬼气特意加持过,妖鬼难逃。”
鬼……
“你放心,等明天屠龙大会上,让那些仙人看看你的真身,要是你没犯过错就可以离开了——如果你真的中了毒,他们会帮你解毒的。”
我苦笑一声:“纵然我没犯过错,被那些仙人看一眼,只怕也只能横着离开了——你说的屠龙大会,是什么?”
“我也不晓得,只听说一条罪龙逃狱了,被众仙抓住,要在姑射山处决呢。”
姑射山?!这儿是姑射山?!
“所以,我、我们明天回去姑射山?!”
拂柳点点头:“没错,这次屠龙大会邀请了十方仙人,足有一百多位呢!还有一位,已经成了神啦,听说在天界都是能让天帝忌惮几分的人物,他是上神岚期——唉,若不是他也会出面这次屠龙大会,想来也不会有这么多仙人。”
月盏告诉我,仙能为人所修,神却是天地所化。当世之神寥寥无几,就连天帝也是仙,但是有一个凡人却凭着自己的肉体凡胎,突破天道修成了上神——岚期。有了岚期庇佑天界,妖魔才没能联合攻上天界。
说道“岚期”这两个字的时候,月盏的声音格外轻,仿佛随时能被水流冲散。
月盏在姑射山上差点死了吗?若是没死,他是否以从极渊河伯的身份来参加这场屠龙大会呢?
无论如何,我明天一定要去屠龙大会!
“师兄!”
娇娇的声音忽在门外响起:“换我来看护这个妖孽吧,你去休息。”
拂柳笑了笑:“没关系的花时,我不困。”
“哎呀,师兄,人家不想你受累嘛!”
呵,这对小垃圾居然在我面前公然花前月下,这还了得?!
我捏了嗓子,也学着花时娇滴滴的声音:“少年郎,常来啊~”
拂柳:“?!?!”
嘭——
小姑娘揪着拂柳的衣领:“你,滚出去——”
拂柳唰一声,没影了。
“哼,丑八怪你别狂!”花时柳眉倒竖:“明天要你好看!”
“我一直都好看。”
“你——无耻!”
这声无耻让我又想起了我与月盏的温馨时光:我喜欢看他青着脸害羞地说我“无耻”,然后在温柔地把我推到在冰面上——虽然有点疼。
第二天,我们就出发了。小拂柳看来被我一句“常来”惊得有些不知所措,我一看向他他就把脸迈开;花时温柔地告诉我:“再看挖掉你的眼睛!”
我说:“我想喝水。”
“忍着!”
这就很不人道了!我一个貌美如花的水鬼从千里之外的极北从极渊来到东南姑射山,其间连一口水也喝不上,你们凡人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再不喝水我就渴死啦!”
花时正要开口,却被老东西拦住:“给她水。”
“师父!”
老东西眯了眼睛:“听话!”
花时狠狠瞪了我一眼,才不情不愿地去打水了。
老道遥指远方皑皑白雪,语气流露出无限向往:“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
嘿,这说的不就是我么?!
老道喟然而叹:“光阴乃指上野马,弹指间,百年飒沓而过。看着你与花时二人正值芳华,为师又想起百年前,也是你们这般年岁,我跟着我的师父,来到这姑射山拜谒神人。”
“那师父和师公有见到神人吗?”
老道捋着花白的胡子,呵呵一笑:“此生何幸,能得见岚期上神一面!尽天人之极,脱胎换骨,白日飞升,纵吾辈穷极一生,难以企及。”
花时将水扔在我身边,好奇地问:“那岚期上神用了多少年修成上神呢?”
老头子伸出两个手指。
拂柳小心翼翼问:“两百年?”
老头摇摇头。
花时倒吸一口凉气:“二十年?”
老头摇摇头。
我看不下去了,张口就道:“岚期用了二十年修成仙骨,用了两年修成上神——他成为上神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
老头点头啊点头:“不错不错,岚期上神尚在襁褓之中就已经开始修仙了。”
拂柳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怎么可能?!岚期上神他不是凡人么?既是凡人,如何那么小就开始修行了?”
老道士笑了笑:“各人有各人缘法,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事,其间能得机缘相助,也算好事。”
花时小姑娘露出一个痴迷的笑:“啊,真想见见这位岚期上神啊——喂,赶紧喝,喝完我们上路啊!”
我:“……”
见一个和你们没多大关系的人就要逼着我赶紧喝,这小姑娘,忒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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