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

　　明艳的晨光穿过玻璃窗照射进室内，给阴暗处带来了光亮。

　　徐长荣睁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走进浴室，用热水冲刷他冰冷麻木的躯体和精神抖擞的小兄弟。

　　外面的床铺铺得整齐干净，一处凹陷也没有，就像从未有人在上面坐过或者睡过。

　　温禅正准备去图书馆，他微微弯下腰锁门，听到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转身便看到一个五官端正的高个儿青年站在那里，也正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您好，温学长。”

　　青年笑着打招呼。

　　温禅也对他笑了笑，示意般地看了看他身后的门，好奇地问：“你是刚搬过来的学弟？”

　　“是的，”青年伸出手来，自我介绍：“我叫徐长荣，今年的新生。”

　　“你好。”温禅也伸出手。

　　他手指细长，手掌柔软，摸起来柔若无骨，徐长荣不轻不重地捏了捏，然后便得体地放开。

　　“温学长一个人住这里不害怕吗？”

　　徐长荣主动开口聊起了天。

　　“子不语怪力乱神，”温禅微笑着摇了摇头：“而且我不是一个人住。”

　　徐长荣笑道：“也是，江莱学长快回来了吧。”

　　“恩。”温禅点了点头，旋即失笑道：“怎么感觉我和他的事情，旁人都比我们自个儿还清楚。”

　　“毕竟温学长在学校里太有名了，一举一动都很受关注。”徐长荣赞美道：“我也很关注温学长的情况。”

　　温禅耐心地听着，然后笑问：“你也关注我？都关注些什么呢？”

　　“温学长的近况，还有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书、哪个专业的上什么课、喜欢看什么电影……”

　　“好了好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学习吧。”温禅无奈地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学校期末考可是非常严格的，每届大一都有许多心存侥幸而挂科的学生。”

　　“恩，谢谢学长提醒。”徐长荣乖巧应道。

　　两人坐进电梯的时候，徐长荣又问道：“学长睡觉时会做噩梦吗？”

　　温禅摇了摇头，疑惑道：“问这个做什么？我睡眠质量很好，倒是你……”他打量了徐长荣几眼：“那起事件发生至今已经过了两年，我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来这里住。你会做噩梦吗？”

　　“不会。”

　　青年神秘地笑了笑：“我只会做美梦。”

　　电梯门打开。

　　温禅听言颇感有趣，走前说道：“那祝你美梦成真。”

　　“承温学长吉言。”徐长荣致以微笑。

　　告别了往停车场方向走的温禅，徐长荣状似温和的假面剥落，眼底流淌着冰冷的算计和野心。

　　学生会今年的财务审计出了问题，有一百万的赞助款去向不明，涉事相关学生及学生会会长被革职待办，而原学生会会长助理现学生会副会长、大一新生徐长荣因为在追回款项过程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被学校表彰记功。

　　早晨告别温禅学长之后，徐长荣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

　　他算是彻底出名了，走路上不时会有人对他着指指点点，议论着：

　　“看，他就是那个追回一百万的人。”

　　回到寝室的徐长荣坐在门边，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但时钟转到十二点，对面住的人都没有回来的迹象。

　　背光下深黑的眼珠暗沉得吓人，徐长荣知道温学长出去是要开车接男朋友，而一对情侣大半夜不回来，会发生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或许是暴戾的思想感染了灵魂。

　　徐长荣闭上眼睛后似乎看到他们在欢好——

　　夜里，温禅醒来，只稍动了一下，男人温热有力的臂膀便下意识地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推开男人有些沉的手臂，温禅下床走进了浴室，不一会儿，伴着升腾的雾气，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一道黑影出现在浴室毛玻璃门后，正在洗澡的温禅并没有发现。

　　花洒被关停。

　　边擦着头发边拉开浴室门温禅，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陌生的大手捂住嘴巴拖到一边。

　　看到床上遍布的血迹和生死不明的男人，温禅瞳孔收缩，剧烈挣扎了起来。

　　身后的凶手抚摸着刚洗完澡显得湿润又光滑的皮肤，头埋在他颈间，伴随着痛苦和刺激的情绪，急促地喘息着，显然杀人这件事情对凶手来说也并非不值一提。

　　没有声音，没有对话。

　　凶手急不可耐地扯开温禅身上的浴袍，企图探索并占有这个躯体。

　　温禅极力挣扎着，但敌不过，最后被按在床上，躺在男人渐凉的尸体边。

　　死去男人溃散的瞳孔里满是不敢置信，死不瞑目的眼睛还看着浴室的方向。

　　温禅不忍看，紧闭的眼眸流出泪来。

　　凶手用布条蒙住了他的眼睛，对他做肮脏的事情。

　　尤带血迹的脏手不断抚摸着他的身体。

　　布条下的双眸睁开，眼睛里泛红带着恨意。

　　温禅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凶手却十分迷恋他脸庞般的，用手指捏着他下巴，摆正了他的脸，盯着他继续着动作。

　　或许因为温禅表现得恐惧而乖巧，释放过后的凶手喘着气躺在温禅身上，颇为神经质地低声笑着，附身亲吻落在枕头上的头发。却被温禅抓住机会，狠狠咬住了咽喉。

　　他死了。

　　徐长荣从沉睡中惊醒。

　　梦境里没有疼痛的感觉，但死亡前的窒息感是如此强烈。

　　反抗的温禅让他感到极度不安。

　　人不像金钱，能够乖巧到任你操纵，单方面不为人所知的喜欢，改变不了任何现实。

　　照例洗了个澡，路过一尘不染的整洁床铺时，徐长荣停顿脚步，看向窗外已过时令的桂花树。

　　上午十点，随着电梯门开，走廊传来笑闹的声音。

　　是温学长和陌生男人的声音——

　　“也太好玩了吧，你怎么不把它也带回来？”

　　“手续太麻烦了，我只想早点见到我们温大帅哥。”

　　“嗯？那我怎么看你不是‘只想见到’啊？”

　　“因为我不仅脑子在想你啊。”

　　“行了，开门。”

　　“遵命！”

　　温禅正拿出手机回消息，对面寝室门又打开。

　　“温学长，江学长，你们好。”

　　徐长荣扬起属于学弟的得体笑容，眼睛看向刚回来的江莱。

　　江莱比温禅个子高一些，身材也壮一些，是管理系的系草，浓眉鼻挺，轮廓深邃，自然是十分英俊的，与温禅站在一起时二人宛如两个发光体，因缘如同天赐。

　　“今年搬过来的大一新生。”温禅介绍道。

　　江莱哦了一声，没什么情绪波动地打量了徐长荣几眼：“是叫徐长荣吧，最近在学校里很有名的那个学弟。”他指的是在学校里出名的一百万事件。

　　“我听说江学长也参加过学生会？”徐长荣问。

　　“大二就退了。”江莱想到什么，笑了一下，说：“你倒是完成了我当初没能完成的事情。”

　　“什么事？”徐长荣疑惑地问。

　　“把他搞下台。”江莱对原学生会长貌似很有成见。

　　温禅听言抬头无奈地看他一眼。

　　徐长荣没问为什么，江莱对他摆了摆手便拉着温禅进屋，并关上了门。

　　只是一扇脆弱不过的木门，在徐长荣眼前，严密关实的却是遥不可及的两个世界。

　　门缝里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当初就冲着这楼层没人敢住，能过二人世界才留下来的，现在对面有人住了……宝贝我们搬到校外吧，嗯？玉华园还是书香？你选。”

　　“我倒觉得在这里住比校外方便多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欲求不满的表情。”

　　江莱回来了，两个学长又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影不离了起来。

　　徐长荣走进图书馆，拿起一本英文经济学书籍和词典，坐到温禅对面。

　　温禅诧异地抬起头，见到是他，露出笑容来：“早上好啊学弟。”

　　徐长荣说：“我英文不太好，学长，不懂的我能请教你吗？”

　　温禅点了点头，很热心地说：“当然可以。”

　　难得没有在附近见到江莱，徐长荣也因此得以接近温禅。

　　温禅小声地耐心帮他解释一些语法问题，徐长荣一半心在学习上，另一半则落在温学长微垂的双睫、淡红的嘴唇上。

　　已过大雪，天气愈发寒冷，图书馆的暖气将温禅细白的皮肤蒸得微微透着红润，看上去容光照人。

　　在温禅准备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徐长荣也将书送回书架上跟着离开。

　　“温学长从小到大一定都很受欢迎吧。”徐长荣走在温禅身侧，状若好奇地问：“和江莱学长，是第一次恋爱吗？”

　　“我可以不回答吗？”温禅笑了笑，显然对自己的隐私很保护。

　　“抱歉。”徐长荣意识到自己言语上有所冒犯。

　　温禅摇了摇头：“没事。”

　　“温学长……”

　　过了一会，徐长荣又开口问道：“江莱学长出国的时候，你一个人住这里不害怕吗？”

　　“不害怕呀。”温禅将冻得微红的双手插进了口袋里，带着笑意说：“你都不害怕，我怕什么？”

　　徐长荣瞥了温禅的手一眼，回应道：“我不一样，我本来就不相信这些。学长爱看恐怖片吗？”

　　温禅摇了摇头：“血腥的、灵异的我都不看。”

　　“学长怕鬼？”徐长荣问。

　　“不能说怕吧……”温禅小幅度地歪了歪头，状似在思考：“就是觉得过分恶心了些。”

　　“说起来，学校里曾发生过的凶杀案还不少。”

　　徐长荣在这个话题上滔滔不绝着：“而且离我们宿舍楼都很近，比如这座喷泉。”

　　说话时，两人已经走到了荒凉的小喷泉处，虽然现在是上午九点多钟，但天是铅灰的、地面上寒冷荒寂、入目无人，周围的树林遮蔽着低迷的日光，令人倍感阴暗苍凉。

　　徐长荣这时候突然提到以前的血腥杀人惨案，更令周围气氛添上了几分恐怖诡秘。

　　“听说上次打开这个喷泉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要再拿来用，恐怕还能在水中找到受害人身体的一部分。”

　　“……别说了。”温禅制止了他，伸手捂住嘴巴，眉头微皱，看起来很是不适。

　　徐长荣连忙道歉：“对不起，学长。”

　　温禅捂着嘴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这条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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