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骚不尽

　　高中生活拉开序幕，项昭昭努力适应了几个礼拜，因为迟到罚站三次，作业没带检讨两次，上课画漫画被抓四次，罚跑共计十二圈。

　　历史还在重演，没有因为她升入高中而发生任何改变。

　　从前就不太能听懂的数学课，现在更是和听天书没两样。集合倒还好，一碰到什么f(x)，定义域，值域，项昭昭就昏了——中文都能看得懂，不就是x的取值范围和y的取值范围吗。可一做题就错，看到多项式她就头皮发麻。

　　最可怕的是，课程进度飞快，所有老师都跟打仗一样争分夺秒，说什么这学期任务紧课时少，你们很快就要去军训，还有中秋节、十一放假、运动会，没几天能在学校了。

　　说老实话，每次听到老师这么抱怨的时候，项昭昭都像过年一样喜悦。可上起课来是真受罪，以前一学期就啃一本书，内容没多少，一元二次方程都能磨一两个月。现在倒好，光一门数学，一个学期就要上完必修一和必修四两本书！项昭昭连f(x)是什么都还没完全搞清楚，杨琳已经开始讲求值域的常用五种方法专题了。

　　杨琳没有把项昭昭和关灵之调开，她们还是同桌，可项昭昭已经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和关灵之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开学那天她还很同情关灵之，觉得自己可以传授她一点对抗老师唠叨的经验。结果她再没有出过半点差错，样样优秀，人长得漂亮还聪明，又有礼貌又乖巧，每科老师都把她当宝一样捧着。还说她只是考试失利，否则怎么也不可能被分到13班。

　　杨琳也是个对事不对人的性子，开学那天再严厉，过了也就过了，她从不记仇。班委任命时，班长之职不出意外落在关灵之头上，副班长则是班里排名第二的彭凯。

　　明明身怀女战士的能力值，外表却像小公主那样柔弱，我见犹怜。项昭昭在某些瞬间，会突然害怕关灵之以后成长为杨琳那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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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后的第三周周五，放学后项昭昭又一次被杨琳留下来订正作业。她伏在桌面哀嚎：“若f(2x-3)的定义域是[-2,4],求f(x)的定义域……这都是什么啊！”
　　关灵之与彭凯在组织当天的值日生大扫除，闻言走过来，问项昭昭：“需要帮忙吗？”

　　项昭昭问过她问题，但是对于关灵之而言，降维教学太难为她了，项昭昭听不懂她时不时蹦出来的专业词汇。每次到最后，对着项昭昭茫然的目光，关灵之只能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昭昭，我不太会教人。要不你问问彭凯？”
　　算了吧，她见识过关灵之和彭凯讨论数学难题，堪比神仙打架。

　　项昭昭悻悻地挪回作业本，把关灵之教她的步骤从草稿纸照搬上去，叹道：“要是小和尚和我一届就好了。他讲题我能听懂。”

　　关灵之好奇道：“听你说过好几次小和尚了，他是谁啊？”
　　项昭昭提起小和尚，精神百倍：“他住在城郊的扶青寺，我小时候就认识他了，他比我低一届，现在在十九中上初三。”

　　关灵之觉得有趣，问道：“和尚也要上学吗？是那种剃光头穿着僧袍的和尚？”
　　项昭昭乐不可支，说：“不是不是，小和尚是我给他起的外号。他没出家呢，除了比别人多看几卷佛经、多撞几天钟、多吃几顿斋菜之外，其实就跟正常人一样。”

　　关灵之似懂非懂地点头，还是满肚子疑惑：“可他为什么要住在庙里？”

　　“那是他的家。”项昭昭说，“小和尚身世很厉害，他跟唐僧一样，你看过《西游记》吧？他也是被人放在澡盆里，顺溪流漂到寺庙边，是去溪边洗衣服的僧人把他捡回去养大。可是听说他佛缘不够，所以没有留他在庙里，而是送出来念书了。”

　　只要是和学习无关的东西，项昭昭说起来，眼睛都会发光。关灵之听得入神，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去过寺庙，总觉得这样的地方只会出现在旅游景点或者电视里，蓦地听项昭昭一说，倍感神奇。

　　关灵之说：“他有名字吗？还是……应该叫法号？”

　　项昭昭的奶奶信佛，且就住在扶青寺所在的大青山山脚下，项昭昭和奶奶住的那几年，她常带着项昭昭去寺里小住。寺庙、僧人、佛像，在项昭昭看来没有半点神秘感，小和尚也和常人无异。
　　反倒是其他人，听她说起小和尚，往往露出猎奇惊讶的神情。

　　项昭昭笑着回答她：“有名字啊。姓陈，名字叫清让。他顺着溪水而来，清流让他活在人间，所以叫清让。”说着更来劲了，恨不得马上抓着关灵之，带她认识新朋友，“他人可好了。不如我带你去见他！”

　　关灵之：“昭昭，你还有两页纸的错题要订正。而且我爸爸六点半准时来接我去上钢琴班，我哪儿也去不成。”

　　项昭昭知道关灵之家教森严，连周六周日都不能出去玩，她失落地趴了回去，不知想到什么，又振奋起来：“下周二开始，我们要去军训啊！军训基地就在大青山山脚下！那地方离扶青寺可太近了。”

　　关灵之笑她：“军训基地是全封闭的，我们不许出，别人不许进，怎么可能见得到？”
　　项昭昭不信邪：“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山人自有妙计。”

　　再聊下去，到天黑她都没法订正完了，关灵之不打扰她：“我先去擦窗户，你有什么问题再问我。”

　　项昭昭的心思全不在书本上，偷偷翻了关灵之的作业本，把正确过程抄上去，书包往肩头一甩，直冲老师办公室交本子。

　　看着项昭昭风风火火跑出去，彭凯跟关灵之开玩笑，说：“你知道蒙飞扬是她小学同学吧。”
　　关灵之点头，项昭昭这人兜不住话的，什么都跟她说。

　　彭凯：“那你知道蒙飞扬给项昭昭起的外号是什么吗？”
　　关灵之摇头。

　　彭凯笑意浮上脸颊，说：“肯泰罗。”
　　关灵之茫然：“这是什么？”
　　彭凯这才想起来，关灵之的童年没有日本动漫，没有神奇宝贝，他没法跟她沟通这个，便只道：“就是一种精力充沛，喜欢横冲直撞的小野牛。”

　　关灵之作为班长，出于班级事务需要，和班里同学打交道最多，所以她看在眼里，项昭昭虽小祸不断，天天被老师批评，但她无疑是班里最招人喜欢的。

　　才开学三周，但体育课主动要和昭昭组队、下课叫她结伴上厕所、出板报也拉着她出谋划策的人不在少数。项昭昭不管到哪里都能带得动气氛，跟男生聊起篮球、自行车、动漫都毫无阻碍。

　　反观自己，好像除了学习和班级事务之外，跟谁都难聊到一块去。
　　她学的那些所谓的才艺，钢琴、书法、舞蹈，除了让她和身边的大家更加格格不入之外，好像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关灵之失神地望向窗外，项昭昭已经从车棚骑了车出去，她路过篮球场，关灵之远远听见正在打篮球的蒙飞扬在喊：“昭昭！帮我买瓶饮料吧！”
　　项昭昭伸脚点地，斩钉截铁喊回去：“我、不、干！”

　　蒙飞扬：“我请你喝！”
　　项昭昭：“你、想、喝、什、么？”

　　关灵之忍不住笑，笑完之后，淡淡的苦涩浮上心头：她有点羡慕项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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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昭昭后悔了，她就不该答应！蒙飞扬那帮兄弟，一听她要去买水，全围过来了。

　　“农夫山泉。”
　　“可口可乐，全冰！”
　　“我要脉动，水蜜桃味的！”
　　“绿瓶尖叫谢谢。”

　　项昭昭手里被塞了一把钱，总觉得篮球队五个人，少一个名字没记哪里不对劲，一抬头看见跑出去捡了篮球，此时挎着球走过来的李晁。

　　他穿着宽大的荧光绿球衣，咯吱窝下头汗湿一片，套着护腕护膝，线条流畅的蜜色肌肉上沾着灰，也挂着汗。

　　“原来你叫昭昭啊。”
　　激烈运动过后，李晁微微喘着粗气，目光落在她身上，胳膊肘却碰了碰蒙飞扬，“没带零钱，你先给我垫上。统一冰绿茶，谢谢昭昭。”

　　他们什么时候混到一起去了，项昭昭还没忘记母校之恨，但为了不显得自己小肚鸡肠，还是答应了。

　　很快，她提着一大袋子饮料，挂在车把手上骑回来，分发给大家。

　　最后一瓶给李晁，他一皱眉：“怎么是康师傅的冰红茶，而且是常温。”
　　项昭昭揉揉鼻尖：“啊，记错了。”又笑眯眯地说，“凑活喝呗。常温养胃。”

　　李晁没计较，拧开瓶盖，却突然咧嘴一笑：“昭昭手气好啊。”
　　项昭昭：“啊？”

　　李晁晃晃瓶盖，笑得白牙外露：“再来一瓶。”
　　“……”
　　项昭昭：撑死你。

　　项昭昭骑车离开，蒙飞扬他们重回球场。蒙飞扬路过李晁身边，说：“你认识昭昭？”
　　李晁：“开学那天碰巧见过。她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蒙飞扬：“我也觉得。你是不是惹她了，我们昭昭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你。”
　　李晁耸肩：“我没啊。哎！传球传球！”

　　三言两语这插曲也就过去了，打球要紧，这事谁都没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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