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恶人

　　石头晕鱼，等他终于回过神来，叫了声“鹭川”，那信使鱼已经游出了两海里地。
　　“行了，有劳。”楚翊一个闪身拦住了拼命游着的鱼，扔了颗大宝石给它。
　　鱼把石头吐出来，楚翊刚想接过，又改了个主意，先施了个清洁诀，才把石头放在手里。
　　“还挺厉害。”楚翊赞道。
　　石头不说话。
　　“生气了？”
　　石头还是一声不吭。
　　之后的一段时间，无论楚翊怎么逗他，石头都没有再说话。
　　楚翊遂失了心思，把石头放进储物袋里。今日他准备去一文书屋找老黑。
　　一文书屋在东海皇城里的小角落，是个不大的小院子，已经有些年岁。院子里立着一座五层高的塔，里面全是各式藏书。
　　一文的由来便是这里所有的书只要一文钱便可以外借，不用押金，最长可外借一月世间。店主一点也不担心有人借书不还，因为书店门口立着的牌子写得明明白白：“逾期未还书者死。”
　　听说之前有人挑衅，故意将书扔进了深海的火山口，不想一月期限一至，第二天便从家中消失了。家里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一切如旧，床上的中衣还摊开，就像主人突然化作了海水流逝一般。
　　一文书屋里的书大多是用古天语所作，内容涵盖各宗心法，大都晦涩难懂，来借的人本来就少，自从有还书的人消失之后，来的人就更少了。
　　楚翊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古天语是上古龙族所创语言，楚翊生来便会古天语。来看过一本书之后，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店主老黑是个一看就很有江湖气的中年人，一条刀疤横跨整张黝黑的脸颊，一双鹰眼看起来十分阴狠。老黑早年伤了嗓子，不会说话。楚翊心血来潮学了手语，发现自己竟然还和老黑挺聊得来，于是便经常往一文跑。
　　楚翊带着石头进了一文，就在老黑在槐树下摆了个桌子，上面放着一壶酒，一盘炒白菜，几个一看就十分冷硬的馒头。
　　楚翊直接走过去坐在老黑对面，他平日在龙宫锦衣玉食，这下和老黑抢起这粗糙的饭食也毫不客气，“正好没吃早饭。”
　　他经常这样，老黑已经习惯了多准备几个馒头。反正他买的馒头一文钱一个，收这小子十文一个，小子一次吃三个，他就算每天多买三个，小子几天来一次，他也亏不了。
　　老黑比了个手势。
　　“五十文？太贵了吧。”楚翊摆手，“我又不喝酒，三十文吧。菜算你请我。”
　　老黑把那盘炒白菜挪到一边，用手指了指，比了一个拳头。
　　“行吧，那就四十文。”楚翊掏出钱袋，里面是他专门为了来一文准备的袋碎银。他数了四十枚铜钱给老黑。
　　老黑接过，随手向后一扔。里屋的窗子开着，四十枚铜钱落在一个拳头大小的瓦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老黑修为一般，但一看就是长年行走江湖的样子，楚翊每次提到什么他都能聊上几句。楚翊总觉得老黑不简单。楚翊曾提出过要和老黑过招，老黑只是一笑。老黑本来就生得凶，这一笑更给人恐怖的感觉。
　　楚翊和他常年相处，竟然敏感地感觉到了一丝温柔的感觉。老黑用手语道：“和我过招的人，是用命来的。”
　　楚翊知道他是认真的，他自觉不敌，遂失了心思。
　　这样有故事的老黑，自然不会缺钱。不过老黑对钱算的清楚，收铜钱收得一本正经，让楚翊也跟着在老黑这里计较起来。

　　两人相对而坐，都安静地啃着馒头。和粗犷的外表不相称的是，老黑吃得很慢。他吃得认真，咬了小口在嘴里😄咀嚼，仿佛在吃什么珍馐美味。
　　楚翊吃饭快，一下子便吃完了馒头。又拿出石头在手里把玩。
　　“老黑，你猜这石头哪来的？”
　　那石头上有不平的突起，浑身漆黑。有光洒在上面，石头也不见一丝光泽，反而像是把光都吸了进去。
　　但老黑只抬头看了他手里的石头一眼。
　　“这就是你去北海的收获？”老黑用手语道。
　　“算是。”楚翊也不惊讶他怎么知道自己去过北海，只给老黑讲到自己去北海的经历，“我之前在父皇的奏折里看到北海有飞澜剑的剑气，便想去探探。不过飞澜漏了剑气，自然不会只有父皇知道。我们去的时候，整个岛上已经来了不少人，修为都不低，还有魔界的人，有几个人已经打起来了。”
　　“那些人把小岛都找遍了，也没人说有什么收获。整个岛上除了来人，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
　　“那几个魔界的人说有人把飞澜剑藏了起来，还说要设个结界，走的时候搜每个人的身。仙界的几个人驳斥了几句，便没有人再开口。”
　　老□□：“这倒像没人找到的样子。”因为没有找到，所以都怀疑在别人身上。
　　“最后是没见搜到什么东西。”楚翊道，“不过我在岛上走了一圈，见到块石头顺眼，顺手带回来了。”
　　“但它好像生我气了，已经好久没说话了。”
　　老黑又看了石头一眼，便继续啃馒头：“它晕过去了。”
　　“真晕了？”楚翊没养过宠物，也没养过石头，更没想过世界上竟然有晕鱼的石头，“那怎么办？会死吗？”
　　“死不了，放着就好了。”老□□。
　　“那就好。”楚翊放下心来。他完全没有要让石头早点醒过来的想法。
　　“你觉得它像飞澜？”老黑问。
　　“不知道，没想过。”楚翊道，“你会不会觉得，有时候直觉这种东西，刻意去想就没有了。”
　　“不会，我直觉一向很准。”
　　“那我真的没办法和你聊天了。”楚翊正色，“其实我觉得无所谓。去找飞澜剑也是因为我喜欢剑道，所以想去看看世人都想要的神剑是什么样子。但剑客最重要的不是用什么兵器，是剑客自己化在手中的剑里的气。若所谓剑人合一，想达到随影所欲的境界，用自己驾驭不了的兵器反而不好。”
　　老黑心里赞叹他的通透，面上却丝毫不显。只道：“你既是这样想，留着这块石头倒是不错。”

　　两人用过早膳，老黑准备开始睡觉。他院子里几棵粗壮的海草，老黑时常用术法将海草绑在院子里的两面墙上，中间拉起一条线，就躺在线上睡觉。
　　老黑白天睡觉，夜晚出去活动。而深海没有阳光，白日的日光全靠发光的游鱼，所以夜晚掌灯出行，昼夜颠倒的人并不算少。
　　平日老黑在院子里睡觉，楚翊就在院子里看书，不然就是练剑。不过他今日却不想和往常一样。
　　楚翊在老黑之前躺到了海草上：“别睡呀。大白天的。”
　　老黑不理他，又支起了一条海草。
　　“来下棋。”楚翊道。
　　楚翊本以为老黑会拒绝，没想他却答应得十分爽快，当即回屋拿了棋子和棋盘。
　　老黑其实也是喜欢和楚翊下棋的。
　　楚翊下棋攻势十分凌厉，而且一环扣着一环，进攻的法子能想到十几步之外。因为攻势较强，他的破绽也相对多一些。不过一旦楚翊稍有优势，便能让对弈的人自顾不暇，失了进攻的机会，最后溃不成军。
　　而老黑恰恰和楚翊相反。他的每一步看起来都十分稳妥，其中又不乏刁钻的陷阱。只要对方稍有破绽，老黑便不会放过。
　　楚翊和老黑下棋，虽然输得时候多，但总是获益良多。
　　楚翊的悟性很好，对老黑用过的套路时常举一反三。
　　“不过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像是刚出世的好剑，还未懂掩饰锋芒，也对陷阱少了几分敏锐”。老黑心想。
　　棋盘上是刀光剑影，海底皇城的一隅小院却是宁静悠然。
　　两人都是专注的人，老旧的院落里时光流逝得极快，不知不觉一天已经过去。
　　楚翊一夜未睡，在天微明的时候和老黑一起去巷口买馒头。

　　~
　　今日是学堂复学的第一日，楚翊不得不上学去了。老黑锁了一文的门，随手设了个结界，才朝屋内走去。
　　他将存放铜钱的瓦罐转了个方向，从里面拿出四枚铜钱夹在指缝，右手一动，四枚铜钱将屋内几个书架上的四本书击落，只听一声轻响，泥地裂开一个缝隙，缝隙渐渐扩大，一条通往幽深地底的隧道出现在他的眼前。
　　老黑朝下走了一百来个台阶，眼前出现一个圆形的暗室，里面放了不少夜明珠，让室内亮如白昼。
　　老黑走到铜镜前，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瓷瓶，从里倒了几滴水在桌上的小刀上，她侧过头，用小刀在左侧脸颊划了一刀一寸长的口子。
　　他轻轻一撕，贴合肌肤的面具脱落，露出一张白皙如玉的脸。
　　谁也没有想到，一文书屋那个面带刀疤的凶狠老板，竟然是个娇滴滴的女人。
　　做“老黑”做得太久，有时候扶音甚至觉得，如果有人唤她本来的名字，她会觉得十分不适应。
　　扶音和画屏一样是个鲛人，和所有鲛人一样拥有苍白的肌肤，淡蓝色的头发和浅绿色的瞳孔。不过比起画屏毫无血色的脸，扶音的面色红润些许，眼睛又圆又亮，极具欺骗性的脸让她看起来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西方有神话故事讲海面上唱歌的海妖，纯真美丽如孩童，歌声是世间独有的天籁，也是摄人心魄的致命毒药。
　　其实她和那个海妖很像，可惜她生来便坏了嗓子，永远无法开口。

　　扶音拉开墙上的一个暗格，里面便落出来一个小小纸卷。扶音将它在书案上摊开，又在一桌形状相似的瓶瓶罐罐中拿了一个的小瓷瓶，向纸卷上倒了几次粉末，纸卷上慢慢显现出字迹来：是一张龙宫详细的地图，扶音在几个标红的点上划了叉。
　　她皱眉，手中的纸卷化作火焰，一下子便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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