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泣血吟

　　再来就到了我十五岁变故那年，那年发生了好多事情有好有坏，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犹记得那年暖春，百花齐放、草长莺飞，盎然春意令人无限陶醉，我和未婚夫齐恒宇，还有齐家大少爷齐恒毅三人结伴，奉了齐家家主齐豫椋之命，去给武林大世家陶家太老奶奶拜寿。

　　陶家太老奶奶高寿，人老爱热闹，喜欢孙辈孩儿围着她打闹，多偏爱女孩一些，偏偏陶家孙辈重孙辈中尽是男孩，不得她欢心。为此，每逢过节陶家会邀请些花样年华的姑娘去做客，讨讨太老奶奶欢喜。

　　陶家与齐家是世交，而我父亲子书炎月和陶家三老爷陶志远有些过硬的交情，打小我就见过陶家太老奶奶几次，因长得水灵会些功夫深得她欢心。因此历年太老奶奶过寿，都是派了我们三人过去，今年整寿亦是如此。至于齐家家主等长辈不去，只因遭到太老奶奶嫌弃，她说：大老爷们在她高兴的日子里，尽扯些打打杀杀恩怨大事，折了她的寿，不爱招待这些人。至此，陶家太老奶奶过寿的拜寿的都是些年轻貌美小辈，几乎见不到风头正劲的长辈大佬，连主事的亦是陶家孙辈中的年长者。几次下来，陶家太老奶奶过寿堪称武林喜闻乐见的奇事传了开去。

　　在拜寿的人群中，多数是来源于武林世家的熟悉脸孔，也有新来陌生的譬如沈晨胤和他的妹妹沈晨琳，像这种非武林人物自然认不出来查不出底。两兄妹长得文气而又高贵，别样气质凸显于一群江湖人之中，多少会受些关注，不过真正引起我注意的并非外在的皮囊内在的涵养，而是陶家对沈家兄妹的敬重态度。

　　陶家太老奶奶不喜束人规矩，寿宴安排自然轻松随意，来客无需太多顾忌，打闹玩笑嬉戏亦可。正因氛围随性，多年以来，即使来客是武林拔尖的才子名人，也从没有见过陶家人正儿八经的招呼，在我的印象中，沈晨胤是打破惯例的第一人。那次寿宴，自我见到陶家大公子以来，他全程陪着沈晨胤兄妹不离半分远，甚为拘束恭敬，有别于陶家人豪爽随意的性情。

　　在陶家太老奶奶的寿宴上，有一个贺寿环节，那是在太老奶奶午休之后晚宴之前，她午睡醒来会特意去花园溜达一圈，瞧瞧那帮子年轻人打闹顺道接受众人道贺。本不是一场特意安排环节，有一有二之后慢慢成了一个寿宴礼节。道喜之人众多，怕一涌而上坏了兴致，于是自觉形成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由各世家的武林排位依次祝寿，陶家人从不出手干涉，沈晨胤来之后，又开了一个先例。

　　那次太老奶奶还在午休当中，陶家大公子已经陪着沈家兄妹来花园游览。在太老奶奶出来的一刹，陶家大公子派人截住上前贺寿之人，领着沈家兄妹把人带到太老奶奶眼前第一个祝寿。

　　前所未有的场面让祝寿的那群人惊讶不已，对沈家兄妹的关注更为高涨，纷纷私下谈论两兄妹的来历背景。当时我一边关注那对兄妹被捧为日月的场景，一边询问周边相识的武林朋友，结果没有一人知晓。最后解开谜团道出沈家兄妹身份的正是陶家大公子，可惜是在被迫无奈下说出，说来也是一个有趣情形，印象深刻。

　　沈家兄妹被带到太老奶奶面前，鞠躬行礼，陶家大公子在太老奶奶耳朵根前呢喃。可是老人家年事高，五官不是很灵光，连说了三遍：“什么？大声点！”更时不时用拐杖杵打地面提醒大公子。

　　陶家大公子一急，急吼吼大声说道：“是沈家的公子与小姐特意过来给您拜寿啦！”

　　“哦！沈家啊！哪个沈家啊？”

　　“左萧赵沈李的沈家，五大世家中的沈家！”五大世家是云国立国以来保留的朝廷世家。可这就奇怪了，历来朝廷甚少参与武林之事，朝廷之人更是不喜参加武林活动。沈家的人怎么会来参加武林陶家太老奶奶的寿宴呢？而陶家太老奶奶显然对他们不是很欢迎。

　　此事关于朝廷与武林的关系，这里不得不先说下我们云国的国情了，我们云国是个大国，地域辽阔、物资丰富，在云国几代皇帝的带领下经济发达、人文发展，说不尽的好。云国是个中央集权皇帝世袭的国家，都城在云都，现任高阶位的文官几乎都在云都，有实权的武官譬如将军、君侯分守在边疆，其中最为强悍的一支军队是皇帝直属，基地在云都周边。不过传说云国还有一支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军队极为神秘，被称为天卫军，如今是否存在也不得而知。

　　云国总体是一个尚武的国家，即便是文官也是习武之人，因而云国的江湖极为鼎沸，便有了武林，武林是一个民间组织，其范围之广人员之多朝廷也不得不重视。好在武林之人向来注重行侠仗义的品德，无需朝廷出力出资管教，反而还帮着解决朝廷一些麻烦，譬如大方面来说管理江湖秩序，小的说围剿盗匪强盗之类，因而武林得到朝廷的承认，可是却得不到朝廷的尊重。可能是武林之人讲究武也好比武，性子豪放说打就打，从而在讲究规矩的朝廷人眼中成了野蛮野路子，一代代下来，朝廷与武林之间的隔阂就大了。不知从何时起，朝廷人看不起武林人，武林人得不到朝廷尊重也就不屑与他们交往，朝廷与武林泾渭分明不在明面上交流。

　　陶家大公子脱口而出沈家兄妹的身份，可能意识到说得太快太急犯了错误，人低调过来，结果比张扬还张扬，脸色唰的一下涨红，一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带着歉意愧疚偷偷打量沈晨胤，结果姓沈的兄妹始终保持微笑的脸庞，一丝没有改变也没有回应，令人猜不透他到底是何情绪：开心？懊恼？

　　太老奶奶这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沈大官人家的公子和小姐啊！”凑近瞅瞅，“长得挺标致，跟沈大官人有些相像，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夸完人退后两三步，回头扯来陶家大公子大半个身子，一本正经的问：“他们来干什么啊？武林盟主早就不干了，还来干什么？”

　　太老奶奶以为是在跟大公子讲悄悄话，哪里知道声音洪亮得周围一圈个个听得明白。大家听懂后，在原地挠头搔耳装聋作哑期待着下文，我也是其中之一。

　　不能装糊涂的陶家大公子，真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哦，涨红着脸咿咿呀呀，拉扯太老奶娘衣裳焦急的嚷嚷，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啊呀~太奶奶，太奶奶，他们……”

　　“孙儿辈沈晨胤和沈晨琳专程给您来拜寿的啊！”一声清脆如黄莺的嗓音响起打破尴尬氛围，一个明亮鹅黄身影浮动过去，搀扶陶家太老奶奶一边臂膀，芙蓉面上一双瞳人剪秋水，朱唇皓齿娇笑如三月粉桃，天上的人儿应该也不过如此吧，此人便是沈家小姐沈晨琳：“小的时候常常听爷爷说起陶家奶奶行侠仗义的故事，好生的敬佩。一直期盼哪天可以来陶家庄见识见识，哪怕远远看您一眼也好，仰望您许久怕是烙下‘相思病’了。前段时日，听闻您寿诞来临，邀请了众多青年才俊，实在难忍心中见您的渴望，便求着哥哥带我前来。哥哥向来敬佩您女侠威名，也就依了我的要求，借着给您贺寿名义，来解我的‘相思苦’。奶奶，您不会介意吧？”

　　好一个俏丽的人儿，好一张利索的嘴儿，陶家太老奶奶怎么会对一个仰慕者介意。三言两语化了尴尬，转移了话题。紧接着几个提问，更是拉进与陶家太老奶奶距离：“奶奶，听闻您及笄当年一人远行江湖，这是真的吗？”，“奶奶，您当真一人挫败一群土匪，救出被抢的妇人吗？每次听人说起，孙女儿不敢相信，您的豪情壮举当真让七尺男儿都折服呢！”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人老忆往昔，何况还是一个成功成名的老人。一开始沈晨琳巴结着陶家太老奶奶，到最后太老奶奶主动拉着沈晨琳说故事，连在当晚的宴席上，沈家兄妹都是紧挨着陶家太老奶奶而坐，并非陶大公子安排，是太老奶奶亲自邀请。

　　如此耀眼能人，在场的无一不想结交，但是碍于朝堂江湖历来互不牵扯的规矩，只能眼巴巴望穿秋水。当然也有一些艺高人胆大的，会上前去结识，不过都被礼貌而又坚定回绝。

　　美丽的人儿吸引力那是不同寻常，我也有心想去认识认识这对兄妹的冲动。眼看着一个个失望而归，也就怂了没有那个胆。无论如何不曾料到陶家庄的相识，会是我与沈家兄妹孽缘的序幕，开篇就在两日后的相逢。

　　洛水堡与陶家庄相距有些遥远，我们又无任务在身，大好春光、美景归途自然散漫些。午后特意赶到一个偏远小镇，只因此地桃花、梨花、芸薹花闻名，过来凑个热闹也好。到了小镇先打尖住店，是先人留给我们的经验：江湖儿女出门在外到了一地必定先找个落脚地方，方便之后行事。

　　小镇不负闻名，如临仙境美不胜收，赏玩至天黑才回客栈之中。进门那一瞬间，齐恒宇惊呼：“是沈家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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