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刺

　　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在夜幕降临的繁华街头停下，冬天的大雪席卷了整座城市，雪花哗啦啦地打在柏油路上，无数私家豪车在临时停靠点送下穿着亮丽的年轻人，然后驾驶座上的司机反锁上车门等待他们喝的烂醉狂欢之后回来。
　　前面穿着制服的交警抬起手，远远地朝出租车比了个手势。他在大雪中向这边走来，然后敲了敲车窗：“抱歉，此处是临时停靠点，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后车窗打开，探出一个画着烟熏妆的女孩，她难以置信地指了指旁边停靠的劳斯莱斯和迈巴赫：“可是他们已经在这里停了几个小时了。”
　　“因为它们是迈巴赫，小姐。”交警彬彬有礼地说完，直起身子开始写罚单。他听到车内传来隐约的吵闹声，然后车门打开，女生打开伞走出来。
　　“我早就说过了，这里根本不是咱们这种家该来的。”她的弟弟在后座上没什么情绪地说。
　　“你懂什么，你知道我想融入这个圈子有多难吗，今天晚上的party是阮珞邀请过我的，这还是看在我上次帮她考试作弊的面子上。”苏杉急急忙忙地提上高跟鞋，啪得关上车门，朝楼内走去。
　　苏栖坐在车内，看着她的背影，对方身上的廉价裙子和整个环境都格格不入。他真的不理解苏杉，为什么她一直那么想融入这些人的圈子。尽管两个人上的是价格昂贵的私立学校，但是很多事情不是仅仅上同一个学校就代表起跑线相同的。
　　苏杉兴奋地走进楼，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和她以前的所见所闻完全不同，看到门口保安接过她的邀请函后微笑示意她往里走时，苏杉简直感觉自己穿越进了某个偶像剧的女主角。就差配上一个白马王子弯下腰吻她的手背了。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人们最爱犯的错误之一就是自以为自己是女主角，实际却打酱油的机会都没有。多吃饭，少做梦。

　　苏杉看到阮珞，对方穿着超短裙和马丁靴，站在一群同样戴着发带的女生中正嬉笑讲着什么，苏杉和阮珞在学校里曾经讲过一两句话，她立刻走过去激动道：“嗨，阮珞！”
　　旁边的几个女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呃……嗨，”阮珞愣了一下，脸上闪过疑惑，她眨了眨眼睛：“……我们认识吗？”
　　苏杉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停滞了一下，她装作毫不在意地耸耸肩，重新笑道：“我们曾经讲过几句话……我猜或许讲过吧。”
　　阮珞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礼貌地道：“随便玩。”
　　苏杉离开后，阮珞旁边的女孩们才哈哈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嘲讽刚才苏杉的打扮。不过阮珞此时没空搭理她们了，她看到门口走进一个穿着浅粉色T恤的男生。他的脸长得太出彩了，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在粉色映衬下浪荡到极点，唇红齿白，简直完美诠释了高岭之花和妖艳贱货的中和意义。
　　曾经学校bbs上对虞纯的颜值做过一个最贴切的比喻：“直男见了想弯，直女见了想追，弯男见了想日，啦啦见了自愧不如。”
　　好吧虽然这个形容莫名有点猥琐有点夸张，但是每次阮珞被虞纯惊艳到后都会第一反应想起这句话。
　　“虞纯！”她走过去挥了挥手。
　　“只有咱们几个人？”虞纯走到她面前，模仿着她的语气，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周围道：“你是搬过来了一个学校吧？”
　　“拜托，萧煜才回来，咱们好容易聚齐一次，当然要好好庆祝了。”阮珞理所当然地说，晃着手里的酒杯。正在这时，她穿过虞纯的肩看向他身后，齐商穿着黑色细纱裙，漂亮无比，她也正巧抬起头和阮珞对视，高傲地扬了一下下颌。
　　虞纯感受到阮珞的目光，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只见萧煜从不远处走过来，他简直比半年前还好看，更加挺拔俊美。虞纯手一顿，心里仿佛空了一下，他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快速转身，把还没喝完的百加得放到桌子上。
　　“你完了。”他对阮珞一字一顿道。“我给你泼卸妆液你信不信？”
　　“喂，你俩可以了，别告诉我你们打算一辈子都这样不说话了？”阮珞不怕他，抱着双臂义正严辞道：“今天你俩必须给这事儿摊开了解决明白，赶紧的。”
　　“无解。”虞纯说完两个字就走。

　　阮珞站在原地摇头，转头看向刚追过来的萧煜，她同情地叹了口气：“至少现在我知道是他单方面不和你说话了。”
　　萧煜垂下眸，把玩着刚才虞纯放下来的酒杯没有说话，半晌后他抬起头看向虞纯离开的方向，重新追了上去。

　　世间万物很多时候都可以形成类似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庞大世界观，在萧煜朝虞纯追过去的时候，齐商同时脸色阴沉的攥紧了盛放精致甜点的玻璃盘。
　　“可真是一出感人肺腑的大戏啊。”
　　突然，一个懒散地声音传来，齐商转过头，看到谢徵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自己旁边，正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齐商脸色缓和了一点，她哼了一声，修长的天鹅颈在光线下白皙细腻：“你不也是和他们一伙的，肯定也特别希望萧煜和虞纯那个小婊子在一起吧。”
　　谢徵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酒，表情悠闲地如同正在马尔代夫海滩上度假：“你信吗，我其实和你是一伙的。”他高深莫测地微笑道，看着齐商的眼睛。
　　“什么意思？”齐商愣了愣，扬起下巴道。
　　“没什么。”谢徵随手把空酒杯放到路过的侍者盘子里，拿起盘子挑选着长桌上的甜点，状似随意道：“你确定你现在不跟过去？你的未婚夫很可能马上就和虞纯和好了。据我所知，一般对于虞纯来说，和好的下一步就是干柴烈火。”
　　齐商抿住唇几秒钟，然后放下了盘子，拿卫生纸擦了擦嘴角。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优雅的微笑道，站起身朝萧煜和虞纯刚刚消失的方向走去。
　　谢徵挑眉，看向她的背影，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

　　虞纯刚走上二楼没多久，就被人从后面拉住，随便拽进了旁边一个空包间内。他双眉微皱，想把手抽出来，可是萧煜没有松手。
　　“萧大少爷，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放弃挣扎道，抬起眼睛正视漂亮的男孩。尽管许久不见，但刻骨铭心的眉眼依旧让从小到大都暗恋的心情悸动，虞纯看了一会儿便重新移开目光。
　　“虞纯。”萧煜松开手，他叹了一口气。“我们……喝一杯吧。”
　　“我从去年冬天出院之后就不喝酒了。”虞纯还不想这么快卸下高岭之花的伪装，他装模作样的撒谎道。
　　“百加得也不行吗？”萧煜没拆穿他刚才还在底下喝酒的事实，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把酒瓶递给他。
　　虞纯瞥了一眼，眯起媚气的眼角：“行吧。”他接过酒，在桌角磕了一下把瓶盖打开，然后和萧煜碰了碰瓶口。
　　液体滑过喉咙，放下酒瓶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分外清晰。不知过了多久，萧煜才缓缓开口：“我所有的人生，都被我父母安排好了，从我出生开始就是这样，我没法改变。对不起，虞纯。”他说到最后语气认真了一些，看向坐在身边全身上下散发着狐狸气息的男生。
　　“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任何事。”虞纯轻轻吐了一口气，他轻描淡写的把十几年两个人一直避而不谈的话题挑明了：“是我的原因，我单方面喜欢你。”
　　萧煜和他对视，两个人离得极近。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剩下呼吸交融的热气。
　　“如果有一天我喜欢男人，我肯定会最先爱上你，虞纯。”萧煜闭上眼睛，喉结动了一下，声音低沉。
　　“这一天看上去不会来临了。”虞纯懒洋洋地拽了拽萧煜领口的领带。
　　萧煜忽然一把抬起手抓住了虞纯拽着自己领带的手，两个人的动作同时顿住了。
　　空气莫名燥热起来，明明喝的是度数最低的百加得，明明头脑清醒无比，可是身体却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仿佛所有的神经和细胞都早尖叫着索求。

　　正在这时，包间的门被人撞开了。萧煜和虞纯还没来得及换动作，就看到齐商已经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地狱倒计时。
　　“虞纯你个婊子！”齐商尖叫道，她一把扯过萧煜：“你偷窥别人的未婚夫！”
　　“闭嘴，齐商！”萧煜努力把自己被打扰的怒火平息下来，他从小到大优越的教养让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仍旧保持着完美状态。
　　但是他完美并不代表虞纯完美。虞纯笑了一下，慢悠悠地站起身，用拖长了尾音听着不舒服地语气道：“哟，这不是我’妹妹’吗，是你自己先不看好自己未婚夫的，这事怎么能怪别人呢？”
　　萧煜闻声，脸色又沉了一点。
　　“别人我是不怪，但是你不一样。”齐商上前一步，挺直了小蛮腰趾高气昂道。“你是个——”
　　“如果你再多说一句，我不介意把你十五岁在法国学校干的事情说出来给你未婚夫听听。”在她又要说出那个词前，虞纯就一脸无辜地打断了她的话。
　　齐商的脸色变了变，仍旧嘴硬道：“什么事？”
　　“你自己心里清楚，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回换成虞纯上前一步，他笑盈盈地看着她：“——I know everything.”
　　齐商抿住唇，气冲冲地盯着他，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虞纯，你就和你爹娘一样恶心。”

　　虞纯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不等齐商反应，随手拿起桌子上没喝完的百加得酒瓶，把剩下的酒直接倒到了齐商头上。液体酒精顺着她精致的发型和妆容滴落下来，萧煜和后面门口追上来的阮珞同时愣住了。
　　“啊！！”齐商尖声喊道，她捂住脸后退几步。
　　虞纯耸耸肩，把酒瓶扔回桌子上，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干一样。
　　“你……”萧煜只说了一个字，虽然他早就知道虞纯妖艳贱货的一面了。把虞纯逼急的人，从来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你心疼了？”虞纯立刻转头，表情是人畜无害，语气却咄咄逼人。

　　“不。”
　　萧煜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但是拽过了齐商，把她带出了房间，和虞纯擦肩而过。
　　待看到他们离开后，阮珞才走进来，地上还有残留的酒渍，她小心翼翼的避开那片地面，然后煞有介事地总结道：“……看来谈得不怎么样。”
　　“不。”虞纯和萧煜用同样的平淡语气说，他脑海中浮现出两个人刚才在齐商进来前一刻的情景，手上甚至还有残留的触感。
　　“好极了。”他道，转身也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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