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

　　坐在靠窗的椅子里，喝着微微有些苦涩的茶水。
　　窗外的花瓣飞了漫天，而我也早已知道那是什么花——梅花，梅，就是梅落的梅，而梅落就是我的名字。
　　越来越频繁地想起以前的日子，翎姨告诉过我，如果一个女人开始喜欢回忆往事了，那就是说她已经老了。
　　看来，我是真的老了，苦笑，那种苦涩犹如杯中的茶。
　　“萍汾，要是我不管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站在外面？”我依旧看着窗外，可是心中想得却已不像方才那样杂乱。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十岁大的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女孩怯怯地走了进来。
　　“姐姐……”萍汾小声地说道。
　　“既然有事找我，为什么一直不敲门？”这时，我才将头转过来，看着萍汾。
　　萍汾是翎姨临走时托付给我的，那之后，我便再没见过她。
　　“因为姐姐说过，以后若是姐姐一个人呆在房里，不准打扰。”萍汾像做错了事一般，头低着，两只小手拼命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我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哎？我竟说过这样的话？肯定是老了，年纪大了，才会喜欢定规矩……“
　　“姐姐才没有老呢！”我话音刚落，萍汾立刻大声说道，弄得我又是一怔。
　　“呵呵，你这小毛孩，你懂什么？”我笑道，萍汾又赶紧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你又没见过姐姐的样子，你怎么会知道姐姐老不老？”
　　我一直用纱巾围着脸，从八岁那年开始，一直到现在，而如今，我已经十八岁了。
　　萍汾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不开口了。
　　看她这模样，我便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丫头这才一下子缓了过来，想起自己要办的大事，忙说道，“雪淓姐姐又被王妈妈叫人打了，被关在后院里……我……我觉得她好可怜呀……姐姐，求姐姐你去救救她吧……”小丫头说着，手将衣角绞得越来越快，自己说完，都已经脸色通红，再也不敢看我一眼。
　　雾萶斎的事情我基本上不去过问，从十一岁开始，翎姨就开始教我怎样打点斎里的一切，直到最后，我可以独当一面。十三岁那年，斎中的一切事务，我便可以很好的处理了。可翎姨走了之后，仿佛一下子没了人管，心里又不太自在起来，或者是乏了，便没有花什么心思在上面，都一并交给了王圃。
　　王圃这人有些刻薄，又有些贪财，但对翎姨很是忠心，所以把斎里的大小事务交给她，我倒是挺放心。
　　斎里的姑娘们虽然听说过斎里真正的东家是我，但除了几个贴身丫头外，极少有见过我。
　　但萍汾除外，自从翎姨把她交给我之后，我便一直带着她。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孩子，萍汾的心肠很好，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我打心里喜欢，又加上她善解人意，很会疼人，却极少给人添麻烦，我更是对她像个宝贝似的呵护。她难得会有事情事情找我，这次看来是没辙了，这小丫头不知怎么地，人处地八面玲珑，可就是特别害怕王圃。
　　“好，既然萍汾都求我了，我哪里舍得拒绝呢？我叫人找王妈妈来问问是怎么回事，要不是雪淓的错呢，我就教训教训王妈妈，要真是雪淓的错呢，反正关也关过了，她也得到教训了，叫王妈妈放了她，好吗？”我试探地问萍汾，萍汾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嘴角上扬，连连点头，“嗯！谢谢姐姐！”
　　“韶儿，去把王圃找来，就说我有事找她。”我对着门口说道。
　　“是，姑娘。”韶儿在门外应道，转身便像堂屋走去。
　　韶儿刚走，萍汾却显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我自然清楚这机灵鬼心里想的是什么，要是在这里等着王圃来，她心里肯定害怕地很，要是到外面去的话，她又怕王圃不将实情说出来，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睛向床上的方向眨了眨，她立刻明白过来，赶紧跑过去。脱了鞋，上了床，贴在一边的帐子后面。我笑了笑，走过去将她的鞋拿起，收在床下，用踏板遮住。
　　不一会儿，王圃便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她长得胖，走一步就要喘上几喘。平日里，我几乎没怎么找过她，这次突然叫她过来，她一定以为自己的那点从斎里生意中挖空心思弄油水的事情被我发现了，一路小跑赶过来了，更是累得满头大汗。到了门口，却不敢进来，左看看右瞥瞥，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
　　“妈妈，快坐。”我站起来，扶住那快要跌倒的王圃。
　　谁知，我的手还没碰到她，她就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姑娘啊，小人错了，小人不应该一时鬼迷心窍，拿了斎里的银两……可小人也有苦衷呀……”
　　“妈妈，你瞧你，这说得是哪门子话呀，平日里，斎里的事情全都是妈妈一个人辛苦，拿个百十两，一点也不为过呀，何况，谁没个应急的呢？妈妈这次有苦，落儿竟是一点不知，真是罪过罪过！妈妈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落儿虽拿不出什么十万八万的，但区区几百两也是有的。”我的一席话将王圃说得终于将一颗心了肚子里，长长地出了口气，我不经意地微微抬了抬嘴角。
　　“那姑娘找小人何事？”王圃虽是放了心，可仍旧猜不透我究竟找她作甚，便急着问道。
　　“妈妈，你先坐，咱们好久没在一起聊家常了，你瞧，都生分了不少！什么小人大人的，我八九岁的时候，还是妈妈带我的呢！说起来，我才是小辈呢！今天是请妈妈来的，只谈些琐事，没什么别的意思。”我拉着王圃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唉……说来也是哦，自从翎老板走后，都没怎么和姑娘说说话了，想当年，我还带着姑娘去放风筝的呢！”看我并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王圃的心里果然放松了很多。
　　“是呢！我记得还是个大纸鸢的模样的风筝呢！”我也顺着王圃的话说下去。
　　“哎，对呢！”王圃笑起来，似乎回想起当年的情景。
　　“那时候，妈妈还告诉我很多故事，告诉我很多道理呢！什么孔融让梨，程门立雪，退避三舍……还告诉我待人要厚道，万不可苛刻，人人都有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一类的……”我慢慢将王妈妈引入要谈的正题。
　　“是呢！是呢！难为姑娘都记得呢!”王圃笑得皱纹都聚成了花的模样。
　　“那妈妈能不能也原谅了雪淓姑娘呢？”
　　王圃一听，脸色大变，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我虽名以上是雾萶斎的东家，实际上确是根本不管事，可现在却发现我连这点小事都知道。在斋子里，姑娘们受罚是常有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我看她脸色变得难看，忙加了句，“我也只是前不久偶然出去时，道听途说罢了，要是真有这事，妈妈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马，要是没这事……”
　　“姑娘，这事确实有，可这丫头却不能放，不让她吃点苦头可不行！”王圃如此爽快地承认了，这让我有些惊讶，但更出乎我意料是她竟如此执着，按说，她是明白人，知道违拗我的事，少做为妙。
　　“怎么了？这雪淓姑娘难道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我皱皱眉头，心中有些不快。
　　“姑娘，这事，怪我。没调查清楚情况，就贸然收下了她。要是现在把她放出去，可是要出大事情的！没准咱们雾萶枋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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