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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玉露
钟离珺摘下迷彩帽扇了扇风,他裤兜里的纸巾在两个小时内就已经全部用完了,只能极不讲究地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汗珠。
接下来是他的午休时间,他靠着操场护栏松了松僵硬的腿,眯起眼睛搜寻地质系的方阵。
一个纤长的人影远远地跑来,粗制滥造的军训服掩盖不住他的光芒,在疲劳的训练过后,身姿依然挺拔。
这个人一阵风一样来到他面前:“梨子!”
一见到他,钟离珺周身那种隔离和冷淡的气氛一扫而空,他的眼睛里又浮起温柔的波光,脸上又散发出愉快的笑容。
这个人总是能让他感到心情舒畅。
“云子。”
“你上厕所吗?”云忘机不太好意思地问。
钟离珺笑了笑,身体离开护栏:“上。一边走一边说吧。”
.
“你还记得今天早上聂学长说过的话吗?”云忘机问。
钟离珺点点头:“记得。”
云忘机说:“白哥找我商量,想要我和他一起去仪仗队看看情况。”
钟离珺叹了口气:“我早猜到了。你答应了吗?”
云忘机说:“我还在犹豫。”
钟离珺问:“犹豫什么?”
云忘机看了他一眼,说:“仪仗队要加时训练。”
钟离珺拍了拍云忘机的肩膀,一脸幸灾乐祸:“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去吧,皮卡丘。”
云忘机眼神古怪:“我觉得白哥一个人就可以套住狼。”
钟离珺循循善诱:“讲道理,要是白哥对自己有信心,就不会叫上你了。这样吧,我在旁边给你们加油。”
云忘机叹息:“难道不是我们一起在旁边给他加油?”
钟离珺大笑:“我想看你穿白制服当旗手呀。”
.
说着话,厕所就到了。
云忘机看了钟离珺一眼,递给他一包纸巾,咳了一声,说:“你先去吧,我洗个手。”
钟离珺一挑眉,大大方方地接过纸巾,朝里间走了进去。
他和云忘机的关系暧昧,一起上厕所这件事总显得有些尴尬。
钟离珺拉开裤链,将思绪放空。
他喜欢云忘机,也知道云忘机喜欢他。当然云忘机也是一样。
但现在挑破还有些为时过早。
酒要慢慢酿才香,情要慢慢调才甜。
什么是最浪漫的表白方式?钟离珺还在寻找答案。
放飞孔明灯?点一圈蜡烛?在楼下弹着吉它唱情歌?
这些俗烂的情节他统统不想要。
他想要许多年后,当云忘机回忆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会发出那种从心底深处涌出的甜蜜微笑,并因感动而泣。
想得太深远,将东西放回的时候,裤子就变得有点紧。
钟离珺叹了口气,看来他应该尽快适应云忘机的魅力对他产生的影响。
钟离珺拉上裤链,出来洗手。
.
“要不要溜进414室看看当年的现场?屠全寝啊,想想就刺激。”
“什么时候?”
“等周末没什么人的时候,我们……”
教学楼的窗外传来两个不同的声音,云忘机回过头匆匆一瞥,只瞥见一个模糊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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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钟离珺问。
云忘机摇摇头:“你等我一会儿。”
“嗯。”
.
钟离珺扭开水龙头,漫不经心地洗着手。
临近操场的厕所有好几处,唯独这里没什么人使用。
明明这栋教学楼看着比其他的都要新,不知道什么原因整栋荒废了。
教学楼里空空荡荡,通往二楼的楼梯被拉了铁栅栏,锁得死死的。走廊里积的灰跟别的地方一样厚,但中间有一道长长的干净窄带,明亮地反射着阳光,边缘甚不整齐,两边还各划出了一条平行的细线,像是有人拖着什么经过这里。
尸体。
钟离珺被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觉得这栋教学楼奇怪。
在军训的夜晚,班里的同学曾在一起探讨过,有几句猜测入了他的耳。有人说楼上的厕所里曾有一名女生上吊自杀了,从那以后,晚上经常能听见女鬼的哭声。没两年又在同一厕所内上吊死了一名女生。校方本来想拆楼来着,谁知刚一动,夜里就吊死了一个拆迁工,所以只得把楼给封了。
说得绘声绘色的。
钟离珺冷眼旁观,不少女生都被吓得直问“真的吗?真的吗?”,班上的男生则趁机起哄,添油加醋地渲染气氛,借此争取护送漂亮女生回寝的机会——哪怕这其中的某些人曾在路过四楼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停电吓到鬼哭狼嚎。
要说闹鬼,钟离珺是不信的。
他观察过男厕所,里面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用来上吊。
除非女厕所的结构跟男厕所不同。
钟离珺看了一眼女厕所的门,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确认一下。
“呵呵呵……”
一种异常冰冷机械的诡笑声乍然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
钟离珺寒毛悚然竖直,凉意瞬间从头淋到脚,他下意识地走了两步,将自己隐在阴影里,凝神细听了一会儿。
这声音却仿若微风拂面一般,除了脑海里的那一丝深刻的记忆,再无痕迹。
钟离珺忍不住大步迈向女厕所,他实在想搞清楚这栋教学楼里究竟有什么玄虚。
“怎么,你想偷窥?”云忘机略显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刚洗完手,正甩着水。
钟离珺停住脚步:“你听见了吗?”
“什么?”
“有东西在楼上笑,不是人。”
云忘机条件反射地抬眼看了看天花板,拍了一下钟离珺的背,果断地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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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出去好远,微风一吹,钟离珺才感觉到后背的衣服全被汗打湿了。
在这炎热的天气里,他第一次感到凉意。
他忍不住要回头去看,云忘机却推了他一把:“这栋教学楼有问题。”云忘机表情有些严肃。
钟离珺一惊:“你也看到了?那些拖痕……”
云忘机摇摇头:“你听说过吗?楼上有一间教室,晚上总是亮着灯。”
“嗯。”
“但是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没有开灯的教室。”
钟离珺问:“会不会是白天灯光不明显?”说完,他却闭上了嘴,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云忘机反问:“你害怕灵异事件吗?”
钟离珺摇了摇头:“我害怕的是未知。”
云忘机说:“我怕。如果你身上发生过像我一样诡异的事件,可能你也会怕。”
钟离珺欲言又止,他有心安慰云忘机,又觉得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说话。
云忘机接着说:“你有没有感觉四楼特别阴冷?”
“阴冷?”钟离珺不理解。
“是的。一种深入骨头里的阴冷,莫名比其他地方温度低得多。”
钟离珺松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傻,大家都开着空调过暑,如果有寝室没关门,楼道的温度不就低下来了?再说……四楼本来住的人就少。”
云忘机没有笑:“那不是空调的凉爽,我清楚。三楼和五楼不是这样的,梨子,414室的门口也没有,就在我们寝室这边。”
钟离珺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主观感受和客观事实并不总是一致的。”
云忘机点点头,说:“所以我才申请住进四楼,也许离这些事情越近,就越容易找出真相。”
钟离珺看着云忘机眼睛,那里面深沉如一泓湖水,像是引诱人迈步向它,然后沉沦入内:“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云忘机莞尔:“该回去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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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其他几栋的热闹,6栋总显得沉静得多。
人世间的喧嚣到了6栋的四楼,好像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每个路过的学生都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赶紧离开这一层。
414寝室血案的阴霾仍笼罩在每个学生的头上,经久不散。
钟离珺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下意识朝左边走廊深处遥遥望去。
身旁的云忘机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钟离珺摇摇头,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掏出钥匙包,递给云忘机:“你不是说想去‘那间寝室’看看?”
云忘机慢条斯理地翻找着开门的钥匙:“我在等。”
钟离珺问:“等什么?”
云忘机眨了眨眼睛:“等我有足够的勇气去打开那扇门。”
钟离珺无言以对,片刻才说:“当初是你自己在论坛发帖,召集室友一起入住407室的。”
云忘机点点头:“是的,当时我有这个勇气。”
钟离珺问:“为什么现在没有了呢?”
云忘机叹了口气:“你昨天晚上说今天一定要吃泡面,为什么今天没有吃呢?”
钟离珺:“……”
他劈手从云忘机手心里拿过钥匙包,轻车熟路地找到钥匙插进钥匙孔,在即将扭动的那一秒,他突然停下了动作,看向云忘机:“所以,你害怕的是什么?”
云忘机竖起一根食指,贴近自己的嘴唇,然后指了指走廊深处。
从407室再往里走,只有404室还住着学生,正是聂怜年所在的寝室。
钟离珺放下钥匙,慢慢走到404室门前。
404室的门虚掩着,钟离珺轻敲了两下,没有任何回应。于是他伸手轻推了一把,门“吱呀”地一声开了,室内一个人也没有。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云忘机没有骗他,走廊里的阴冷确实跟空调的凉爽截然不同。
是一种可以透入骨髓的粘腻的寒意,似有若无,淡淡的,又不可忽略。钟离珺的背上沁出冷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将房门拉回到虚掩的状态,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云忘机身边。
“什么也没有,”钟离珺耸了耸肩,“我看是你想多了。”
云忘机莞尔:“是吗?”他伸手转动钥匙,在打开门的同时,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如果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怎么会说出‘什么也没有’这句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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