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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在每小时都有上千道航线从头顶划过的今天,地理距离,与直观感受到的更为切近。除了手续繁琐些,从杭州飞往东京,与飞往广西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提前两个月,就订下了这班廉航,廉航什么都好,就是时常延误。此时我坐在候机大厅里,听见广播里通知,原定下午出发的航班,改成了凌晨两点出发。我咬了咬牙,想到诱人的价格,也就认了。
还好我早有准备,新生说明会和开学典礼都安排在后天,我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准备,就是明天前脚落地,后脚就要去赶见导师了。
我抬头看四周,一同候机的人或是愁眉苦脸,或是抱怨连连,有的干脆起身走出了候机室。只有我对面的一个年轻人,好像对此没什么反应,他闻声看了看表,又继续垂下头,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刘海很长,看不清上半张脸,似乎是在休息。他没有行李箱,只在旁边座位上放了一个很大,但一看就没装什么东西的帆布包,这人来人往的,他也不怕东西被拿了。
我掏出手游打了几局,看着电量直掉,随身带的充电宝容量也不大,稳妥起见,我收起手机,走去机场商店里逛了逛,但这里主要是烟酒和化妆品,店面也不大,无目的地晃荡了一会儿,我还是去找了家咖啡店,戴上耳机听起了相声。
听相声的习惯是被二叔带起来的,有时候我去他办公室,他就躺在沙发椅上,眯着眼,大音响公放着相声听,也不知道他哪来这种癖好,那段子,配上他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别提多违和了。有次我和老痒去远足,挑了个未开发的野山爬,半夜才下来,我爸妈又气又急,诉苦到二叔那儿。我被他拎到办公室,缩着脖子,被那气场冻得呼吸都要放轻动静,他忘关音响,这时传来捧哏的声音:“是先有鸡还是先有的蛋?”,逗哏的答:“先有蛋”,捧哏再问“那世界上第一只鸡从哪里来”,答曰“生活所迫”。这简直是我处境的完美写照啊,我一下就破功了,二叔啪按掉音响,把我从德智体美劳全方位批判了一番。
这次我在本地存了一堆相声,以备无聊时拿来取乐,尤其是德云社的隋唐和西游记,这些年来打磨得很到位,听着听着就能会心一笑。我续了杯咖啡,随机播放到了《论相声50年之现状》,这段乍听不像相声,其实很有针砭时弊的意思,回味无穷。
干坐了几小时,我开始觉得腰背酸痛,看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走回候机室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我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发现刚才那年轻人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从这角度看,他是背对着我,但还是一动不动低着头,我心说有这么困吗,难为他这种姿势也能睡这么久,又一想,不会是坐化了吧?
之前看到一条新闻,说有个老年人在火车站候车室独自坐了很久,乘务员来叫他,才发现他已经去世了,旁边正好有位高僧,就过来给他超度,身边的好心人也为他整理遗体,很暖心,但也怪可怜的,没有亲人朋友,一个人在外孤零零地离世。
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去观察他。候机厅的人拥挤了起来,有个阿姨走到他身边,跟他说了什么,那人总算动弹了,抬头回了句什么,然后把包拿开,阿姨就在他腾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我舒了口气,看来没什么事,我这人就是容易胡思乱想。又等了十几分钟,登机提醒的广播响起,我起身去排队,那人也站了起来。真是个怪人啊,我心想,便也不再管这事,顺着人流检查了机票,登上了飞机。
我的座位是随机安排的,正巧靠窗,飞机起飞后,城市的灯火离我越来越远,逐渐像萤火一般微弱下去,变成淡淡的、朦胧的一片光亮,然后是黑云遮蔽了一切。很快飞机进入了平飞状态,身边开始传来断断续续的鼾声,想到家乡正在飘远,我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微妙。去国怀乡,这个词,有时候真是需要一定的距离,才能体会其中情思。
我披上毛毯,戴上眼罩,在轻微的气流颠簸中,坠入了梦乡。这一梦,有些意识流,只能听到一些机械的动静和缓慢的气流,还有些模糊混乱的画面,然后我感到有个软而热的东西在摸我的脸,梦里那是个调皮的猫妖,背后有翅膀,肉垫子在我脸上糊来糊去,说着我听不懂的女声,我下意识偏头,然后就有些清醒了。
睁开眼,广播在提醒,飞机即将到达成田机场。我定睛一瞧,摸我的原来是隔壁座的小娃娃,在妈妈怀里,大眼睛像黑曜石那样晶亮,冲我咯咯直笑,小手还想伸过来,她妈妈也刚醒,抱住娃娃冲我道歉。我被这孩子暖到了,也对他笑,他笑得更起劲,我便握住他的小手逗弄了他几下。
转头看外面,现在天是黑的,调整好椅背,飞机下降穿过黑云,满天都是金色的光辉,特别漂亮。接着飞机划过摩天楼的上空,划过一大片空地,着地后一阵猛烈的颠簸,然后停了下来。
我向那个小朋友挥挥手,提着行李下机,来到到达层。刚换上新电话卡,手机就震个不停,一堆提醒弹了出来,爸妈发来好几条消息问我到没到,二叔批评我下次还是别买廉航,时间就是最贵的成本,我心说他真是盗墓贼二代不知柴米贵。小花也发来了消息,说他已经抵达寮(日本学校提供的学生宿舍)了,问我现在什么情况。
我回复道:“刚落地,没想到成田这么远,两个行李箱这么重,真是要我老命了。”
小花发了个白眼过来:“大哥,你不知道机场可以寄行李的吗?”
我一拍脑袋,光想着生活方面,把路上的事情忘记了。行李箱其实能拎,但是能偷巧省力,我还是很乐意的,我按照小花的指示,从国际到达站把行李贴好标签寄了出去,据说很快就能到。
然后我找了半天,才在楼下找到了要乘坐的Skylinner,虽说日语已经过了N2,但是一下把我扔到语言环境中,还是像时时刻刻被考试一样捉急。不过不时也能听到中国话、韩语和英语,此时听到任何一种外国语言,都有一种共情的亲切感。
我问小花寮的条件如何,他发了张照片给我看,两室一厅,一人一间卧室,有共用的阳台、厨房和卫生间,和我本科的宿舍相比,简直就是总统套房的待遇了。我原本期望不高,能这样我就很满意了,小花却有些不开心,他道:“离学校太远了,我查了地图,要坐两个小时的电车,想一想霓虹特产沙丁鱼罐头,真的会疯的。”
“两个小时?他娘的要是有早课,四五点就要起来吧。”虽然有准备,但这比我预想的还要耗时。
日本的大学与中国大学不同,地方很小,大多没有特设的校门,也没有校内宿舍楼,不论是日本学生还是留学生,一视同仁,都得住校外。而且这所大学是在新宿区中心,寸土寸金,更是不可能在附近安排足够的学生寮。我和小花预约得比较晚,也只好被随机安排了现在的这幢,算了算位置,都快跑到东京乡下了。
小花发来一只柴犬捂嘴吐血的表情:“过几天我要出去找房子,最好是开窗就能见到教学大楼,激励人学习的那种。”
我给他点赞,然后叹口气,我是懒得折腾了,而且现在是秋季入学季,正有大波留学生向东京袭来,就算找到学校附近的空房,那房租,估计我得到歌舞伎町卖身才能付得起,何况听说樱花妹都喜欢高冷盐系帅锅锅,我虽然也算个清新脱俗小郎君(非自夸,小花原话),但肯定不合人家的口味。
啊呸呸呸,我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呢,我挠挠头,想想至少住宿费里还包括了早饭和晚饭,路程远就远吧,我别的技能点没有,胜在能屈能伸,耐性杠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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