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树的科举生活

　　夏天的太阳出来的早，最早发现天亮的是后院顶着红冠的大公鸡，看着太阳差不多出来了，跳到木栅栏上，它就扯开嗓子放声一叫：喔—喔—喔喔。听到这三段高音，村里的人们就知道天亮了，该起身开始这一天的劳作了。
　　徐家人也是早早地醒来。徐山和徐长柏父子俩人一个拿起扁担挑着两个水桶去河边挑水把水缸灌满，一个拿起斧头把今天需要用的柴禾砍好码放整齐，然后把打猎要用的工具拿出来擦拭打磨。家里女人也不能闲着，王翠花和两个女儿到厨房里准备早饭，还要煮猪食，打扫鸡鸭舍等。
　　徐长松的生物钟也是很准时的，也不需要大人来催促，就已经起床。揉了揉眼睛，伸个懒腰，也不眷恋被窝的温暖舒适，把被子一掀就下地穿鞋。徐氏很担心他穿不好衣服，总想动手。
　　徐长松在这一点上十分强硬：“奶奶，松子自己穿。”
　　看着他动动手脚把小手伸进衣袖，毫不费力地把衣服穿好，徐氏这才安心：“好好，松子长大了。”看着小小的人儿拿着木梳梳头发，小手还不能全部握住，松软的毛发总有几根调皮地跳下来。又道：“不过你还拿不好梳子，还是让奶奶给你梳头发吧。”接过木梳，细细的把头发梳理整齐，绾成一个童子髻。
　　徐长松也不逞强：“松子很快就能长大，等松子长大了，也给奶奶梳头。”
　　徐氏听着童言稚语，眯着眼睛笑：“好好好，奶奶等松子长大。”

　　徐长松把衣服穿好就出去洗漱，打理好自己然后就自觉地坐在书桌前。这套桌椅原是徐山给徐长柏做的，这年头的人家，哪个男人都会一些简单的木匠活，去山上捡些合适的木头，花点时间就做好了，等徐长柏长大长高后就不适用了，被放到杂物房里。
　　桌椅尺码小，适合年纪小的孩童使用，等徐长松也正式拜师开蒙后，徐山就特意把这套桌椅找出来，重新打磨，把木刺棱角刮掉，刷上一层清漆后，给徐长松用。
　　徐长松拿起千字文放声朗读：……似兰斯馨，如松之盛……
　　徐长松也算见过几个读书人，比如他大哥，他们都喜欢一边读书一边摇头晃脑，初时还不太明白，不过活动一下脖颈还是不错的，免得年纪轻轻就得了颈椎病。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天中最好的时间是早晨，每一天都是新的起点。徐长松在前世就已经养成了良好的习惯，先不说他本身就是正经的教育体系出来的大学生，每日早起念书背书早已是必备的功课，后来当了老师要陪着学生早读，就更加不敢放松，生怕阅历学识太浅教不好学生。
　　而现在面对新的教学课程，徐长松也不敢拍着胸脯担保自己一定能考上功名，他想往上走，想要拿个功名，那么他的对手可是来自各个地方各个年龄层面的精英，他的出身不高，他想要脱颖而出，那就必须得拿出能够让人刮目相看的学识，所以至今不敢放松。
　　念书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即使已经背熟，时间长了，记忆也会开始模糊。徐长松的记忆力很好，虽然不是过目不忘，但只要看过两三遍就能把文章背下来。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忘记，只能用笨办法，天天读天天背诵，加深自己的印象，把书本上的东西烂熟于心，做到行云流水，张嘴就来，毫不拖沓。这个功夫是不能省的。

　　徐长柏把今日需要用的柴禾砍好之后就陪着他。徐长柏心知自己没有什么读书的天赋，但是好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是可以指导一下弟弟这些基本的启蒙教材的。
　　看到徐长松这么认真，他也很高兴。他读书多年，性格也是沉稳能坐的住的，虽然下了苦工，但也不过是死记硬背，无法灵活的运用自如，与其他的学子相比落下了不止一筹，这也难怪他始终无法跨过那条门槛了。
　　他几次下场，榜上始终无他名字。他也见过那些老童生，多年不能得偿心愿，家里人不愿供下去，自己又没有谋生的手段，晚年想必过得艰难。
　　徐长柏虽然木讷，但也不是迂腐之人，既然明白科举功名无望，与其像他们那样虚度，不如早早放弃，另寻生路。徐长松这么努力，说不定还真能考个秀才出来呢。
　　早饭很简单。一大盆熬的香浓的小米粥，一碟素炒小白菜，一碟从腌的脆脆的萝卜，还有一碟子自家做的咸鸭蛋对半切开，橙汪汪的蛋黄看着就十分诱人。一大家子享用完早饭后，也就散开各做各的活了。
　　徐长松把属于自己的书箱整理好，书箱里放着他今天要用的笔墨纸砚，还有几本今天夫子要教导讲解的书籍，份量不清。
　　徐长松和大哥穿着一样的直青衫，用布巾把头发扎了个类似丸子的小髻，整理一下衣领，徐长松这才满意的背起书箱离开。

　　青山学堂在邱山县的近郊处，离桃源村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以前是徐长柏自己和村里几个学子结伴同去学堂。
　　现在多了一个徐长松，每日早晨，就由他带着徐长松走过去。徐长松身体不好，通常都是走一段，身体受不住了，再由徐长柏背过去剩下的一段路。
　　趴在大哥宽厚结实的背脊上，徐长松觉得特别有安全感，放松地看着沿路的风景。以前总是羡慕表哥表姐，兄妹两人感情很好，而现在他也有兄长，还有两个姐姐，他越发的珍惜留恋在这里的日子。
　　道路很平整，没有特意修过，但也没有太多凹凸不平的土坑，都是行人来往两地踩出来的。路的两边都是望不到尽头的绿色，但细看能看到夹杂在其中开的灿烂的说不出名字的野花。
　　青山学堂位置很好，虽然在郊外，但是距离邱山县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很是方便。学堂里外皆是青砖铺地，只是年月久了，显得古朴。外侧南边有一处荷塘，现在正值夏日，池边芦苇微微荡着，池里碧绿的荷叶通透如玉，粉白二色的莲花开的正盛，亭亭玉立。学堂里的夫子和学子在闲暇之余也喜欢来这里吟诗作对。
　　门上就横着一块牌匾，写着“青山学堂”四个字。走进去，正对着大门口的是大堂，里面有一张案桌，摆着一个香炉，供奉着孔子的画像，两边挂有一副对联，上书：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左右设有六张雕花云纹圈椅，两椅间设有一个矮几，上面的清漆都已有些掉落。东边有一博古架，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两三盆清雅的兰花。
　　绕过大堂，后面就是学生们读书的地方。学堂一共有六个班，按甲乙丙丁排序，丁班和丙班是教导蒙童的。现在的百姓生活颇算富足，有些余钱的人家都愿意让孩子识几个字，顺便也让学堂夫子掌掌眼，看孩子是否有天赋考取功名，所以蒙童班人数最多。
　　乙班是已经学完启蒙书籍，开始学习四书五经的孩童。甲班的学生是读完四书五经，开始学习如何写帖经、经义等，班里的人数也是学堂里最少的。
　　青山学堂在附近也算是声名远扬，但师资有限，不少人在这里启蒙后会另拜师门。学堂里的夫子要么是年纪大了无望再更上一层楼的，要么就是家里贫穷来挣个束脩补贴家用的。

　　负责蒙童班的夫子有两个，一位是王夫子，现在徐长松就是他的学生，他是一个童生，已是知天命之年，教导孩童多年，经验丰富。另一位是李夫子，也是童生，但年纪比较轻，只有不到二十，不过引导孩童启蒙也足够了。
　　徐长松在丙班，徐长柏把他送到丙班门口。夫子还未到，里面已经有几个孩童在玩耍打闹，吵吵嚷嚷的。
　　一个穿着竹青色直缀绸衣，眉目间颇有几分俊俏的孩童已经看到他，站起来微笑着打招呼：“长松，徐大哥，早安。”
　　“早安，云枫。”徐长松回以一笑。
　　徐长柏也爽朗地道：“早啊，云枫。你这么早就到了呀？”
　　被叫作云枫的孩童姓左，与徐长松同年。父亲是名举人，在县学中任教谕一职。左云枫的教养极好，年纪虽小，却已经有几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徐长松最初来到学堂，看到不同于其他孩童玩耍打闹的模样，表情颇为严肃地听夫子讲课的左云枫，还以为他会比较难相处，却没想到会意外地收获一个好朋友。
　　左云枫微微一笑：“我也是刚到不久。”
　　“长松，你进去吧。”徐长柏道。
　　徐长松道：“大哥，再见。”
　　徐长柏看着弟弟进去才转身回自己的班级。
　　室内放着二十套榆木桌椅，分为三列，丙班的学生年龄在五岁到十岁之间，徐长松个子较同龄人矮，是以被安排在坐在第三列的第一个座位。
　　徐长松正打算到自己的位置上把东西摆放好，但是，现在他的位置上却坐着一个体型较为肥胖的孩童，嚼着一块煎的喷香的油饼，酥脆的面皮有些飘到桌面上。徐长松眨眨眼睛，努力地想把他忽略掉，不过这吨位……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徐长松抽了抽嘴角：“林巍，你怎么又在我座位上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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