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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乔氏医馆
赵匡胤左侧胸口的伤势本来并不算严重,但因为他为了避开追捕在江下泡了几个时辰,伤口溃脓发烂,简杨的师傅乔青农亲自主刀切下了他胸口的一块腐肉。
好在他平日身强体健,恢复起来比一般人快得多。赵匡胤很不适应地卧床休养,但旬日之后,他便能够坐起来自己吃药了。又过了几天,已经可以出来略为走动几下。
对于他的复原速度,简杨大呼受惊,他在赵匡胤身边跳上跳下,赞扬道,“赵大哥你真不愧是练家子,等你好了,也教我武功怎么样?”赵匡胤自然对他无事不应。
这日清晨尚早,他踩着日头,走出院子去晒太阳,庭院中有棵几百年的老杨树,入秋后叶子纷纷飘落,占尽秋意。他顺着主道慢慢踱步到了前院后面。
乔青农的医馆开在县城一处偏僻处,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院看诊、抓药,后院炊事、住人,这还是赵匡胤第一次来到他坐堂的药局。
他走进去,注意到医馆尚未开门,乔青农正坐于暖阁内一张大圈椅上,伏于案头书写一份脉案。而他的右手边是药橱。此时那里立着一位面生的姑娘,一袭玉色罗裙,正垂首挽袖拿杵子捣药。那位姑娘抬首望了他一眼,她靥含浅笑,眉目清远,面容如玉般温润。
赵匡胤暗自猜测她应该是简杨的师姐周姑娘,想起是她划船救了自己,便朝她深施了一礼。
周娥皇还以微笑。乔青农此刻从案上抬首,“原来是赵公子”。
乔青农每隔五天就会到他的房间一次,给他诊脉换方子,今日见他精神不错,已经能踱步到前院,便抚髯笑道,“赵公子不愧是练武的行家,筋骨强健,恢复能力之快实为老夫生平罕见。”
赵匡胤忙行礼,诚心谢道,“都是多亏乔大夫妙手回春以及简小兄弟的悉心照顾,赵某才能恢复得如此之快。救命之恩,赵某铭感五内。”
“哎,”乔青农摆了摆手,“谢倒是不必了,只是赵公子你在我们医馆住了一旬有多,这诊金我们该要好好算一算了。”
赵匡胤抱拳道,“是,乔大夫请说。只是…赵某的盘缠在经过归德府时便被人盗走”,他踟蹰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道,“现下,在下身上真的身无分文,不知可否待在下赚到银两后再加倍奉还。”
周娥皇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师傅预备如何捉弄此人。
“赵公子,我一共开了三个方子来治疗你的伤,第一个方子是七副药,每副价值30文,一共是210文。第二个药方五副药,每副值42文钱,便也和第一个方子文钱数一样。第三味药你还在服用,暂且全部算上共值325文铜钱,您一共欠我745文,约莫是一贯钱呀。”
乔青农笑眯眯道,“赵公子,这笔钱你打算如何还啊。对了,本店概不接受赊账。”
赵匡胤没柰何,抱拳问道,“敢问乔大夫,可否容许在下在贵店打杂还债,我赵匡胤什么都没有,力气倒还有一把子。您若不嫌弃,我还愿意将身上唯一留下的这把剑也抵给您聊补药费。”
乔青农笑而不语,他仔细端详了赵匡胤片刻,开口却问起了另一件事,“前些日子公子需要静养,老夫也没问。但听小徒说,公子是被仇家追杀至重伤在身的,公子可否将详细情形如实以告?”
赵匡胤道,“实不相瞒,赵某来自汴梁,家父是北汉前护军都指挥使赵弘殷。在下从小就立志遍游中原大地,四年前加冠之后在下由北至南,希望寻到一个能舒展心中抱负的朝廷为百姓请命。只可惜,空有一腔热血却无人赏识。前几日我因为滁州知府私扣赈济粮一事潜入府衙,却不小心听闻了一件大事,因此冯延鲁几个要追杀我。”
乔青农拈须道,“不知赵公子无意中听到了什么要事,令他们要对你下如此狠手呢?”
赵匡胤实言相告,“在下听到唐朝廷的皇太弟派人来杀燕王,那一晚他们是来拉拢冯延鲁的。”
乔青农停止了抚须的动作,脸色微变,他虽早有心里准备,但想不到此人得罪的人来头如此不小,居然是皇太弟李景遂 。在赵匡胤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与周娥皇互换了一个眼神。
周娥皇心中惊异并不亚于乔青农,没想到立于朝中多年的皇太弟居然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她虽时常听闻父亲谈起朝中两党相争颇为严重,但却没料到竟然已到了剑拔弩张、不死不休之局面了。
“无论哪派最终胜利,终究是两虎相斗、伤及无辜,”她心下思索,“如今唐国外环强敌,列国之间动辄大杀大伐,又怎么经得起这样的内耗?”
周娥皇尤其担心父亲身为燕王一系的处境,“皇太弟如此阴险毒辣,将来有朝一日若他登上那个位置,父亲定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此一想,更添忧心,有心写信将此事告知父母高堂,但书信毕竟不够牢靠,有被人查看的隐忧。
这边周娥皇心里所忧,赵匡胤是不知情的。只听他道,“在下留于贵处恐会招来祸患,恩人若是相信在下的人品,我定会在半年之内回到泗县归还诊金。”
乔青农摆摆手,“老夫我不是怕事之人,他冯延鲁也好、皇太弟也好,不会查到我这儿,我也自有办法对付,你放心留下便是。只是,你若要做工,就得做满半年的工,不可先走,你可愿意?”
赵匡胤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了下来,“我赵匡胤受先生大恩,永生难忘,恩公有命,赵匡胤定当从命。”
周娥皇听他们谈话一直未开口,待赵匡胤走后她才对乔青农道,“师傅刚才算错了账了。”
乔青农听了并未抬头,只问她,“你说说看?”
娥皇心里有数,她笑道,“这位赵公子第一味药里有穿山甲,但却是两幅合一用,因此总共也只花费百来文。这第三服药中有何首乌,也是三幅合为一味药。算下来他的诊金也至多不过四百文,按照师傅给他算的工钱,怕是换三月足矣。”
乔青农倒也不瞒她,“为师想让此人留下。”
周娥皇开玩笑地说,“莫非您想收他做弟子?”
“难道你觉得我老糊涂了吗?”乔青农不满道,“他那种人的手只适合握住刀剑,长针他握不久。”
周娥皇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乔青农前几日感叹过官道上最近不太平,有匪患出没
“师傅莫非是想让他给我们医馆当护院?”
乔青农捻须默认。
周娥皇笑道,“师傅您考虑的是。只是您向来教导我们,正以行之。况且此人心向天涯,似是闲云野鹤一般人物,这样的人多半以人情论交,好讲义气。依弟子的意思,三月后师傅您真心诚意地请他留下,他应不会拒绝。”
“为师已老,诸事看淡,只是担心你与简杨,尤其是你,”乔青农道,“有了赵匡胤的身手,你们外出看诊我也放心。只是若三月后赵匡胤他不愿留下,为师真的很担心你们的安全啊。”
周娥皇温言道,“师傅您不记得了,前些日子父亲大人来信请您与阿杨今年到金陵过节,您还答应我了呢。纵使赵公子他不愿意留下,等到了时候我们都已经去了都城了”
“唉”,乔青农长叹一声,“似冯延鲁这等贪生怕死的官吏掌政,滁州何时才得太平啊?”
周娥皇听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只得无言。
过了些天,赵匡胤伤一好就马上开始了帮工:打杂、挑水、清洗药器、打扫房舍……什么杂事他都尽心尽力抢着干,不过几天的功夫,简杨与周娥皇就觉得担子减轻了不少。
这天,周娥皇记挂着昨日师傅他老人家叮嘱的配新药一事,格外起了个大早,来到前院提井水。却见赵匡胤正抬起一桶水往井里倒去。
医馆虽有天井,但每日熬制药剂需要的水量单靠井水不敷使用,泗县东面一里左右有一口大湖,且水质甜美,因此以前都是由简杨早起前往挑水,不过他年纪小,挑满一天的份往往需要半天功夫。自从赵匡胤来了后,这事情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赵匡胤闻声抬头,见周娥皇正站在一旁,便笑着招呼,“周姑娘,你是来取水洗漱的吧?”
“赵公子早。”周娥皇略为走近几步,见天井里水量已越过了标记的青砖,转头笑道,“赵公子,莫非你天不亮就去挑水了不成?咱们医馆请你真是请对了。”
“这些都是赵某该做的,岂敢不尽力。”
赵匡胤放下水挑,朝周娥皇深深揖了一礼,“赵某尚未向姑娘答谢救命之恩。姑娘大恩,赵某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何况赵公子已经以劳务来偿付了,你我之间更是两清了。”周娥皇随口笑道。
赵匡胤听闻此话,内心感慨,“想不到竟是如此豪气的女子”。
他抱拳向她道:“周姑娘气度豪阔,赵某佩服。若他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赵某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周娥皇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她笑了笑道,“师傅他老人家已将赵公子的劳务改做了三个月,届时公子便可来去自如。”
赵匡胤捋了捋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道,“赵某本就是萍踪浮影,四海为家,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周娥皇心想,“此人满腔的抱负,却丝毫不在意长期待在一个小小医馆之中,只为报恩,倒是条好汉。”如此一来,倒对他添了几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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