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玄亮/亮玄]隆中一梦

　　景色自然是同一副景色，但在诸葛亮和刘备两人的眼中和心底，却映出了全然不同的意味。

　　在夜色下抚琴的诸葛卧龙，手指拨动琴弦的同时，脑海里在回放两人庐中对坐的情境，心中刚好有感而发挥洒出一副联文，上下之联伴随琴音如乐符般自他心中一淌而出，待到欲做横批时，诸葛亮眼角微微扬起，何不去找刘备来写，以镜验之。

　　他当然知道刘备今晚是很难入睡的，隆中夜晚的静谧与空灵太容易引发一个人对过往及当下的思索，隆中对的谋划又激荡着他对未来的渴望。何况，这背后早已不是他刘备一个人的前途轨迹，而是关乎万千黎民的希望与存亡。

　　说起来，诸葛亮对自己的读心术一贯很有信心，从小到大，早已习惯且享受做一个时刻保持冷静的观察者、思考者和验证者的角色。面对无数次毫无意外的反馈，他也常感无趣。好在这个技能不同于其它技能，是能够随开随合、能听从他指挥、且尚未形成惯性意识的，在他不想读的时候，完全可以什么都“看”不到。

　　事实上，他也不爱调用这项技能，更多时候，仅仅只是无意识地“看”到而已，从不会影响和左右他的任何决定与判断。他深知，天底下没有无故的赏赐，在你拥有一项技能的同时，你亦很可能同时被其所害。更何况，诸葛亮相信，任何一个同样拥有此技能且内心明朗的人，一定也都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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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诸葛亮走进房间时，明澈的夜色把整个屋内照的透亮。他看到刘备一副像是已然睡着的样子，并无意外。不然呢，难道要睁着眼睛数星星吗？何况自己无声推门而入，对方将行就睡再合理不过了。

　　诸葛亮无声地来到窗边桌台前，仰头望窗外，夜空中的月亮此刻好像正在和他对话一样。伫立了片刻后，他执起桌上的笔，沾了器皿中的清水后在桌上挥笔留痕，短短片刻，在诸葛亮的心中不断交错浮显着过往二十七年的一幕幕，最后画面定格在他十四岁时的一个夜晚，久久不去。

　　那个夜晚，和今晚一样，有着同样异常明亮的月色。

　　当时，叔父诸葛玄带着他们姐弟几个，从徐州到豫章，从豫章到荆州，十四五岁的年龄，诸葛亮一路真切目睹和感受着世事动荡的残酷现实，也看到了军阀混战下百姓无有可依的惨寰之境。

　　一天，在一个很安静深夜，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悄悄离开叔叔和姐姐，一个人毫无目的地走了很远一段路，最终在一片杀戮后的尸堆残墟处停了下来。害怕吗？其实不会，困惑呢？当时的他，有很多，很多……

　　那一刻的他，头脑异常清晰。他清醒地用心感受着周围空宁悲切、浑然一体的天地与旷野，头脑也是极度灵动。目及眼前这一切，他再一次提起了《老子》中那句已千万次印在他心头的字，而禁不住开口清晰地诵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诸葛亮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画面和感受——他抬头看着如墨的天空，心中无声的问：天公爷爷，您总是口口声声地说您会爱护我们人类，可现实中您对待我们的生命就像对待祭祀的草狗一般，用完就丢掉，您真的有一刻曾经真心地爱护过我们吗？

　　自然是没有半点声音回答他。但是，从那一刻起，他发觉自己拥有了此生的目标——他要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体验和探求这个已深种在他心底无数次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上天没有给他，像是在默默地鼓励他去亲自探寻、亲身体会。抹了抹脸上的泪，当时的他，仿佛感受到了上天无声的感应。

　　从叔父去世到带着弟弟隐居隆中，如今，十三年的岁月一晃而过，时至今日，于这个年少历经磨练且思想早熟的青年而言，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心头正在被他一步步地解开来。

　　此时此日，诸葛亮仍深深感动感激于当时那晚天地的无言。无可以生有，也正是那份无言，激荡着他的人生一步步展开，去一探最究竟的答案。

　　从回忆转回现实的一刻，诸葛亮微微转身后，发现刘备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正看着桌上的字迹，仿佛陷入沉思。

　　“抱歉惊扰到将军休息。”诸葛亮以礼节垂首轻言。

　　“没有，本来也睡不着。”刘备伸出手来，抚上他的肩膀，诸葛亮却似乎感觉不到这副手掌的一丝力度。

　　“先生所做此联，了了几字，却像道出了深厚的哲理与天机。”刘备望着桌上的字迹，眼睛里闪着颇亮的光。

　　“将军，何不献出横批，以表心意。”诸葛亮扬起眉毛，微笑着开口。

　　“不可，只怕破坏了先生的绝对。”

　　“无有绝对，亮与将军一同来写，我们把各自所做之横批写于掌心，再一同交换，如何？”

　　“好！”

　　诸葛亮将两支笔蘸过墨水，拿给了刘备一支，两人同时望了一眼对方后，各自在手心挥笔作字。

　　顷刻之后，两只手掌渐渐同时展开来

　　“——以民为本”
　　“——德行天下”

　　彼此写下的文字像是同般温润的水花，同时打落在对方的心上，两人会意一笑，而桌子上那副字迹所拼成的曲折水镜，映照着两人跃动的颜貌。上书显：

　　——安能有术无道，有道无心——

　　——乐得仁心仁术，正心行道——

　　这幅对联实则已是诸葛亮最贴切的心声展示了，刘备心想道。

　　望着眼前这个睿智、冷静又智慧绝伦的年轻人，诸葛亮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此刻在刘备地心底，皆化成了一副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感，默默于其心间跃动着。

　　“先生所书“德行天下”实为成大事之纲领，而其前提则必是要以“道”为引领。”刘备在心中搜刮着昔日所学曾忆的章句，赞美道：

　　““遵道贵德”是备以往曾师事卢植先生时，对方所教之言，而自古以来，众人最爱的皆为有道之士，今日一见孔明先生，无论才智亦或眼光，可谓让备第一次领略到，何为得道高人！”

　　“不敢。将军之书所表明心迹才实为得道之境。”诸葛亮以一句轻言悄然带过刘备灼热的赞美，尔后将摇着的扇子挥向桌面，“此上下联中，还藏有几处含义，将军能否观之而与亮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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