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二章
湖上果然凉快的多,虽然还是初夏,种着的那大片荷花还未开放,但粼粼银光并着荡漾摇曳的荷叶,还有娇羞的粉嫩花苞,鲜绿嫣红淡蓝银白,有风掠过正站在木质回廊上远眺的清丽女子的鬓角。
清风荷影美人,柏舟看的竟有些入神。忽听得静女一声轻咳,方回过神,亦清一清嗓子,垂着眼禀道:“殿下,外头晒,请进去坐吧。”
云盛殊闻言扭头瞟了他一眼,却见他低着脸不跟自己对视,心里莫名有些不快,也不说话,自搭了静女的手去亭内坐。
喝了两口茶,看他还在亭子入口处站着,眉头一挑道:“怎么,不坐还等请呢瞧着好像我慢待了你似得。”
柏舟一愣,也笑了,作了一揖,便一撩袍子坐在了她对面:“臣不敢。恭敬不如从命。”
云盛殊素净圆润的指尖哒哒地敲着杯子,闲闲地瞟着他,丹凤眼溜溜地一转,问道:“安王那帖子,你看过了没”
柏舟道:“殿下那份臣不知,不过,说是请了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风雅之士,一同消暑。就定在下月的十二,在安王府内新建的涵虚池上。安王此人,交游广泛,为人谦和,风评不错,只可惜到底是胡姬之子,承不了大统。那些有根基的世家们也不愿站他的队。”
云盛殊哧地一笑,道:“何必轻视胡姬之子?本朝先祖亦是关外血脉,行事比之前朝也更为开放豁达,想不到到底还是留着些‘老习惯’。况且,大丈夫生于世,又何必单单以能否承储定英雄?”
“殿下所言甚是。只是,殿下,恕臣多言,皇家子弟,彼此间都是一般的真龙天子血脉,多半不甘心看着别人荣登大宝,君临天下,自己却俯首称臣,受制于人,仰着别人过日子。就算殿下无意,不把承储放在心上,也拦不住别人防着殿下,嫌着殿下碍眼。正所谓,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
见少女支着头东暼瞥西瞧瞧的,对自己的话一副不甚上心的样子,又道:“殿下如今经事还少,心性又纯良,只当臣今日之言是危言耸听。往后殿下就知道了。只是就算无有害人之心,也切莫没了防人之意。殿下想想,当时围猎,纵使殿下平日再冷淡,多少也应有一二侍从相随在侧,如何会独自一人追着那白鹿,不说那罕见的白鹿是否真是恰巧遇到,又怎么那么巧在陡坡前被石头绊了马?”
说到坠马一事,云盛殊也默了,毕竟,她穿来之前,可是亲眼看着原主是被人故意用绊马索绊倒的,要不是柏舟,她现在可能根本没办法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喝茶谈天。
沉思间,忽见一队仪仗迤逦而来。
当先一位华服女子,形容昳丽,眉目含情。一对蛾眉尾端尖细飞入鬓角,弯弯的弧度仿佛具有勾魂夺魄的魔力。女子本就精致的容颜,又配上额间一枚小巧娇艳的梅花花钿,衬得那一池半开不开的娇羞芙蕖都失了颜色。
她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卷云纹并蒂莲花齐胸襦裙,配着素色的暗纹团花披帛,高高的留仙髻上插了一支玉如意。看上去并不像时下京城贵女中所流行的那般明艳夺目,却自有一番雅致稳重的风致。
女子面带春风般的微笑,手轻轻地搭在身边低眉顺眼的侍女臂上,缓缓而来,裙边似有涟漪般微微荡漾,恍若神妃仙子。
云盛殊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古代女子常被要求小步缓行,这似风吹过心湖泛起涟漪,雅致妩媚到极点的风姿,又有几人能抵挡?
静女见了轻声道:“殿下,海宸妃来了。”
海宸妃,宫中最受宠的妃嫔。出身江北名门,景中五年,景中帝出巡经过江北,为其才情风度所倾倒,一见钟情。聘为贵人。
此后两年之内便升至妃位。九年前怀过龙胎,却意外流产,海宸妃本来身子就弱,小产令她身心都大受打击,从此不能生育。为了安慰心爱的妃子,景中帝不顾朝中一片的反对之声,把裕王夫妇年仅五岁的女儿云月令过继到海宸妃名下并封为善乐郡主。又效仿前朝一位太祖事迹,赐心爱的女人封号“宸”,是为“海宸妃”。
“宸”乃中央寰宇,此女并非正宫皇后,却得此封号,足见皇帝对她的感情之深厚。
此时再看她尽管已经年过三十,却保养有方,依然容姿过人。足见天子宠爱,生活优渥,也令人不难理解她这么多年椒房独宠的原因。
“殿下身子可是好多了?”
双方互相见过礼后海宸妃便关心起云盛殊的身体来,精心修饰过的眉头微蹙,一脸关切之色:“虽说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可殿下千金之躯,大病初愈,常言道病去如抽丝,还需小心些,亭上风大。”
这话别人说,云盛殊或许会觉得对方略略啰嗦了些,可海宸妃声音温柔诚挚,婉转动听,只令她感受到对方的体贴关怀,难生厌烦之心。相比之下,一贯冷性子又和皇上是包办婚姻的贺皇后,自然在皇上那边讨不了好。
“多谢宸妃娘娘关怀,这些日子,多亏了有柏太医和太医署其他太医们,本宫的身体恢复的不错。这些天缠绵病榻,都有些要闷坏了,这才趁着身体好些出来走走。不碍事的。”说着回头看了眼一直低头侍立在后的柏舟。
“柏大人果然是医界圣手,名不虚传。”海宸妃笑着点点头。
“臣不敢当,臣只是尽自己的职责罢了。”柏舟一拱手道。他的声音还是如往常一般平淡,并未因为受到夸奖而兴奋。
不知为什么,云盛殊总觉得,自海宸妃一行人来了之后,他看上去便有些奇怪,和平时不大一样,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就这段时日她对他的了解来说,他应该不是一个会因为美丽女子便有什么反常反应的人。
“柏大人太谦虚了。京城里谁人不知当年柏大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治好了连师傅都束手无策的朱雀坊越家家主怪疾的事。”
说话的是一位一直随在海宸妃身侧的年轻女子,身形娇小,容貌虽不及海宸妃艳惊四座,却也俏丽鲜妍。看装束,也是个主子。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公主。
柏舟听了这人的话,耳尖有点发红,抬头笑着禀道:“不过是在下运气好罢了。”
海宸妃道:“自是自身有功夫,才抓得住运道。可叫善乐说对了,柏大人谦虚了。”
善乐,看来,这就是那个海宸妃从裕王家过继来的小郡主了。
看她通身的打扮气度,想来在宸妃那里过得很不错,跟海宸妃的关系似乎也颇为亲密。只是不知道被抢走了亲生女儿的裕王夫妇心里又是个什么感受。
没等柏舟再说什么,那善乐郡主又道:“瞧我,老说旁的做什么,差点冷落了正主儿。六皇姐,可别生气呀。”对着云盛殊笑得一脸天真和气,不再多看柏舟一眼。柏舟原本似乎想多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张了张嘴默默低头听着她们三谈东谈西,竟也没提出先告辞的话来。
从兴庆宫出来,柏舟独自一人走在宫道上。忽然他看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背影正走着,身边只有一个小侍女。他踟蹰片刻,快步跟上去,唤道:“月令。”
女子闻声止步,正是善乐郡主云月令。
他看她站在那里等他的样子,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他快步跟上,走到与她并排的位置与她一起并肩行走。他想起以前他还没有变成有从龙之功的锦安长公主失落多年的独子的时候,他每次去看完海宸妃,她就会一直把他送出宫门。那时候他没有与她并肩的资格,总是落后她半步跟着,那时月令笑起来的样子是他记忆中最初的花。
现在他终于有了能与她并肩的地位,可是他们之间的氛围已经变得如此尴尬。锦安长公主和贺皇后是手帕交,而自古正宫和宠妃之间就是相看两厌的。
还是柏舟先开口,道:“最近过得可还好?”
云月令淡淡笑着答:“母妃对我很是关照,不劳柏大人挂心。”
柏舟有点尴尬,眨眨眼睛:“对了,前阵子,我新得了一只鹩哥,爪喙金黄鲜亮,羽毛油亮,足有一尺长,叫起来好听的很,还会唱曲儿,就是你从前最喜欢的裴少娘那支和风柳。不知郡主可否赏脸,给它个讨得郡主娘娘欢心的机会?”
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云月令站在马车前,一只手搭在侍女的胳膊上,身子微转,半侧着脸,俏丽的眉眼间是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柏大人,有心思寻鸟,不如多钻研钻研医术,我记得太医丞的朱大人年事已高,这几年已有了告老还乡的念头,届时必然要从医监或医正中选人补上,柏大人可要多多努力才好,这样锦安长公主面上也有光。”
柏舟知她是不愿再过多与自己产生什么纠缠,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听到她要自己好好研习医术去当太医丞,又认为她心里还是如往昔般关心他的,有些欣悦:她喜欢自己做太医丞,那他就去。
他正想间,那厢月令已上了车,想了想,复掀起帘子,道:“对了柏大人,忘了告诉你了,现在长安城中,流行的是曹大娘子的献天花。曲调,已经大不似从前了。”
插入书签
和风柳,献天花二曲皆来自唐代崔令钦所撰《教坊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