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是个捉妖人

　　梁语晃悠到街边一家网吧，走进去，一手撑在前台，对女网管说：“美女，我忘带身份证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女网管本来就在想睡却不能睡的煎熬中，忽听这话只想翻白眼，但眼角瞥到来人的长相，这个翻了三分之一的白眼硬生生又翻回去了，僵死的面部肌肉诈尸一般浮现一个笑脸：“好说，帅哥。”
　　接着掏出一摞身份证放在桌上：“你是包宿还是上几个小时？”

　　梁语咂舌，心说这可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笑了笑，答道：“当然是包宿了。”
　　一抬眼看到女网管身后一货架的面包饼干方便面，肚子里当即唱起造反的歌谣。
　　梁语又说：“有点饿了，再来个面包吧。”

　　梁语拿着面包和网管小姐友情赠送的火腿肠，慢悠悠地往里走去。给他开的机子在里面，梁语找到号之后坐下，开了机，没急着玩电脑，而是先把面包拆开吃了。
　　他一边吃一边扫了一圈，发现这里人不多，自己这列只有一个很瘦的男生，离他三个座位，顶着俩黑眼圈打刀塔。
　　梁语啃完面包上了企鹅，打开一个群名为“666666”的聊天群，打了一句话发上去。

　　这群就六个人，是他们六组里混得比较熟的六个组员，梁语是里面最小的，六人的备注都是跟自己异能有关的四字成语。平时没事了就在一起侃侃大山。

　　【如影随形】：同志们，我可能暂时无法回归组织的怀抱了。

　　话发上去不一会，一片安静的群里炸了锅。

　　【繁花似锦】：梁语你怎么能这样！！！！！
　　【狂风骤雨】：太不争气了你小子！
　　【六月飞雪】：来来来，拿钱拿钱，我就知道梁小语过不了狐狸精这关！
　　【桃源仙境】：拜托，梁小语还什么都没说呢，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啊！谁都像你一样色狼吗？
　　【狂风骤雨】：……阿畅，你自己摸摸良心，他们根本半斤八两好吧[笑cry]我应该压是的……
　　【繁花似锦】：我太失望了！错信你了，梁小语！
　　【魑魅魍魉】：他们在赌你是不是跟狐狸精跑了，大雪压是，美美阿畅还有木头压的否。

　　梁语：“……”

　　他咬牙切齿打下一行字：拜托我只是丢了钱包，身份证没了而已！
　　跟狐狸精一点关系没有好吗！！

　　这行字发出去，风向立刻变了。

　　【繁花似锦】：我就知道梁小语不会那么肤浅~
　　【桃源仙境】：我就知道！
　　【桃源仙境】：木头你个墙头草！
　　【狂风骤雨】：梁小语还是比大雪强的。
　　【六月飞雪】：别骗人了。
　　【狂风骤雨】：木头你别姓木了，干脆改姓草好了，符合人设[白眼]
　　【六月飞雪】：这就是个借口，梁小语肯定是跟狐狸精私奔去了。
　　【狂风骤雨】：大雪开始抵赖了，拿钱拿钱，愿赌服输！
　　【繁花似锦】：草你妹啊有这姓吗[白眼]
　　【狂风骤雨】：草你妹！！

　　梁语痛苦地捂住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找罪受来听他们胡扯。他匆匆发上一句：不说了，睡了，你们慢慢骂。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如影随形】：大雪你洗干净脖子等我回去的，我俩好好解决一下外勤工作者的内部矛盾。

　　下了企鹅，他百无聊赖地找了个无聊的国产恐怖片，果然不一会就困了，直接不拘小节地趴在桌上，别别扭扭地睡了一宿。
　　于是醒来之后腰酸背痛，活像被人揍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林行是被憋醒的。
　　他一呼噜摸到了一手柔软而温暖的毛，轻轻往边上扒拉一下睁开眼皮，果然对上一双绿色的猫眼。猫眼的主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趴在林行脸上，鄙视着这个赖床一把好手的愚蠢人类。
　　“二花，你这是要谋杀亲哥啊……”林行胡乱地撸了把猫，把二花从他脸上拎起来，抱在怀里撸了起来。他有点睡眠不足的头疼，但还是坐起身子，把二花扛在肩膀上，出门洗漱去了。

　　二花是只银斑纹的虎斑猫，从小跟了林行两年多，早已经习惯了这人的不着调，非常有经验地四脚扒住他的肩膀，防止不小心掉下去。

　　因为是周末，而且时间充足，不需要收拾得太整齐。林行慢悠悠地把自己拾掇完了，穿着睡衣走向餐厅。二花寻找到了一个新的舒服地方，脚踩着亲哥的肩膀，两只前爪一亲哥的脑袋，惬意地枕在那堆乱发里。

　　“早。”
　　林行这个造型出现在餐厅里时，果不其然得到亲妈林双双同志的一声惊呼：“林行！你别把二花给摔了！”

　　“不能，这是我亲妹妹。”林行嘴上这么说，还是把二花抱在怀里，坐到餐桌边。
　　二花有点小不满，伸出一只爪子按在林行的胸口，仰头看着他。林行一低头，亲妹妹第二只前爪就糊他脸上了。
　　林行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挠了挠二花的下巴。

　　早餐是燕麦粥、葱油饼和几个小菜，林双双同志是臭美又娇气，但下厨的手艺没话说，林行吃了近二十年，还是差点把舌头一起吞下去，感觉自己口味都被养刁了，外面那些饭店小摊一律看不上眼。

　　“你早上照没照镜子？看没看你现在什么样？”林双双真心觉得对面顶着一脑袋乱毛穿着睡衣的人碍眼得很，真不想承认是她儿子，心塞得饭都吃不下去了，把筷子一放，“休息也不能这么随便啊。”
　　林行从狼吞虎咽中抽空抬头，无奈地看了他妈一眼：“有什么要紧，又不出门。”

　　林双双：“你要敢这么出门别说是我儿子。”
　　林行：“……”
　　林双双痛心疾首道：“你总这样上哪找对象去？说你多少次了不能改改吗！”

　　林行差点把自己呛死，咳了半晌，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说我？不对……我为什么要找对象？”
　　“难道你不想？”林双双狐疑地看了他两眼，“我以为现在这个状态就是缺对象，所以才天天出去野，都不着家。”
　　“不是……”林行简直被他妈清奇的脑回路打败了，“就算我找着对象了，那我肯定天天陪着对象，更不能着家了。”
　　林双双：“你还是想找对象。”
　　林行：“……”

　　“我不跟你讲理。”林行低头接着吃饭，心里觉得荒唐的同时，居然还有点微妙的动摇。
　　没人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了，只是有的人不愿意直面自我，林行显然不是。他清楚的知道，每天自己都没什么闲工夫，学习和娱乐，哪个都没少，应该很充实，但是还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想：“我这样是不是不太正常？我是不是得改改了？”

　　林行吃完饭收拾完桌子就被林双双监督着把头发梳好，因为昨晚洗完澡头发没干就躺下了，还废了不少劲把压扁的部分复原。林双双亲自去林行的衣柜里扒拉了一件白色的半袖，配了条前两天她在网上买的浅灰色贴身运动裤，林行一见头都大了。
　　“为什么换新衣服？颜色这么浅，一会干活弄脏了怎么办？”林行拎着那两件衣服，十分不赞成道。
　　“你洗呗。”林双双的眼神似乎在说“废话”。
　　林行服气：“……好好好，你真是我亲妈。”

　　林行下楼的时候，正好听见正门的方向有闷闷的敲击声响起，他搂着二花走过去，透过玻璃大门看到于筱沁正站在外面，见他过来，笑着挥手。
　　于筱沁是店里的帮工，二十二岁，是个年轻又漂亮的姑娘，性格也开朗大方，来工作好几年了，林行都把她当自己姐姐。

　　“怎么这么早？”林行把门打开，让她进来，问道。
　　“蹭饭来了。”于筱沁笑得开心，还摸了摸二花的脑袋，“一想到林姨的手艺，再困我也能从床上爬起来。”
　　“快上去吧，一会该凉了。”林行也笑了笑，看着于筱沁上楼，才转身去看昨天带回来的小家伙，意外地发现它还在睡。
　　早上都是林双双来给它们倒猫粮狗粮，要是有谁还在睡肯定会提几句的，但她没说，所以那时候小家伙应该是没睡的。

　　其他的小动物们都吃完了早饭，活蹦乱跳。唯一的一只狗、那个小雪纳瑞也早就已经被太后娘娘遛完了——林双双坚持着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很是惧怕“熬夜”这个女人的天敌。这些古灵精怪的小东西都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行，似乎在请求他把它们放出来。
　　林行对猫的这种眼神毫无抵抗力，偏心地无视了笼中雪纳瑞水汪汪的双眼，把猫咪们都放了出来，看着它们撒欢地奔向摆放着玩具的地方。

　　店里除了从小跟着林行的二花资历最老，剩下的都是新来不久的小猫：一只橘色的狸花猫橘子、一只纯黑纯黑的孟买猫阿玄、一只最小的白底黄斑的中华田园猫小小。
　　橘子和阿玄都是林双双买下来的，而小小是去年冬天林行捡回来的，当时都快冻死了，好不容易才活过来。本来林行还担心小小长得那么瘦会被欺负，没想到橘子和阿玄都很爱护小小，似乎是知道它小，从不欺负它，反倒是它们两个经常不对付，打闹不断。
　　这些猫咪林行都很喜欢——他就没有不喜欢的猫。但是相对来讲还是更偏爱二花一点，毕竟是亲妹妹嘛，都养两年半了。
　　而且林双双遛狗之前还不忘把二花先放出来，足以说明二花在这个家里不可撼动的地位——至少肯定在林行之上。

　　此时二花一副大姐大的模样，高冷地端坐在林行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其他三只猫咪打滚玩闹，眼神鄙视得很，似乎懒得跟那帮傻乎乎的小弟玩耍。
　　林行轻轻用指尖挠了挠二花的下巴，看着它享受地眯起眼睛，自己也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看了一会，林行又去看那只奇怪的小家伙，担心它是不是水土不服，哪里不舒服。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它真的只是在睡觉，嘴角的毛上还粘着一点食物碎屑，显然是吃了饭的。
　　吃了就睡？这是什么懒惰的品种？有点奇怪啊。

　　说起奇怪，林行就想起来昨晚遇到的那个有点奇怪的人，然后想起昨晚做的奇怪的梦。

　　这次林行的梦很有意思。细节有点记不清了，只知道他梦到梁语了，不是那个跟他一般身高的话痨，而是小时候那个总是皱着眉头冷着脸的小鬼。
　　……现在想想还挺可爱的。
　　他梦到梁语跟他上了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可是随着年龄增大越来越话痨，最后好像真的变成了那个话痨梁语。
　　梦里的他有点糊涂了，难道说这话痨真是梁语吗？

　　不会吧。
　　怎么会那么巧。那个家伙已经消失快五年了，无论怎么打听都是没有消息，这么简单就偶遇？
　　他初中就在这座城市上的，要是梁语真在这里，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

　　虽然这么劝告自己，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个声音在说：你怎么能肯定一定不是他呢？
　　这一点侥幸的心思总是给他希望又给他失望，可过了这么多年还没消失，就像总在一个地方摔倒，明明知道撞墙还不回头。他说不出为什么，可能是骨子里那点为数不多的执念在作祟吧。
　　侥幸的念头越想越有可能，毕竟这五年是一个人变化最大的五年，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可能再面对面也认不出来，也可能性子变得跟以前大不一样，这五年的变数太多，真的没法去主观臆断地否定。

　　林行轻轻撸了怀里的二花一把，默默地想：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还是失望的话……
　　如果还是失望的话，就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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