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会说话

　　有些话，只有等到分开后，才会变得格外清晰。
　　刚认识的覃至勇，不说感性的话，不会安慰人，也从不表达自己。但许多时候，只要看着他的眼睛，温婷就能感受得到他的情绪，感受到他想传递给她的感受：他快乐，他生气，他在意。
　　还有，他喜欢她。
　　“你知不知道，你常常一句话就让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大三那一年，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情争吵，彼此冷静了几分钟之后，他在电话那头突然这样说。
　　他显得很无奈，她就心疼了。
　　其实，关于覃至勇，温婷说过很多甜言蜜语，可惜从来不是当着他的面说。
　　有一年回家，简兰芝一天给她安排了三场相亲。当晚给西西打电话抱怨，说这个长相不正，那个看着阴郁，这个文化不够，那个学历太高。
　　相较于她的激动，西西显得漫不经心：“那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你就是要求高。”
　　“我要求不高啊，我不要车，也没要多大的房子，有个窝就行，长相嘛，不用出众，看着顺眼就成。就这种要求，还算高吗？”
　　“说的容易，你看所有男人都不顺眼，你只看的惯姓覃的！”西西不愿意提他的名字，一生气就只能喊姓覃的，恨意十足，既恨覃至勇的绝情，也恨温婷的不争气。
　　嗯，如果是他，我什么要求都没有……这么没骨气的话，她说不出口。
　　有时候，要求就是借口，就是用来拒绝的。
　　是，如果是覃至勇，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温婷常常忍不住想，如果这话让覃至勇知道了，他会怎么样。
　　想象不出来，也不敢想，那不是自己，也不是他。也许，最深的感情都藏在深处，对方永远都看不见，听不到。
　　分开之后，从埋怨到憎恨，到怀疑，到后悔，再到客观分析，这些耗费了温婷很多时间和心力，等到她以为自己想通了释怀了放下了的时候，那些感受又重新绕成一个圈，在她的世界里转动起来。
　　她以为自己会筋疲力尽，事实上她乐此不疲，因为每一次的回忆和审视，都带给她一种缘分很奇妙的感觉。
　　越觉得奇妙，越舍不得放下，越舍不得放下，越不甘心结束。
　　高二开学的那年夏天，温婷第一次在学校公示栏里的红纸报上看见了覃至勇的名字，排在岑家扬的前面。温婷和任西西就在第二排，四个人的名字凑在一个田字格里，那张红纸是高二理科班六班的学生名单。
　　在这所学习至上，名次决定一切的学校里，任何的名单都按成绩前后排名。
　　岑家扬的脸色有些难看，专属于他的第一被别人占了。
　　正式上课的那天，温婷起晚了，凑巧的是，西西也迟到了，两个人憋断了气跑到三号教学楼的六楼时，上课铃在十五分钟前已经响过了。班主任梁老师正在说班规鼓舞士气，两个短头发的女学生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喊“报告”。
　　梁老师不满地看了她俩一眼，不想自己的节奏被打乱，只好点头让她们进来。
　　都是各班分来的学生，相熟的都三五成群地坐在了一起，好位置早被抢光，只剩最后一排孤零零的两张桌子。
　　温婷有轻度近视，坐在那里根本看不到黑板上的内容，而且她很讨厌后面那个垃圾框。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卯足了劲，一鼓作气搬起桌子就往教室前面跑，搬到了第一排，另起一列。西西跟着就搬起另一张桌子，踉跄着搬到了温婷的后面。
　　刚才脸色还很难看的梁老师，此时却忍不住笑了。
　　岑家扬说，是她们搬桌子的样子太滑稽，很多人都偷偷地笑。
　　后来温婷问覃至勇，问他笑了吗。
　　覃至勇摇头：“你太瘦了，搬得那么辛苦，我只想上去搭把手。”
　　认识覃至勇，是在开学的第二天，正式上课的第一天的第一节物理课上。
　　物理老师也姓梁，为了跟班主任区别开，他让大家叫他小梁老师。
　　小梁老师不太像老师，他没有老师的干净利落和正经威严，穿得花里胡哨，说话总是一副“造作”的样子，像那种演技极差的明星在演戏，油腻的很。
　　小梁老师留着厚重的刘海，视线从黑板转向讲台或者从课本转向学生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甩他的刘海，配合的面部表情必是一个“我很帅”的自以为是的微笑。
　　据说小梁老师的理想是当歌星，为此他还去过北京，可惜没成功。他会写词，也会作曲，但都不出众。
　　才华、个性、颜值和人脉，他都没有，混娱乐圈，失败是注定的。
　　覃至勇是小梁老师的得意学生，他高一时参加省里的物理竞赛，就拿了奖。小梁老师常用一种看杰作的表情看着覃至勇。
　　开场甩了好几次他的刘海之后，小梁老师把话题引向了覃至勇，用了许多华丽的词：天赋异禀，前途无量，难得一见的聪明人等等等等。最后右手转了个圈才伸出去，指向覃至勇。
　　温婷那时只顾着笑，心想，这个老师果然跟传说中一样，爱演。
　　她边笑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扭头看向后面。
　　一个很瘦的男孩，低着头，两手压着桌子，慢吞吞地站起来，背部佝偻，身子微微倾斜，校服松松垮垮，脑袋低垂着，下巴紧紧抵在锁骨上。人人都爱出风头的年纪，他却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投降似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这样自卑的瘦弱男生，怎么可能是小梁老师嘴里的天子骄子？
　　看着这样普通的覃至勇，再看看另一边意气奋发的岑家扬，温婷不以为意，戏谑地跟西西说：“我敢打赌，这个覃至勇肯定不是家扬的对手。”
　　温婷输了，高中后两年，在学业上，岑家扬没有赢过覃至勇。
　　半个月后，覃至勇成了温婷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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