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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1
相遇
黄惠龙按照记忆一路向洗基街走去,看到两旁医馆林立,并知到了地方了。他从罗记医馆出来已经走了快三个小时,现在已近中午。从昨晚逃亡开始,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闭眼,真是又累又饿,双腿也如灌铅一般沉重,比北伐时急行军还要辛苦。那时做先生护卫,自己只管全力保护好先生安全就可以,有先生在,就算天塌下来也不怕的。现在局势未明,在没有面见先生以前,自己就算死也要死在他面前才可以。
平常他们这班部属视先生如天如父,有关于先生的任何往事都乐于打听分享,也是知道先生在广州行医时的医馆名字,想到这里,惠龙就打量着两旁的医馆,仔细辨别门匾和招牌。
这时惠龙远远看到前方一家医馆门外,有众多衣衫褴褛的穷人排队等着施药,忙走上前仔细打量,一看那家医馆门匾上赫然就是中西药局四个大字,心中一喜,惠龙毫不停留直往内而去。
只见药局大堂内,也是一副繁忙景象,有一女护士正忙碌地帮病人换药。惠龙略过她,急忙查看医馆格局,发现东侧有两诊室,其中一室是位戴眼镜的青年男子,隔壁另一青年男子正在耳带诊器为一老者听音诊断,惠龙再一看,男子身穿灰布长衫,和这时所有男人一样头上梳着辫子,身形轮廓果真像是先生,急忙走进室内,上前仔细查看。
那男子抬起头来,一见惠龙满脸着急的模样,并伸手向旁座位一指,“不要着急,是什么急症吗?慢慢说,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声音温柔敦厚,如沐春风,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被这熟悉的声音一安慰,惠龙哪还忍得住,急上前扑通跪下“先生,对不起!越秀楼没有守住,夫人也受伤了,请先生军法处置!”
诊室内青年医生和那病人老者两人都被黄惠龙这一跪和嘴里喊着的话惊着了,医生到是很快反应过来,立马起身上前,抓住惠龙两手臂请他起来,“谁受伤了?人在哪里?请她进来”,又转过头对老者说“不好意思,王牧师,我刚才查看,您的感冒已经全好,不需要吃药了,您就放心吧。”老者见他忙碌,约好礼拜天见,就告辞出去。
惠龙忙回他“夫人现在正在xx街罗记医馆,罗医生说她劳累受惊,胎像不稳。我出来时,罗小姐已经施针救治,马湘守在医馆待命。”
医生听他口口声声说“夫人”,要知道现在礼法严明,不是谁都可以称夫人的,按律得有三品诰命在身,才敢称夫人,否则就是大僭越,平常普通妇女尊称就是x太太了。医生见惠龙语气真诚不似作伪,但是军法处置什么的听着也有些糊涂,不知道他是不是错认了自己。
医生又仔细看惠龙穿着打扮,虽是白色衬衣蓝色长裤,衣服上也满是汗迹和灰尘,脚上穿的却是黑色长皮靴,久在国外的他马上认出这样服装打扮颇似军人。
医生见惠龙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知道他现在心里恐是极紧张,忙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请他坐下,并安慰惠龙道:“罗医生是极负盛名的国医圣手,你将夫人送到那里,会有很好的照料的,你且放心,现在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又提醒他“这位先生,我并不认得那位叫马湘的先生,他是哪里人呢?”
惠龙见医生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脸上神色安详霭若春风,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可以信任托付的人。听到医生说不认识马湘,想起他哪里是不认识马湘,也完全不认识自己呢。只因为自己神色惶急,他并体贴地不说,反而安慰自己,惠龙心中慰贴,知道先生是想要自己解释来历,忙转头四顾查看,才压低声音用英语对医生说起事变前因后果来。
惠龙先说事变逃亡经过,见医生神色不变,心中暗赞,又忙说起先生北上投书李鸿章失败,组建兴中会等一系列大事件都说了一遍。见医生还是神情淡淡,惠龙心中就着急了“难道先生以为我是个神经病来骗他的吗?”
突然想起夫人,又忙说“夫人是美国大学毕业的,也是先生老友宋先生的女儿,比先生小27年,先生和夫人15年在日本结婚的”说到这里他自己却突然尴尬起来。再看医生神色终于变了,满脸通红竟连耳朵都红起来,惠龙心中得意想到“还是夫人厉害!任你神功盖世,遇到夫人还是要破功”
医生听惠龙说完自己的未来,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低头沉思,他并不是不相信,只是他心有丘壑不太表露出来而已,并且见惠龙对自己恭敬有加,初次见面实在不宜表现轻佻,强忍心中激动,低下头仔细思考。想到自己将推翻中国几千制度也不禁心神驰往,恨不得马上就做,他那双眼睛也因情绪激昂而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只是他低着头,惠龙没有见着,还以为医生将他当骗子了。
最后再听到惠龙说自己和老友女儿结婚,妻子更是小自己27岁,也尴尬得满脸羞红。见惠龙有些得意地看着自己,不禁暗恼,连忙岔开话题“那我们就相差了三十年了,你们经过一夜激战,那么你有受伤吗?我先帮你检查一下吧”
惠龙见医生满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心中温暖,忙说道“先生,我和马湘都很好,完全没有受伤。”“现在主要是夫人受惊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完,想起先生年长夫人腹中孩子57岁,心中又惶急起来,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就是罪该万死了。
其实医生心里也很关注“夫人”,但他刚发现惠龙调侃,虽是将来自己的妻子,可人从没见过的,心里却是颇有种“朋友妻”的感觉,实在不好过于关心。现在再听他一说,想起她是身怀有孕,顾不得避嫌,急忙问道“罗医生是怎么说的?你先学给我听一遍”
医生得知“夫人”情况危险,立马站起来对惠龙说道“你辛苦了,这样,这楼上有房可住,你先梳洗一下换件衣服,吃点饭就休息吧。我去xx街把夫人接回来,我也是医生,放心,我会亲自照料她”说着就向门外走去,大声喊到“粹芬!粹芬!你先带这位黄先生去楼上休息,给他弄点饭吃。”
惠龙听到医生喊“粹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粹芬难道就是“四姑”吗?急忙走到医生前低声用英语问道“先生此去是要把夫人接到医馆这里来吗?”
“不,我在隔壁xx街和尹医生同租一房,房子颇大,可以住在那里。这里是工作的地方,每天人来车往,不利养胎静养”
惠龙看见粹芬在医生的召唤下向诊室走来,又急急问道“那先生是和陈女士同住吗?”
医生神色诧异地看着惠龙,见他向粹芬问好后,就一言不发看着自己。医生慢慢回道:“我们当然住在一起,粹芬是我护士。你看,她在这里帮我打理一切。”
医生又摆摆手示意粹芬先忙别的,继续对惠龙说:“她医药护理做得很好,我外出诊病时,可以让她照顾夫人。”
惠龙听到医生的回答,心中顿觉哭笑不得,想起17年护法时,先生决绝的态度,他这个外人都替四姑难过。现在先生居然异想天开,让二人同屋而居不说,还要让四姑照顾夫人。
想到这里,惠龙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修罗场。赶紧对医生道:“先生,我或许忘记告诉您,先生和夫人在日本结婚以前,已经和卢夫人离婚了,四姑独身远在南洋”,他见医生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又加上一句“说句俗话,先生结婚以后身边连只蚊子都是公的!”
医生却是有些懵,“离婚”?他虽然对这段父母之命的婚姻不满,但他也受世俗影响,从没有想过离婚。他刚才知道自己在49岁时会结婚,心里是以为卢氏已经去世了,虽然这样想有些不厚道,但他却是半点没有想到离婚啊!粹芬只是妾,根本不会影响到自己再婚,怎么一个人跑到南洋去了?听惠龙话中的意思,这位孙夫人真是个霸道的人啊!
惠龙见医生不再讲话,并知他误会了,忙又说道:“宋先生曾是传教牧师,全家信仰甚笃,基督教中不得多妻,先生和夫人都是教中人.....”,惠龙发现自己越说越乱,呐呐地不敢再开口,惶恐不安地看着医生,等着先生的雷霆之怒,因为先生是不允许部属非议他的婚姻的,更不允许任何人对夫人不敬。
医生只淡淡看他一眼,转身向隔壁诊室走去,对里面那位戴眼镜的医生说道:“阿楷,我有急事要出去,这里的事务就拜托给你了”,说完又回自己诊室收拾好医箱,招呼惠龙一齐向外走去“我有一个朋友,郑士良,郑先生,他在xx街有一所大房子,那里环境清幽,还有花园。刚好顺路过去,我先把你送到那里,再去接夫人”,然后叫了两台轿子,准备上轿出发。
惠龙没有等来暴风雨,心里觉得一只靴子没有落地,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想到先生恐怕是生气了,站在轿边低声道:“对不起,先生,我不该乱说是非,不敬夫人”,看到轿夫等他上轿,赶紧对医生说“先生,我忘记我们没钱啦!我们的钱不合用,夫人手中有一些首饰,看病时我们想的是先当掉一些付药钱,安顿下来再想办法赚钱赎回来”
医生却催惠龙快上轿,“我带着钱的,快点,已经耽搁快一个小时了”,这时陈粹芬从医馆里追出,连声问道:“逸仙,你是要去哪里?”
“我有要事出门,你帮阿楷照看好医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晚上帮你留饭吗?”
“不用管我,等我忙完就回医馆,你快进去吧,轿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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