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在电视台

　　1号编辑室在大院内一座很旧的二层楼上，由黄树秦老师带领大家在这里观摩一些优秀电视节目，作为大家入台的业务学习。
　　一套编辑机就占去了大半间房子，大家只好很拥挤地坐在地毯上，专注地看着编辑机里正在播放着的电视节目，这些节目大多是由本台人员制作的专题片和新闻片，黄树秦边看边给大家讲着。
　　“你们看这组画面剪接得就很流畅，先是个远景，然后淡出淡入接一个近景让人们看到主人公的脸部，从脸部接到手上，强调主人公手的特征。”黄树秦说着，“这个镜头就不太好，基本属于那种半吊子镜头。”
　　黄树秦老师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后来在本省的电视学校工作，半年前他调来这里，在这个刚刚成立的北方电视台，他算是专家了。
　　林哒来晚了，她急急忙忙向楼梯跑去，不料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对方喊了声“哎哟。”紧接着就娇声娇气地说了声“对不起。”
　　林哒迟疑了一下，认出对方就是播音员董宁宁。林哒发现对方也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做出很自然的样子点点头，接着向她微微一笑。那一瞬间，林哒心中悄悄地涌起了一丝丝自卑和嫉妒，被她的风度和娇柔打动，她是那么漂亮，林哒一直目送她走进了挂着“演播室”三个字的那扇门。
　　这就是这个城市人人都知道的播音员董宁宁，而她的形象和名字就是从这间小房子里送出去，走进千家万户的。林哒定定地看着那门上的三个字痴痴地想着，董宁宁那微微一笑，深深地留在她的记忆里，就像姐姐上电大时常常背诵的那首诗：“最是那一低头的微笑，像一朵不胜娇柔的水仙花。”林哒不由得也学着她微微一笑。
　　那个挂有“演播室”三个字的房间像一道神秘之门强力地吸引着林哒，昨天苏台长还说要在演播室给她录像试镜头呢，他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林哒想象着自己也能漂漂亮亮地出入那道门，心里又紧张又甜蜜地盼望着这一刻快点到来。
　　林哒真想进去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再看看人家是怎么录像的。她轻轻地走过去推了推门，门很重推不动。无奈，她只好往前走，走到演播室不远处的1号编辑室。
　　编辑室里，新编辑记者们把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的，林哒只好站在门口，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电视节目中，播音员董宁宁的图像不时地出现着。
　　“进里面来看。”黄树秦看到林哒站在门口便说。
　　林哒笑了笑并没有动地方，她并不想进里面看，再说里面都挤满了，也进不去了。
　　由于主持人的短缺，董宁宁在生活栏目中也做主持人。她是属于娇柔而不失庄重那类型的，她的脸色娇艳得像刚刚从温室里捧出的鲜花，上面挂着露珠，让人不忍心碰一碰。
　　林哒极力在她脸上寻找着，是什么地方那么让人心疼，她的眼睛像深不可测的大海微微泛着蓝色，林哒睁大眼睛注意地看着，是化妆效果呢还是人家爹娘给的呢？还有她那个微微向上翘着的嘴角，不管怎样动那线条都那么好看。林哒没有心思看节目内容，她痴痴地想着自己录出像来是个什么样子。
　　由董宁宁主持的节目播放完了。黄树秦轻轻地把录像带退出，又换了另外一盘插入机器中，林哒没心思看了，她只想看看董宁宁的化妆，看看她怎样录像。她悄悄离开门口，又一次向演播室走去。
　　林哒用力推了推门，像是还关着。她再一用力，门“嗖”地一声开了。这是一小间化妆更衣室，再打开一道门，里面就是录像的地方了。林哒轻轻地便推开这道门，借着门外射进来的亮光向里走去。里面挺黑的，她不知道电源在哪里，也不知道里面的深浅，正要返回，就听到了一男一女近乎于私语的对话。
　　那男的说：“你还是别走了，就算是为了我而留下。”
　　那女的说：“你为什么不承认我们的关系？”
　　“我不敢，我怕，……”那男的说话慢慢的。
　　“你怕失去她，是吗？”
　　一阵沉默。
　　“你必须在我和她之间做出选择。”那女的有点严肃了。
　　“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我恐怕没有时间给你了，真的，没有时间了。”
　　林哒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僵，僵得就像干扁了的木乃伊，连呼吸都凝固了。底下再说什么林哒没有听清楚，接着是女人细细的抽泣声，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黑暗里两个黑影贴在一起。
　　这一男一女丝毫没有受到来人的影响，也许他们专注得根本也就没有想到会有人进来。林哒带着僵硬的身体转身走出这黑暗地带，轻轻地关上了门。她长长地吸进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那女的难道是她吗？一时间，林哒像是看到了她那娇艳的脸蛋，蓝得像海水一样的眼睛。林哒不由得有些担心，担心那个男人把她弄碎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笑了，笑自己的傻。
　　林哒悄悄地离开了演播室。
　　当林哒再次来到1号编辑室，节目已经看完了，人也稀稀落落的。黄树秦老师还没走，姐姐和几个编导也没走，他们在议论着刚才的电视节目。
　　姐姐林燕看着林哒，问她去哪儿了，林哒支吾着，姐姐对她不认真看节目有点不满。
　　“你们是姐妹俩吧。”黄树秦说，“你们姐妹真是厉害，一下就都来了电视台。”
　　林哒没有答话，她只是笑笑。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来电视台？而你们一下来了两个。”黄树秦又说。
　　“是，黄老师。”林燕也礼貌地说。
　　“再见，黄老师。”林哒说着，然后和姐姐林燕一起走出。
　　姐妹俩刚刚走到楼梯口，就见一个高个子男人抢在她们前面很快地下楼了，尽管是下楼腰杆也挺得笔直。林哒一愣，他就是演播室那个男人，林哒心里响起了李宝国说的话：那人是你们主任，那个大个子，我听别人叫他张主任来着。
　　刚刚回到办公区，老梁就来叫林哒去台长办公室，说台长可能要为她录像试镜头。林哒心里有些紧张，这么快呀。

　　苏台长办公室里，有几个人已经等在那里。林哒一眼认出了刚才那个高个子男人，那人的腰总是直直的，即使是弯着腰，那腰也是直的。那人气质还好，就是脸上怎么总没有点表情，而且怎么总像有刀疤似的，可仔细看又什么也没有，他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坐李宝国的车去采访，还有和董宁宁呆在黑暗的演播室。
　　除了苏台长和黄树秦老师外，还有一位女领导，林哒猜着，可能她就是副台长柳青。
　　苏台长说：“林哒，你来了，我们应该叫你林哒还是叫林小哒？你姐姐不是叫林燕吗？”
　　“我的大名叫林哒，小名叫小哒，所以叫我林哒和林小哒都行。”看来这些人都是冲着她试图像来的，这么郑重其事呀。
　　“那这样吧，你在屏幕上的名字就确定为林小哒，至于平时叫什么我们就随便吧。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主持人林小哒，这是柳青台长，这是节目部主任张胜利，那位你已经认识了，黄树秦老师。”
　　哦，林哒的眼睛停留在了节目部主任张胜利脸上，哦，他是节目部主任。这人脸上怎么总是没有一丝表情，董宁宁怎么会和他好呢。
　　余光里，那位女领导笑着向她点点头，她也笑着和她点点头。林哒觉得她很和蔼，刚才苏台长说她就是柳青副台长，接着，林哒又向黄树秦投去一个笑容。
　　“刚才你们都看了咱们台的节目，台里现在有不多的几个主持人，我们准备再开几个栏目，急于把主持人定下来，也想再定一位新闻播音员，现在我们就去给林小哒试试像，林小哒，你觉得你平时上相吗？”苏台长问。
　　“还行吧。”林小哒说。
　　“来不及了，我刚刚从演播室出来，演播室已经开始串新闻节目了。今天节目较多，法律节目正在候场呢，再说，董宁宁的外景节目还没有拍完，录完了新闻我们还打算再去拍一条。”张胜利说。
　　柳青副台长和苏台长看了看表，苏台长说：“是晚了一点，要不改在明天吧，让林小哒也有个准备。”
　　“明天上午行吗？定在明天上午有问题吗？”苏台长问。
　　大家都说没问题。
　　“你去拍新闻，把林小哒带上吧，让她早点进入。”柳青副台长说。
　　张胜利刚刚要出门，听得柳副台长一说，便转过身来，他看了看林哒，什么也没有说就走出了门，他的眼神和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都表明了他并不想带林哒一起走。
　　聪明的林哒也早已经从他那张脸上读懂了他的意思，他只想和董宁宁一起去。林哒迅速地想起了他和董宁宁在演播室的那一幕，心中生出些许不平。
　　茶几上的电话响了，林哒顺手抓起了电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我是张胜利的爱人，麻烦找一下张胜利。”对方说。
　　“哦，他刚出去了，他去拍新闻了。”林哒说。
　　“他和谁去的呢。”
　　“他和董宁宁去了。”
　　对方狠狠地放下了电话，好像是很生气地摔下了电话。
　　“是谁来的电话？”柳副台长问道。
　　“好像是张胜利的爱人。”
　　“你赶紧走呀，你赶紧和张胜利他们一起拍新闻去吧。”

　　电视台唯一的一辆车就停在门口，这个时间记者们大部分都不再出去了。
　　司机把张胜利、董宁宁、林哒三个人送到位于西城外的骑兵连，他们要拍摄一个关于骑兵连刻苦训练的连续报道。
　　蓝天白云下，一队骑兵在空旷的训练场跑着。
　　“先来个远景。”张胜利说着举起摄像机。
　　骑兵连的战士们见记者来了，立即停止了训练牵着马向他们走来。
　　“来，董宁宁，你出镜吧，就要这个背景，你看多好看。”张胜利望着远处的骑士们说。
　　林哒高高地举着长竿话筒，给董宁宁录音。本来董宁宁是可以自己手拿话筒出镜头的，就是由于她林哒来了，张胜利便决定让林哒录音，这样董宁宁就可以双手随意地在镜头里比划了，显得更加洒脱自如一些。林哒，歌舞团著名的舞蹈演员，给别人打杂，心里自然有些别扭，但也无法表达出来。
　　张胜利伏在摄像机上，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语速极快地说着：“话筒再往外一点，穿帮了，再往外，快一点。”
　　林哒举着长竿话筒，尽管心里有些别扭，可还是认真地照着张胜利的要求去做。
　　董宁宁一脸的灿烂，全然不能和那演播室的啜泣声联系在一起。张胜利弯腰看着镜头，他工作起来是那么一丝不苟，也全然不能和演播室里那个男人联系起来。他走过去快速地告诉董宁宁：“你把头发再理一理，头发有点太贴，可以让它再张扬一些，蓬松一点。”
　　“这样行吗？”董宁宁边理头发边问，她很自然。
　　张胜利认真地看着她点了点头，他仔细地从摄像机里看着董宁宁的图像。
　　“我就爱看你工作起来的样子。”董宁宁的语速也很快，但声音甜甜的，眼光柔柔地看着张胜利。张胜利尽管弯着腰也显得腰杆笔直。
　　“我工作有什么好看的。”张胜利从镜头上移开了眼睛，他的面部仍然没有一丝表情。
　　“特认真，特负责。”董宁宁说，她把那个特字说得很响。
　　“来，开始吧。”张胜利说。
　　随着张胜利的话音一落，董宁宁就开始说了。
　　“我的身后是特二连的骑兵战士，他们正在加紧训练，如果有一天越南战场需要他们，他们就会开往战场。……`”
　　骑兵们越来越近了，为了表示对记者们的尊敬，他们宁可全部牵着马，没有一个骑马的。在他们到来之前，董宁宁已经把台词说完了。
　　骑兵们走到记者面前，齐刷刷地敬了个礼，接着欢呼了起来，“欢迎，欢迎，欢迎记者。”
　　董宁宁一一和战士们握着手，她是那样随和大方，亲切温柔，就像战士们的一个可爱的小妹妹，张胜利举起摄像机拍着，他不时地要求林哒，“话筒，话筒再近一些。”
　　“这几天训练得好吗？”董宁宁笑着说，她和他们已经是老熟人了。
　　“好，你看。”一个战士说着就翻身跃马，飞一样地骑着马跑了。
　　那战士在马背上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一会儿伏在马的左右，一会儿又钻到马肚子下面。张胜利用摄像机紧紧盯着他。
　　马儿跑远了，张胜利遗憾地摇摇头，他不能把那战士的动作全部拍出。
　　一会儿那战士又返回来了，骑兵连连长说：“来，你到我的马背上来，我来保护你，我们跟着他跑。”
　　张胜利小心地上了马，他把摄像机抱在腰间，低着头试探着这些高难度动作，连长则紧紧搂着他的腰，告诉他不要紧张，不会有事的。
　　连长对骑兵们喊道：“走呀。”
　　旁边几个骑兵也翻身上马，飞一样地窜出去了。张胜利紧紧盯着摄像机，连长在马背上护着他，一次次地跑出又一次次地返回来，他们总觉得拍得不理想，反复了几次直到满身被汗水浸透了才罢休。
　　董宁宁和林哒站在原地，她们高兴地看着张胜利和骑兵们。林哒一次次悄悄地把眼光投向董宁宁，她把自己和董宁宁比较着。有几个战士鼓动她们骑马，董宁宁被一个战士抱上了马背，那战士一松手，董宁宁就大叫起来，她双手抓着缰绳，腰却怎么也直不起来，慢慢地脸也贴在了马身上。无论那战士说什么也无济于事，董宁宁就是强烈要求下马，最后终于从马背上下来了。
　　那位战士又让林哒试一试，林哒把手里拿着的长竿话筒递给董宁宁，大大方方地来到马前。那位战士要抱她上马，被她拒绝了，她心里一次次地念着勇敢点勇敢点。
　　在战士的指导下，林哒像个久经沙场的骑手，她把脚伸进了脚蹬，抓紧了缰绳翻身上马，她毕竟是舞蹈演员出身，动作利落大方。上马的动作刚刚完成，那位战士就喊道：“好，好极了。”林哒满是自信，她刚刚坐好，那马便跑了起来，她咬紧牙关，克制着内心的紧张和恐慌，双手抓紧了缰绳。在场的人都看傻了，谁也不知道林哒还有这么一手，瞬间，给了她热烈的掌声。张胜利很快地掉转镜头紧紧盯着她，她那矫健的身姿让大家一时哑口无言，就连林哒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是这么成功，只觉得耳边清风丝丝，一切都向后退去。她拉紧了缰绳，那马却突然放慢了速度，就在这突如其来的瞬间，林哒被抛了起来。大家都发出了惊叫声，林哒却急中生智，干脆做出舞蹈中的托举空翻动作，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哪知那马的力度比托举要大得多，她整个人被甩了起来，林哒想稳稳落地却没有能做到，她被摔在了地下。
　　大家惊呼着一起向林哒跑去，林哒却打了个滚从地上爬了起来。林哒满身的泥土，腿痛极了，她硬撑着，扭了扭，只是受了点轻伤。
　　大家都在指责那个战士，那个战士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满脸通红。
　　“怎么样？没事吧。”张胜利说。
　　林哒摇摇头笑了，大家也轻松了。
　　“你可真了不得，我们的战士训练一星期也不一定能达到你的水平。”连长拍拍林哒的肩头，就像拍着他的战士。
　　林哒只是笑，她心中有些莫名的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还想去试一试，便拐着腿向那匹马走去。
　　张胜利坚决不允许林哒再次上马，他板着脸说：“别上了，没摔着还不便宜。”
　　林哒只好做罢。
　　到电视台报到才两天，她就认识了著名播音员董宁宁，并和她在一起工作。仅仅两天时间，她便深深地被这个职业吸引了，做一个电视节目主持人比做舞蹈演员风光多了。她又一次悄悄地把眼光向董宁宁投去，她觉得自己的气质，自己的脸蛋儿，一点都不次于董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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