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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生误
回到西山的家,廷均立刻睡下,魂魄去了阴间。清卿本来想跟去,但是被廷均坚决地拒绝了,孟思哲竟然能从他的禁制里逃出来,说明他的魂魄足够强大,带着清卿一起难免遇到危险。
现在面临这样的险境,清卿根本没有心思去上班,一直守在房子里。床上思哲的身体已经彻底僵硬,廷均去了十几个小时还没有回来,她第一次这么无助。第二天廷均还是没有醒过来,她呜呜的在静默的房子里哭泣。二十个小时过去,廷均还没醒来,清卿终于下定决心打电话找来汪奶奶。
汪奶奶看到躺在床上的尸体,满脸惊疑。清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汪奶奶,汪奶奶听了满口唏嘘,但是她也无能为力。
“奶奶,您懂的那么多,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汪奶奶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真的没什么办法!小徐,虽然以前你们一起来买菜的时候我说过你们很般配,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早点断了吧!”
汪奶奶看见清卿哭成了个泪人儿,拍拍她的肩膀,“那个孟思哲如果命里只有22岁还好说,你的廷均占着他的身子不被阴间的人发现也能陪你一辈子。但是孟思哲的魂魄没去阎王那里报道,说明他阳寿未尽。那个廷均即便能瞒过所有人陪你到老,可是孟思哲阳寿尽了的时候呢?阎王看到他一个活了几十年的人魂魄却是二十几岁的小伙模样肯定是要查这事的!到时候廷均肯定是要受阴间刑罚的!阴间我去不了,实在帮不了你什么。”
“奶奶,您能知道这么多阴间的事,怎么就不能送我去阴间呢?”
“唉~我真不骗你!这些其实是我娘告诉我的,我娘是她爹说的,至于我娘她爹怎么知道这些,我就真不清楚了。”
清卿送走汪奶奶,一个人守着思哲的身体抹眼泪,半夜终于昏睡过去。等到再醒来,一眼就看到廷均顶着思哲的脸冲她笑。
“我是在梦里还是……”话没说完,廷均缠绵地堵住她的嘴,一阵风铃叮铃铃的声音传来,清卿才宁静地明白廷均回来了。那个风铃对廷均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所以早就从后山挖出来挂回去了。
“廷均?”
“清卿。”
“廷均。”
“我在。”
原来幸福就是如此的简单——你唤他的名字他还能轻声的应你。
孟思哲从小在军队长大,身体有一股不倒的战魂,所以被困在曼陀罗里两个月后就醒了,只是一直挣脱不了廷均下的禁制,所以每每廷均去看他,他都装作还在沉睡。而前几天廷均离开思哲的身体那么久,作为身体主人的孟思哲趁机挣开禁制逃走了。还好廷均发现的及时,在他辖区花田外的一片荒山上找到了孟思哲。孟思哲垂死挣扎,到底斗不过一只在阴间待了六年的鬼。
清卿听了这些,担忧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没,他还伤不了我。放心,上次两朵曼陀罗的药力不够,这次我给他下了二十朵。”曼陀罗花在阴间的用处就是熬制孟婆汤,廷均不知道熬炼的方法,但是做个普通的昏睡药水是没问题的。
“几十年后呢?廷均该去阎王那里报道了,你怎么把一个二十几岁的魂魄变成一个老头的样子?”清卿知道廷均是故意说的这么轻松的,但是她已经从汪奶奶那里知道这件事的隐患,实在没办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汪奶奶告诉我的。廷均,我们还是断了吧!”
“清卿,你害怕了?”
“不怕,但我不想你为了我滚油锅。”
廷均低笑出声:“阴间现在也讲究文明,没有下油锅的刑罚了。最多把我关在十八层地狱里吃睡几年。”清卿还欲说什么,廷均又说:“况且距离孟思哲的死期还有四十几年,总会想到办法的。问题是你想不想和我一起走下去。”
“当然想!”
“好,那就没什么可说了,看你这么憔悴,起来吃点东西。”
日子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到距离预产期一个月的时候,清卿回到家里做起全职太太。廷均更加精心地照顾她,恨不能辞了工作专门陪太太,同事都幽默地夸他二十四孝老公。当第一场雪下下来,廷均终于迎来了这个孩子。
这天,清卿的妈妈,孟思哲的爸爸,就连孟卫国离异的妻子都守在西山的产房外面。三个家长几乎都没见过面,不像别人家的产房外面叽叽喳喳的,只有空荡荡的楼道里廷均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孟卫国终于忍不住叫住廷均:“思哲,你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以前和清卿一起想了许多,但是总没用确定,今天初雪,就叫他初见吧?”
这时候护士抱着孩子走出来,笑意盈盈地说:“孟思哲,看我们清卿给你生了一个多么可爱的胖小子。”
廷均皱着眉,心情复杂地接过孩子。季梅西看“思哲”似乎不太乐意这个孩子的到来,又想到之前他们小两口也没办婚礼,不禁担忧起女儿的幸福。
护士把孟初见送去育儿室,几分钟后,清卿终于被推出产室。季梅西看到廷均立即迎过去,又否认了之前的猜想。
“清卿,我给孩子取名初见,一如初见,我对你一见倾心,再见倾情。”
“还因为初雪吗?”
像是雪霁骄阳,清风玉露,他的微笑令整个世界都为之灿烂。
虽然孟卫国极力让清卿回s市,但是被“思哲”严词拒绝了,虽然他拥有思哲的记忆,但是思哲的言行举止是模仿不来的,一起住的时间久了难免出问题,所以“思哲”和清卿商量着让清卿的妈妈留在西山照顾他们。
又是一年玉兰花开,初见的百日即将到来,清卿抱着初见在阳台上晒太阳,季梅西和“思哲”在厨房准备百日的时候要用的小食物。
“妈,你看我捏的兔子像吗?”
“像,你要再把那兔子的两只眼睛点红,那兔子都能蹦哒了。”季梅西觉得她这女婿,有时候沉稳的不像个23岁的人,有时候又像个孩子一样。虽然他第一次抱初见的时候露出不开心的样子,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他待自己的女儿真没话说。万事总是亲力亲为,洗衣做饭,哄孩子睡觉,没有一样做的不如她的意。
初见满百日后,清卿又回到医院上班,季梅西继续留下来带孩子。一日初见突然爸爸的叫起来,不出几分钟,“思哲”果然回来了。季梅西怪道:“你儿子这聪明劲儿随你,不过九个月大的孩子,竟然能叫爸爸了。”
“妈妈。”没想到,这小子又叫了一声妈妈,季梅西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岁月匆匆,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里生活已经四年了。两年前赵老刚从国外回来,廷均就和他协商着买下了这栋房子。初见3岁被送到幼儿园,季梅西看自己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就回苏州老家了。
这年国庆节,“思哲”载着清卿和儿子去s市看孟父,一路上都忧心忡忡的。清卿对廷均在了解不过,他只要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总喜欢敲手指,现在他正不停地敲着方向盘。
“怎么了?”
“没什么。”
“你说出来吧,别一个人憋在心里,也免得我胡乱猜。是不是孟思哲又逃了?”
廷均看到儿子自己熟睡了,轻轻地点了点头。每个月他都会回阴间一趟,一来上交花卉,顺便继续给思哲喂药。但是昨天回去,他把花交给收缴的鬼君后并没有发现思哲的任何踪迹,他找遍了花田周围的荒山也没寻到思哲的影子。
“那你怎么今天还来孟家?”
“去看看他有没有逃回家。”
话音未落,旁边一辆大货车突然调转头来撞上他们的车子,清卿和廷均同时护住孩子。半个月后,一间病房里,季梅西和孟思哲的父母带着懵懵懂懂的初见守在两张病床中间。病房外的护士悄悄议论:
“真是可怜,孩子才三岁,夫妻俩就撞成这样!”
“那次车祸可惨了,我和赵医生赶到现场时肇事者已经撞死了,这对夫妻的车被压在货车下,警方把他们拉出来时身上已经被血浸透了。”
“还没查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车祸吗?”
“没,货车是新买的,没有任何问题。车主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没有任何疾病也没有酒后驾驶。”
此时,主任突然出现在身后:“工作时间议论什么?还不快去其他病房查房!”
又几天后,几个护士在科室里关着门,继续议论前几天被主任打断的事。
“听说了吗?那对年轻人醒了,但是醒来都不记得彼此之间的事了。”
“对!他们的记忆好像都停留在四年前,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如果不是有个孩子,恐怕他们现在就要分开了。我说不定还有机会和那个官二代……”
“嚇——你也不看看你和他老婆的相貌差多少?”
三个月后,失去四年记忆的清卿和记忆停留在阿富汗战场最后一刻的思哲双双回到孟家,他们已经接受了从国外请来的脑科专家的诊断,但是最后被断定车祸中脑部神经受损,暂时的医学还没办法进行治疗。
孟卫国觉得失去几年记忆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他儿子醒来听说自己在一个小县城做图书管理员感到很惭愧,立志要回s市在政界有一番作为。
茫然若失的清卿在思哲和孟卫国的安排下留在孟家做全职太太,每天除了接送儿子就只能在家里种种花草,逛逛淘宝。她不喜欢逛街,一看到车来车往就会产生莫名的恐惧感,就连每天送儿子她也是壮着胆坐在专车里去的。
孟思哲对这样的她既理解又有点烦躁,每每工作遇到不顺心的时候就忍不住把气撒到她身上。一天,孟思哲满身酒气的回到家里,看到坐在飘窗上的清卿,不耐烦地抱怨:“你总是这样子,好像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思哲,我总是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可是不管我怎么想,也只能记住我坐车在去西山工作的旅途。好像从我醒来,一直都在路上,向往着某个方向,却怎么也无法到达。”
孟思哲也有这样的感觉,他的记忆停留在炸弹落在他身边的前一秒,以后的事情怎么都没办法记起。按理说他爱着清卿,和清卿相遇相知相爱的过程是最不应该忘记的,可是他偏偏忘了这一段。现在他就在家里,老婆孩子还有父亲都在他身边,但是他始终没有回家的感觉,尤其是静夜了躺在床上,身边的人对他试图作出的亲热举动毫无回应。
清卿看思哲满目倦赖,终于把一直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思哲,我们离婚吧?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幸福的。”
“够了!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不就是记不起我们之间的事嘛!让我用身体的记忆告诉你!”
这个傍晚注定是不平静的,清卿的求饶声引来了正在写作业的初见,初见已经是个五岁的小男孩,懂得照顾妈妈,当他看到他爸把他妈妈死死地压在床上,以为是他爸在欺负妈妈,哭着喊着跑过去扯他爸,这搞得两个大人一阵脸红。好在初见赶到时清卿只是被扯开了衣服,不然真担心会在初见心里留下什么阴影。
这件事后,清卿从思哲的房间搬到了初见的房里,并且出去找了一份私人医院的工作。孟卫国虽然不理解他们夫妻感情的恶化,但是有听话的儿子,可爱的孙子,对这些事他都一概置之不理。
又几个月过去,思哲突然想到情人节快到了,正是他和老婆和好的契机。他很精心地在刚搬进去不久的新家里安排了一场烛光晚宴——虽然牛排是他请人来做的。
清卿回到家里,灯光暗着,桌子上摆了两盘牛排和一瓶红酒,隔着闪烁的灯光,她看到思哲微笑的面庞。一瞬间,她似乎记起什么,好像以前她就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孟思哲在家里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下班回来的清卿。清卿坐在他的对面,桌子中间是一瓶调节气氛的玫瑰花,在花瓣的掩映下,他突然记起一个相似的画面:隔着层层花瓣,清卿站在他的不远处,而她身边站着的却是另一个男人。尽管那张脸和他非常像,但他清楚地知道不是自己,因为他似乎躺在一片花丛中。
“我把初见送去爸那里了,今晚是我们的二人世界。”
清卿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意,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告诉他,她似乎记起点什么了。
“今天是情人节。”
“哦。”难怪突然搞得这么浪漫,虽然他平日里也经常给她一点惊喜——他去外地出差回来总会给她带一件当地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一条手链,有时候是一套瓷器,有时候甚至是一大棵盆栽。
清卿看他神情落寞,切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赞叹道:“嗯,味道不错!”思哲果然笑了,“喜欢吃就多吃点。”
真是难得的温存!思哲主动帮清卿收拾桌子但是清卿却让他早点洗洗休息,这又让满腔热情的思哲如同遭了一阵瓢泼大雨,他不快地回到自己房间打开iPad看新收到的一堆文件。
清卿收拾好东西,愧疚自己一直以来的冷漠:思哲是她的丈夫,他们都有了孩子,不能因为自己记不起以前的事就否认这段感情。这天淋浴后,她轻轻地推开思哲的房门,他正托着下巴皱眉思考什么。
“怎么还没睡?”
“嗯?你怎么来了?”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里的清卿,思哲很意外,惊喜之情露于言表,他当即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
“初见不在。”纯属借口,以前她也没陪初见睡觉,自从发生上次的事,她才搬到初见房里。
清卿上床环住思哲的腰,思哲温柔地将她搂进怀里。一阵巫山云雨、暗夜旖旎,清卿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似乎不再那么陌生了。思哲把疲倦的清卿抱进浴室,隔着氤氲的水汽,清卿更加确信以前她看到过这样的思哲——只是她记忆里比现在多了一些曼陀罗花。
疑惑的清卿忍不住问:“以前我们是不是也这样过?”这样在水汽中赤诚相待。
“当然,不然初见怎么跑出来的?”思哲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问的刚刚的事。清卿倦怠地闭上眼睛,可能是她记忆出错了。
晚上,清卿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男人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她从背后抱住他,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廷均”。思哲一直睡不着,听到清卿似乎在叫他,贴近一听,才知道她叫的是“廷均”。
廷均,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难道是清卿以前的恋人?她都嫁给他五年了,她能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却忘不了那个男人?他忍不住怒气冲冲地问:“廷均是谁?!”
清卿睡觉一直睡的比较浅,听他这么问,立刻醒了。故作糊涂地说:“我说梦话了?”转了个身子假装继续睡觉。
廷均憋着怒火蒙头睡觉,清卿心里也乱了:廷均?到底是谁?
难得的温存瞬间消失无踪,清卿醒来廷均已经不见了,此后一连几天都没有回来。
半个月后,网上流传出一条新闻:退休省常委孟卫国独子和现任省长千金双双出入酒店,原配夫人到底凤凰坠落枝头。
同事把这条新闻截屏发给她。从手术室出来的清卿看到截屏图片,想要去网上搜索原贴却显示已经删除。她凄怆地露出一丝苦笑:艰难维持了这么久的婚姻终究是要破裂了。
三个月后,思哲和清卿从民政局里出来,可笑他们不记得办结婚证的情景,却能把这离婚证的办理记一辈子:孟思哲凭借自己的势力,千般阻挠清卿离婚,清卿请来苏州老同学担任律师才把离婚的官司打赢。
分开前,孟思哲问:“真的想好了,要和我离婚?”
刺目的阳光射得清卿睁不开眼睛,她无力地点点头:“我累了,思哲,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她领着儿子回到苏州老家,她妈一直闷着不和她说话。一直以来寻寻觅觅、惶惶不安,当她终于以为自己能开始记起以前的事的时候,却突然因为一个梦里无意喊出的名字伤了夫妻感情。她想要修修补补,却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清卿终于忍不住扑在她妈怀里哭了。
她妈拍打着她的背,狠狠地骂到:“你这不争气的孩子!思哲多么好的孩子,你却把他拱手让人了!你让初见以后怎么办?你们娘儿俩怎么办?”
母女俩痛苦一阵后,清卿说:“除了律师见证签订的200万和初见的抚养费,思哲的爸爸把西山那栋房子也给我做补贴了。我准备回西山,毕竟在那里工作了三年多。”
“还去那里的医院?初见怎么办?”
清卿咬紧嘴唇,最后说:“不去了,我去医院附近开一家花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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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风微微地徐来,夹杂着西山特有的白玉兰清香,你可曾逢着那样一人:若皓月长空,光风霁月,像这白玉兰一样不着一叶修饰,磊落如风。
清卿在阵阵风铃声中醒来,儿子睡在她身边,她恍惚地想起,曾有一人对她说过:“一如初见,我对你一见倾心,再见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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