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能有几回秋

作者:星落满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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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章


      许久,皇帝又沉声说:“看看那孩子到底如何了,这几年又是怎么过的......”很快这句话也散入风中毫无痕迹。

      皇帝心中烦躁,他抓起手边折子本想看一看内容,却发现自己脑中乱哄哄的,他有些气恼自己竟因为一个梦境就失了分寸,赌气将折子随手仍在桌上。正在这时小顺子推门而入,皇帝立刻抬头看去,小太监被皇帝望过来时凌厉的眉眼与身上的气势吓得心惊,立刻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皇帝回过神收敛起自己周身的气势,看清进来的是小顺子时勾了勾唇角:“你倒是乖觉,难怪看起来明明是个傻的竟还能被朕的大总管看重。”小顺子闻言气鼓鼓的抬头,圆圆脸似乎也鼓了起来:“奴才不傻!”皇帝失笑,下面的小太监看到他的笑脸呆呆的说:“陛下您笑起来真好看.....”说完小太监似乎才回过神自己说了什么,对上皇帝诧异的目光,小顺子涨红了一张脸,可怜兮兮的讨饶:“陛下,都是奴才不好,管不住自己的这张臭嘴,奴才这就教训它!”说着就伸出手自己抽自己的嘴巴子,很快嘴巴周围就红通通一片的,皇帝看着小太监白皙的脸上落下的红印子,皱了皱眉:“朕不追究你唐突圣驾之过,起来说话吧。”小太监立刻惊喜的笑开:“陛下您果然如奴才所想贤明大气,绝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小人!”话没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嘴。皇帝气笑了,斜眼凉凉的看了他一眼:“磨墨,朕要批阅奏折了。”

      小顺子原本很是懊恼自己又在皇帝面前露了蠢,皇上怕是不高兴了,若是不要自己伺候了这可怎么办,又该如何跟师傅交代?此刻听到他的话如蒙大赦,立刻喜笑颜开欢欢喜喜的上前研墨,边磨墨嘴里边絮絮叨叨的说着磨墨的注意事项以及怎么将墨磨好磨匀,怎么磨出来的墨写字好。皇帝任由他嘴巴叭叭的说个不停,自他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说些有的没得,这感觉有些新鲜,又觉得他分外不同。然而很快皇帝就听不到耳边的话,开始专注的批阅手中的奏折。

      眼看皇帝开始认真批阅奏折,小顺子就悄然闭上了嘴。待将墨磨好后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随时准备伺候。皇帝一伸手他总能将合心意的东西递过去,从没出过差错。直到傍晚,皇帝批阅完奏折,头也不抬的说:“五福,去传晚膳,顺便问问安宁公主现在在哪......”小顺子知道皇帝定然是忘了今日开始换成自己伺候,他有些为难的咬住下唇,有些纠结是不是应下,还是纠正皇帝口误?然而皇帝忙了一天却不能饿着。他心思极快的转过,就应了声是打算退下。

      没等到熟悉的声音,皇帝奇怪的抬头,就看到小顺子咬着下唇略带控诉的看着他,他挑眉:“难道你师傅没告诉过你,不能直视天颜?”小太监被他的问题问的不知所措,眼睛一眨一眨不知怎么回答,不过几息那双眼睛里竟闪过了意外、疑问、难堪、羞涩等情绪,皇帝有些叹为观止的说:“你倒是生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小顺子眨了眨眼睛隐去眼里的泪花,垂下头说谢陛下夸赞,复又说:“奴才这就去传晚膳。”

      看着小太监周身萦绕着自我厌弃的情绪走出去,似乎整个人都暗淡了下来,皇帝将手握拳护在唇边,掩去嘴角的笑纹。打发了周围的宫人下去,空旷的御书房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全身都裹在黑暗里的人跪在下首。皇帝收敛情绪,低声吩咐暗卫报上情况。暗卫将调查情况细细叙述一边,待听说那孩子果然在冷宫里长大时,皇帝乍喜乍悲,一时酸甜苦辣咸俱都涌上心头。当年他存了放弃这个孩子的念头,故而对他不闻不问,没想到被他提防的杨家竟毫无反抗就按照他的心意就此没落,眼下杨家直系已经死绝,旁系竟没有个能拿出手的人才,他再不用担心外戚夺权,却也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孩子。如今多年过后才得知两人的血脉竟还存活世上,虽没了登顶大宝的希望,却也是他们仅存的血脉了,不如接来聊慰相思——一个母家没落的皇子,且自幼没人教养,想来也没什么威胁可提。

      只是要如何名正言顺的将人接出来呢?暗卫着重提了那孩子这些年孤零零在冷宫长大已经养成淡漠的性子,除了念经看书没有别的爱好,或许还有个种植草木的手艺?皇帝不确定的想着,将视线落在窗前的海棠花上,杨家子孙多年不出现在世人眼中,只怕除了京城旧人,再没人知道那个名动天下的杨家了,更何况朝中几位皇子博弈许久,现在想要百官接受这个突然就冒出来的孩子,着实有些不容易。不过想来一个喜好舞文弄墨的皇子应当不会碍了谁的眼罢,大不了日后自己多费费心思为他谋一条出路——出身皇家的大儒,既不争权又无势力,教化百姓著书立传,以此青史留名不是正好?

      只是,为何自己与五福做了同一个梦境?内容竟如此相像。若说没人做手脚,他却觉得这不可能,天底下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然而若是当中有人做了什么手脚,自己身边的暗卫应当已经将人揪了出来,暗卫现在都没查出个一二三来,只能暂时先放下了。毕竟陈昭仪宫中处处都是他的眼线,若当真是陈昭仪做了什么,只怕不过一时三刻就会出现在他案头,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无所获。更何况陈昭仪与先皇后非亲非故,这宫里唯一与先皇后有旧的皇贵妃被他雷霆手段整治的战战兢兢如惊弓之鸟,哪里敢做出什么多余的动作?若说是几位皇子的手段却又更是难以实现。且不说陈昭仪当初着了几位妃子的道坏了身子再不能有孕,单说陈昭仪无牵无挂,自己又无欲无求,想要的直接跟自己要就都有了,何必去费尽心思讨好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坐上龙椅的皇子?

      皇帝绝不承认是因自己太过无情,所以先皇后亡魂才为了孩子前来托梦。只将此归为无头公案,毕竟只是接出一个养废的皇子而已,哪怕他顶着太子的名头,也不能掩盖他在冷宫一事无成的事实。这大约就是父子连心吧,皇帝不负责任的想,自己约莫是感觉到自己的血脉遗落在冷宫生活艰辛,故而才出现了这么一个梦境。至于五福?只是恰好罢了。

      不是意外又能是什么?皇帝缓缓舒了口气,决定不再深思了。毕竟这个曾经的太子出现的太过及时,既是嫡子又是长子,眼下还有谁能比他更合适?至于才能,先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顾几年再说吧。思及太子的母亲,他的心微微有些疼痛,闭上眼有些沉痛的想也许自己可以对太子再好一些,毕竟这是她留在人世最后的血脉,也是当年京都百年世家杨家最后的血脉了。杨家大郎把持西北军务多年,哪怕如今他安插自己人手、分散打乱原本的布局,西北的军民依旧感念那个以命守护他们的杨家将军,自己将这个孩子放在明面上好好待他,也可以收拢大部分军民的心,何乐而不为?忆及那个传承百年、家世清贵,多出文武全才、显赫一时的杨家,不过区区几年就败落到如此境地,让皇帝有些唏嘘,不过很快就将此丢到了脑后,一心期待起自己与先皇后的唯一血脉、尊贵的“太子”起来。

      不过短短一日,皇帝身边的心腹大总管五福失宠,被自己徒弟取而代之的消息就传遍了宫里。五福呆在自己的寝室闭门不出,将所有来打探消息的人都挡了回去。

      在所有人都在观望的时候,五福却接到皇帝的口谕,带着浩浩荡荡的太子规格的舆架前往被人视作冷宫避而远之的长乐殿。一路上不时有听到消息远远站在一边的宫人指指点点低声交谈或着藏在暗处打量。五福知道皇帝的意思,既是给了自己这些人手,怕就是想要自己将动静弄得越大越好,最好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当年声名显赫的杨家血脉、皇后所出的太子回来了。

      五福将自己的胸脯挺得高高的,一路上十分张扬,即使路上“偶遇”了几位妃子皇子身边的得力人手也不过是略一寒暄,不给人开口的机会只说自己奉皇命而去便急匆匆走了。也不管被自己丢到身后的人回去怎么编排、明里暗里的告状。

      在长乐殿前站定,五福看着破败的宫门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一挥就有几个宫人上前合力打开了久未开启的宫门。尘封多时的长乐殿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五福本以为长乐殿荒废至今,只怕是要费好大的功夫打扫,没想到院中整洁干净,虽然杂草蔓延却被人细心的整理。地面杂草已经能没过脚背,走在上面就像大殿地面上铺了一层恰好莫过脚面的绿色地毯。五福定了定心神,带头沉稳的走过草地,随着宫人一层层的打开殿门,原本阴暗的长乐殿似乎突然就明亮了起来。

      穿过梦中的那块田地,五福身后有个宫人不小心踩坏了一颗菜,五福冷眼扫了过去:“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咱们可是来迎接太子殿下的,万不能出任何差错,不然连吃饭的家伙都保不住了!”说着就伸手在脖子上做出个切割的动作,满意的看着诸人露出害怕的神色,不等他们回神甩袖就走了。宫人们小心翼翼的对视一眼,快速跟在五福身后,再不敢踩坏脚下任何东西。走到长乐殿深处的寝殿时,五福难得心里有些忐忑的感觉,他长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的闭上了嘴,冷眼看着宫人们打开最后一扇门,过了这扇门就是太子安身的地方了。

      五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喧嚣汹涌的杂念,将自己的脚步放的轻之又轻,就连呼吸都轻微起来,这才小心翼翼迈步踏了进去。果然如自己所料,院子干干净净,有个半大的孩子正坐在树荫里背对宫门认认真真的看书。察觉到有人进来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冷冷淡淡毫无波动。五福觉得自己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嘴里喃喃的说了句:“皇后娘娘?”孩子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继而将心神重新放在手中的书本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动不动。五福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凉,伸手一摸自己竟流了泪,他心里有些发沉,有心想要上前说几句话,却又怕唐突了太子。是了,刚刚那一眼他就已经确认这就是当年那个被皇帝放弃的孩子了,面容两分像皇帝八分像皇后,然而那一身清冷飘渺的气质却与皇后像了八分,只是孩子的气质更冷淡疏离,皇后反而周身灿烂无比,那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宠爱才有的东西。

      五福这一跪,身后诸人呼啦啦跪了一片。然而半大孩子并未再多关注一眼,只是认真看书。他张张嘴想说自己奉命来接太子,不知为何又不想打扰周身似乎萦绕着宁静祥和气息的孩子,只能期盼孩子能多看他几眼,多跟他说说话,然而孩子没有跟他交流的意思,沉浸在自己手中书里的世界,对周围的变化没有任何反应。

      等了许久不见太子让众人起身,有胆子大的宫人偷偷用眼睛余光打量背对众人的身影。五福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就着下跪的姿势膝行过去,在安静的宫殿里他的声音似乎有回声般:“太子殿下,老奴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多年不见,皇上可是十分想念殿下的,想来殿下也许久不曾见过皇上了,定是对陛下也想念的紧,不如殿下您就跟老奴一起去见见陛下吧?”孩子只是看了他一眼,一张脸没什么变化,然而不知为何五福从他的脸上看到了迷茫的神色:“这里没有叫太子的。”

      五福原本激荡的心突然就跟冻住了似得,他紧紧盯着太子的眼睛,直到确认太子是真的不记得这些的时候,嘴巴抖了抖,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孩子解释这些,又该怎么说。他花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跟太子说明这些厉害关系,却见孩子冷淡的说:“我不是太子,也没有做皇帝的父亲,你走吧。”

      五福重新跪在皇帝跟前的时候,一张脸又哭又笑,满脸纠结,话说的磕磕绊绊,皇帝大皱其眉,有些不悦,然而五福一直都在发抖,说到情绪激动处脸颊会不由自主的抽搐几下。皇帝知道这是五福情绪激动时的毛病,此刻越发想去见一见太子了。接过小顺子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等五福说完后,他沉声吩咐五福下去。在五福将要出门的时候,皇帝叫住他:“五福,朕觉得你该荣养了,如今竟不能完整的叙述事情。”五福豁然抬头,看到皇帝一脸心疼的看着他,眼神却不容置疑,小顺子依旧一脸开心的笑:“是呀,师傅确实该荣养了。不过师傅你放心。”小顺子说着拍了拍胸脯:“徒弟会努力赚钱养活你的。”五福苦笑一声,再次跪谢皇帝的好意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将房门锁好后,五福坐在桌前以手掩面悄无声息的哭了。

      等五福出门去了,皇帝挥退了一边乐颠颠伺候的小太监,等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有一团黑影突然出现在离他三尺的地方团成一团,凝神细看,是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暗里的人。皇帝手指有规律的在御书桌上轻轻叩着,半响才问:“可有查出不妥?”黑衣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尚未查出。”许久黑衣人再未说话,皇帝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只是略一挥手,黑衣人磕了个头就极快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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