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天下

　　3.进取
　　这天一早，黎志又提换房的事。刘昊响应道：“没有空调电视，三餐吃食堂，条件
　　是简陋点。”黎志说：“我指的是缩在大楼内不方便开展业务，要论生活条件，比起广
　　州站初创时好多了。”
　　“我费尽功夫才找到这块便宜之地，撤离了太可惜。”
　　“谁说要搬走？旅馆位居交通路口，货车停靠方便。我观察过，院门那边保安部旁
　　边有间杂物间，腾出来是理想的办公场所。”
　　“就怕外表太寒酸，被人瞧不起。”
　　“你以为净跟大老板打交道？我们的主要服务对象是司机，简单快捷更易被他们接
　　受，我担心的是旅馆方面不会同意。”
　　粟小枚过来，问他俩议论啥。黎志逗道：“我们打算挪窝，让刘昊脱离苦海，你也
　　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
　　“谁说我不想见他！”她急了，“你们不许走，附近绝对找不到比鸿运宾馆更好的
　　地方。”
　　“我们是来开公司的，总不能蹲在客房内办理业务吧？”
　　“这点尽管放心，本宾馆有的是临街店面，租金优惠，我可以去找梦云姐帮忙。”
　　小枚建议给刘昊换房并打折扣，梦云说：“够优惠了，总得师出有名吧？”小枚力
　　争：“人家搞经营，带来不少往来客源。”梦云取笑道：“你休要鬼心鬼肠，我自有神
　　头神脑。”小枚做一鬼脸，嘀咕道：“整个一毛不拔的奸商。”
　　她当天下午便兴冲冲带黎志到客房部经理室。听黎志说希望改租侧门边杂物间，祁
　　梦云满口答应。他问租金怎么结算。她说：“照旧一个月300元，等你们赚钱了，什么
　　时候交都行。”他大感意外，“当是施舍，瞧不起我们？”她微微一笑：“你在帮旅馆
　　创收，那间屋子没人使用，反正也是闲着。”他要求签订租约，她说：“用不着繁文缛
　　节，我说话算数。”
　　祁梦云好奇怎么能凭借一间毫不起眼的陋室创业，问道：“你时而动如脱兔，有时
　　又静如处子，一个人赤手空拳地闯天下，哪来那么大勇气？货运站能有多大利润，真有
　　生存空间？”
　　“担心我亏本，到时脚底抹油？”他玩笑道，“我可不是蛮干。勇气是一种特别的
　　知识，知道怎样害怕应该害怕的东西，怎样不惧怕不该惧怕的东西。”
　　她伸出手说：“祝你成功，至少为了租房的收益。”
　　事后刘昊对小枚说：“祁姑娘如此大度，看来你很有面子。”她正疑惑：“我只开
　　口一说，自己也没弄明白云姐为何对你们照顾有加？可不敢居功自傲。”
　　刘昊张罗挂招牌。黎志说光昭示还不够，“我们不能被动等货上门，必须争取承包
　　更多生产厂家的货运”。
　　“一次上门联系业务，保安死活不让进，那蔑视的眼光就像在瞧乞丐。”刘昊叙说
　　与厂家联手的艰难，“双方地位不等，想要合作就得收起做人的尊严。”
　　黎志不同意他的看法：“商业往来是互利双赢，厂方同样渴望可靠的运输伙伴。
　　自尊是种感觉，与个人心态有关。实力弱小不是错，更无需自觉低人一等。凡事尽力而
　　为，不对强势卑躬屈膝，不在交际场合表现委琐，就没有什么可责备的。当然，盲目自
　　信甚至恃才傲物，以阿Q心态行走职场也不可取。”
　　他们选中吉祥食品有限公司，那是家生产营养麦片的中型企业。路上刘昊介绍：
　　“为了拉上关系，我可是翻遍祖宗三代，就差用放大镜查家谱。还是老娘被问烦了，才
　　在她老人家那边找出供销科长魏忠良这么个远房亲戚。那家伙别看长副胖嘟嘟的圆脸，
　　笑起来像弥勒菩萨，听说宰起有求者一点也不含糊。”
　　“顺达物流？我怎么从未听说？”魏科长明显敷衍。
　　黎志解释说建立长期合作关系，求得互利双赢的好处。“贵公司产品主要销往长
　　三角地区，每天至少发货三车，商家要求厂方供货按时按量，你们没有长运车队很难满
　　足。上海至粤东是我们营业主线，可以最合理的价格确保安全准时送达。”
　　“在阳山货车随叫随到，用不着运输承包。”魏科长吃惯司机回扣，对他的建议根
　　本不感兴趣。
　　“供货信誉对企业至关重要，临时找车不可靠，容易出事。”
　　“就这样吧。小刘的面子我不会不给，一旦有需要会与你们联系。”魏科长摆出送
　　客姿态。
　　回程中刘昊愤慨世人认钱不认人。“看他一身肥膘，不知捞了多少油水，亲戚情分
　　在这种人眼里毫无分量。”
　　“现在谁都这样，失败只能怨自己准备不足。”黎志有点担忧，“货源不足影响司
　　机跑阳山的积极性，联营货车也来得少了，看来咱们还得去金沙考察。”
　　西郊货场周边小旅馆林立，各种生活设施专为卡车司机准备。上午十时，赌场内乌
　　烟瘴气，蒋益军沉湎牌桌乐不思蜀。在此候货已经三天，不仅没有收入，滞留等候的开
　　销就像流水，助手曾兵无所事事，急得跳脚，许久没回壶江了，淡淡的乡思总在心头萦
　　绕。他父母已故，茕茕孑立，对尚在求学的妹妹牵挂不已。
　　蒋毅齐春风得意，连连进庄。曾兵进去劝他见好就收：“咱们得抓紧找回头货，还
　　能赶回去会家人。”他先是找借口推托，最后干脆说：“老子手气正旺，你小子一边歇
　　去，别挡了财路。”曾兵苦劝：“人家都说赌桌上真正的运气不是拿到最好的牌，而是
　　知道什么时候该起身离场。”他斥道：“你惜钱如命，哪知个中乐趣！”岂料运气急转
　　直下，一连赔了几大把，不久囊中如洗。他急于扳回赌本，旁人劝告哪里听得进去。
　　曾兵拿他没辙，无计可施之际，忽然想起博士正在阳山，立即出门找电话亭求援。
　　邓步兴卸下大米，车开出不远，一个瘦高汉子上前搭讪：“师傅载货吗？运价公
　　道，10元介绍费立马可走。”他问运往何地，声明非G省方向不载。那人说货往全国各
　　地，任意挑选满意为止。他被带到北郊，那里有几宗泡货，都是运往西南，其中尤以云
　　南货主返乡心切，愿意多出运费。他坚持不肯接单，瘦汉拦住车头，恶狠狠道：“老子
　　白搭功夫陪你，没事闲的？”说话时腮帮上那绺长毛直抖动。
　　他争辩：“说好只走G省方向，算我倒霉，介绍费白送你了。”长毛凶相毕露：
　　“当我是要饭的？想走没门，穷开车的还能选择地方！”这家伙不仅不退介绍费，还扣
　　车索要误时损失。
　　激烈的揪扯引来路人围观，邓步兴叫苦不迭。他担任壶江县车队副队长，员工都眼
　　巴巴指望自己闯出条新路，谁料才试水就栽跟斗，回去怎么向领导和工友交代？
　　黎志恰好经过，上前调解。他最恨欺行霸市、坑蒙拐骗，既然撞见岂能不管。长毛
　　不屑道：“废话少说，担当不是吹的。”
　　“别为难邓师傅，这车货我包了。”他爽快承揽，当即与蒋益军联系。“有车云南
　　货，运价不错，赶紧过来装吧？”
　　“我离家太久，不想在外多待。”对方犹豫。
　　“你这个‘满天飞’居然想起家来，莫非太阳从西边升起？”黎志取笑，“邓队长
　　认识吧？人家有难处，你就不想帮忙？”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蒋益军出道早，为人豪爽大方，出名的不恋栈。他桀骜
　　不驯，从不对人示弱，唯独佩服黎志。
　　所幸相距不远，蒋益军不过一小时就赶到现场，在得知货物目的地是丽江后也打起
　　退堂鼓。“一圈下来岂非转到胡子变白？”
　　货主延误多时，再三好言相求。曾兵看不过说：“出外艰难，能帮则帮吧？”蒋毅
　　齐笑骂：“你小子有没有立场！”
　　黎志喜欢这对师徒，尤其欣赏略带忧郁的年轻人。曾兵有抱负，不满足现状，就像
　　当年的自己。装货间隙，两人闲聊起来。曾兵说：“老实说这趟货真不该接，我好不容
　　易才说服师傅回家去的，师娘又该失望了。”
　　他流露出对蒋益军不满，问起顺达公司是否招人。黎志说公司正处创业阶段，需要
　　大量志同道合者加盟，何时想来都行。他叹口气说：“你们那才叫干事业，要是早走到
　　一起就好啦。”
　　黎志关心问：“你有心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蒋师傅变得越来越不讲理，我担心……”话未说完，蒋毅齐在车顶上吆喝整理篷
　　布。
　　车子启程前，曾兵揪机会再次提醒别忘了答应的事，黎志问：“蒋师傅能同意？”
　　他说：“人家早嫌我碍眼了。”
　　汽车绝尘而去，黎志陷入矛盾之中。小伙子脑瓜机灵，性格沉稳，能够独当一面，
　　收到旗下再好不过，可是蒋师傅会怎么想呢？
　　刘昊帮助找货源，邓步兴请他们一起吃饭。说话间提到车队日子艰难，邓队长忧
　　心数十个家庭断了生活来源。黎志说：“公路运输灵活多变，运输价格随行就市又无发
　　票，货源偶然性决定行程随时调整，你们那种经营方式肯定不行。”
　　“车队出任务按计划执行，违反调度就要罚款。”
　　“如此一来回程放空不可避免，长期亏损竞争岂有不败？”
　　分别时刘昊已提前结账，邓步兴感谢不尽。黎志递过名片说：“我也是跑车出身，
　　深知外面讨生活艰难，相互照应理所当然，以后县车队的人到阳山有事找我们，一定尽
　　力帮忙。”
　　两人见天色不早往回赶，刚转过街角，一伙人横眉怒目地堵住去路。刘昊认识他
　　们，接业务没少找碴，因为势单力薄，明明对方无礼也只有忍了，今日当着黎头的面可
　　不能跌份。
　　“各位明智点，阳山可是讲法制的地方。”
　　“在此地爷们就是法，你不服气？”一身横肉的河蟹吼道。
　　“市场竞争各凭本事，顺达货运站办有工商执照，碍着谁了，哪里容许你们欺
　　压？”
　　“俗话说圈城占地，强者为王，做事有个先来后到，你们未经七哥允许敢在我们地
　　盘抢食，他妈是活腻了！”长毛吼道。
　　“大家何必多费口舌，弟兄们给点拳脚再回去庆功！”
　　随着老七一声令下，那帮人捋袖擦掌地围上前。黎志忙摇手道：“凡事拗不过个
　　‘理’字，动手前也得分清是非曲直。”
　　“七哥你瞧，这个外乡佬不知天高地厚，全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要不教训这小
　　子，以后还能混吗？”
　　围观者聚了一圈。黎志高声道：“公道自在人心，我和七哥当街辩论，分清谁有
　　理，大伙也好做个见证！”
　　老七瞅见远处有警察奔来，只好带手下撤退，悻悻道：“你有种，不怕事就等着，
　　咱们有的干！”
　　这一幕正巧被经过的祁梦云看到。她就想不明白，黎志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怎么会
　　与街头混混搅在一起？
　　又是一个星期天，丽日高照，灼亮的阳光洒在湛蓝的海面上，泛起层层碎金细浪，
　　景色绚丽迷人。滨江大道游人如织，人们尽情享受生活。此刻的魏忠良可没有那份悠
　　闲，反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老客户临时增加订货量，要求紧急发货，可惜使尽一切
　　手段也联系不到运载车辆。已经延误一天了，所有的手下都被派出去找车，他在电话催
　　促之下亲自上路拦车。太阳很毒，不一会就汗流浃背。国道尽管车辆川流不息，鲜见空
　　车身影。
　　上午瞬间过去，长时站立导致腰酸背痛腿脚发麻，他何曾受过如此煎熬？只得无
　　奈收兵。今日再不发货就无法履约，商场竞争激烈，他能想象出竞争对手的得意神态。
　　绝望之余，陪同职员提醒说：“您不是有从事货运的亲戚，找他试试，死马就当活马
　　医？”
　　听说魏忠良着急用车，刘昊幸灾乐祸道：“咱们的车都已满载，那个家伙为人傲
　　慢，也让他尝尝求人滋味。”
　　黎志反对意气用事，说：“我认识的人多，也许找找能碰上空车。”当即交代新聘
　　的业务员易海电话联系，尽快查明公司来车行踪，自己带刘昊去路上拦车。
　　他俩不久在路边饭店前发现一辆浙江货车，司机被围住，正是河蟹一伙。他们要求
　　运货去广西，司机则着急回家，不愿承揽，声称宁可放空回返。黎志和车主做过业务，
　　使眼色将他招到一旁说明情况，提议即刻装货。对方立马响应，他让刘昊跟车带路，自
　　己上前与那帮人理论。河蟹哪里肯让，倚仗人多强行阻拦，正在纠缠不休之际，恰巧有
　　两个巡警过来，卡车得以乘乱开走。
　　随后，黎志又调来数辆卡车，帮助吉祥食品公司渡过难关，用事实证明自己的实
　　力。魏科长感激不尽，双方签订长期合作协议。
　　货运站业务日渐增多，赶货时黎志还会充当搬运工，一次满头大汗的样子正巧被祁
　　梦云瞧见。她不解问：“赚钱非要那么舍命，何必活得那样累呢？”
　　他一点也不见怪，笑笑说：“要想成功就必须学习比别人多，工作比别人多，生活
　　期待比别人少。”
　　她不喜欢经商的家伙，心眼全被票子堵塞了。她的偏见来自小说，巴尔扎克笔下
　　《人间喜剧》里的商人无不散发浓烈的铜臭味。她认为像黎志这样受过教育的年轻人，
　　不应该为钱四处奔波，脑袋就应该被重重敲醒。她很快逮到这样的机会。
　　这天刚上班，祁梦云习惯性来到前台，见阿枚眼光飘忽，打趣她又在关注刘昊行
　　踪。话题绕到黎志头上，祁梦云问她的看法。
　　“乍一看，黎大哥是个不苟言笑的怪人，外表挺严厉，一般不会表露真实情感，刘
　　昊受他影响也变得神秘兮兮。”她说到这赶紧补充：“不过他人真的很好，真正接触起
　　来就像个大哥哥。”
　　“瞧你小嘴巴像抹了蜜似的，他大概许诺帮你和刘哥牵线搭桥吧？”梦云取笑道。
　　“才不是呢！”阿枚一脸灿烂。
　　黎志找到前台时，小枚领客人看房间了，祁梦云正在埋头读书。那是本莎士比亚喜
　　剧集，她看得很投入，见到他连忙搁下。他打听能否找到商报，他太需要当地经济活动
　　的情况了。
　　“你要订报纸，我没听错？”她感到吃惊，眼光满是疑问。
　　“有什么不对吗？”黎志问她，旋即拍拍脑袋道：“我明白了，在你的印象中，我
　　就是那个一心赚钱的威尼斯商人，无论如何和读书看报扯不上关系，对吧？”
　　她微笑回答：“你很有自知之明。”
　　“谢谢！安东尼奥好歹是个乐善好施的守法经商之人，没将我列入钻进钱眼且刻薄
　　无情的夏洛克之流就烧高香了。”
　　“你很直率。不过，客人很少要求自订报纸，你真需要的话宾馆可以免费提供。”
　　“我感兴趣的是物流信息。”他稍停顿后道：“我这人终究还是免不了市侩，绕不
　　开生意金钱，是不是不可救药？”
　　“往好处讲，体现敬业精神，但也反映你的弱点，过分追求财富，是对人生价值
　　取向的偏执。”她不倚不饶，“要知道，赚钱绝不是生活的全部。我有个朋友侨居在丹
　　麦，她常向我描述北欧人的恬淡生活。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生活品质更重要的了，
　　为了工作放弃生活品质在他们是不可想象的。她有个年轻的邻居，宁可放弃高薪岗位而
　　去做邮递员，为的是换取自由的生活空间。对他来说，钱刚好可以维持生活就行了，他
　　宁愿将一天大部分的时间留给自己，也不愿意为了赚钱去做更多的工作。我更欣赏欧洲
　　人的生活观念。”
　　“东西方存在观念差异，更存在经济发展程度的巨大差别。北欧人的悠闲是建立在
　　完善的社会福利基础上的。当然，能够随心所欲地活着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我们有
　　那个条件吗？中国人的生活观念是由生存环境决定的，在现阶段对大多数人而言，想法
　　子多赚钱摆脱贫困来得更实在。”
　　她问：“赚更多的钱，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略加思索道：“读中学的时候，我曾经对庄老哲学很感兴趣，怀疑人定胜天的论
　　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大自然的评判最权威也最公正。我甚至推崇无为而治、顺其
　　自然。生活现实证明，消极于事无补，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成功靠勤奋，更靠富
　　有想象力的创造。金钱本身并无罪恶，看你怎么使用它。有了钱，你可以办很多有意义
　　的事。你没在老区待过，体会不到生存的艰难。那里的人们都巴不得将一分钱掰作两次
　　用。他们能吃苦，可是有力无处使，也找不到想要的工作。没钱办不了事业，对他们来
　　说，资金太重要了。”
　　“即便那样也犯不上玩命。”她坚持自己的观点，“竞争和理性从来不是朋友，社
　　会上总有那种不讲道德的痞子，一般人对他们都厌而远之，你斗不过他们。”
　　“竞争没你想象般可怕。当然存在风险，同人的成长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一样，创业
　　的过程中，会有你看不见、想不到的意外出现，碰到那种不可知的人来跟你玩命，你无
　　法闪躲时只有面对。我喜欢大文豪普希金，他在创作巅峰期忽然碰到情敌挑战，不应战
　　就得出局，可是真决斗的时候，必须拿命跟那种混混做生死之搏。他为荣誉决斗，不惜
　　为此英年早逝。市场无情，你可能在竞争中被淘汰，却不能因为惧怕而不战放弃，这就
　　是人生。”他侃侃而谈，情绪显得有些亢奋。她不觉对眼前这个不起眼但谈吐不凡的年
　　轻人吸引了。
　　她问他从事本行多久，他说：“八年前被迫离开学校，开始跟人学驾驶，帮别人开
　　了三年车，然后自己创业。”她惊讶道：“整整八年？足够打败日本鬼子！”
　　她在不知不觉中关心起那个年轻人，开始琢磨起他。她很快帮他找来厂家目录，
　　并亲自打了几家电话，让他分别拜访，对方大都比较热情，谈到实质内容时却又闪烁其
　　词。刘昊不满说：“大厂有实力，也更托大。一个个光拣好听的搪塞，嘴惠实不至。”
　　在长风公司销售部，经理饶数说：“不是我有偏见，业内已有壶江车不可靠的说
　　法，近来货主丢失物品的怨言不绝于耳。”
　　黎志解释：“我公司装备的货车都配有完备的铁架与车篷，货物包裹严密，再差的
　　路况也不可能失落。”
　　“驾驶员中途卸货，以前偷拿小盒营养食品时有发生，现在发展到大件。前几天天
　　宏瓷业阮经理就说一车洁具运抵目的地，光浴盆和坐便器就少了三套。”
　　“也许存在极端个例，我们可以签订合同，明确赔偿责任。”
　　“运输合作本是互惠的事。公司要求安全守时，我可以相信你，关键是司机，司机
　　出事你们也担当不起。”饶经理据此提出：“货主需要规避风险，有固定运家当然好，
　　要建立长期合作关系最好提供相应数量押金。”
　　尽管对方所提条件苛刻，黎志认为在缺乏足够信任的阶段，有一定合理性，下一步
　　关键是确保车源。光靠公司本身二十几辆车远远不够，要扩大联营规模，还要加强与外
　　地运输户的电话联系。
　　从厂家出来，刘昊显得很兴奋。黎志说：“咱们不要太乐观，车况有好坏，司机良
　　莠不齐，货运途中可能发生意外赔偿，稍有不慎就会造成重大损失，每个环节都要严加
　　控制。”
　　回到宾馆，祁梦云问起结果。刘昊夸张地倒起苦水，数说销售部的人自私，只想着
　　钱袋子，不给好处不办事。黎志也说：“当一个人缺乏做人原则时，手中丁点权力都可
　　能成为自富利器。”
　　“是你们功夫不到家吧？一个人最好先学会责备自己，然后再去责备别人。”她进
　　而建议召集一次联谊舞会联络感情，“你们决定时间，邀请由我互责。”
　　“这个以后再说。”换房之事使黎志对她产生好感，姑娘心地善良，热情大方。
　　他求她帮忙买名烟名酒。她好奇道：“只要荷包充足，那些东西满大街都是。”
　　“酒要茅台、五粮液，烟最好是阿诗玛，控购品才上档次。”
　　她迷惑地打量他，那副神态像瞧外星人。“用来送人吧？看你一会儿打架斗殴，一
　　会儿请客送礼，究竟想干什么？”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也是开展业务需要。”
　　“行贿诱人堕落，罪莫大焉。”
　　“我予我求，只要正当合法。用星云大师的话说‘不会散财就不会聚财’，所谓
　　‘大国事小以仁，小国事大以智’，商界行事也是一个道理。礼品是开展业务的润滑
　　剂，说通俗点属于礼尚往来……”他摆出辩论的架势。
　　“又是那套云山雾罩的大道理。”她连忙息战，“我答应你就是，不过别抱太大希
　　望。”
　　她已多次领教他的淡定和雄辩。他说过，为人处世要有“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
　　之而不怒”的胸怀。
　　月亮升起，月光洒进房间。窗外万籁俱寂，喧嚣了一天的城市进入梦乡。两人躺在
　　床上谈兴正浓，从事业前景、理想抱负聊到了个人兴趣爱好。黎志双手枕头，若有所思
　　地仰望星空，忽然问道：“你来这里快三个月吧，觉得小枚姑娘怎样？”
　　“很好哇。”
　　“她很关心你，经常打听你的情况。”
　　“这丫头就是鸡婆。”
　　“她对你的爱是认真的。你应该慎重考虑，不要随便伤害一个姑娘的感情。”
　　“什么才叫爱？青年男女性格相合，谈话投机，能算爱情？”
　　“简单说，如古人云：两情相悦为之爱。讲复杂点，一百个人有一百种解释，各人
　　体会不同。我认为爱情是神圣的，她发自人的心底。当异性进入你的心灵深处，怎么也
　　挥之不去，即使是单方面的，你也无怨无悔，就是陷入了爱。”
　　“黎大哥，你坦白说，有没有爱过？”
　　“怎么扯上我了，你要理清楚自己和小枚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为男人就要有担
　　当，千万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黎大哥今年多大了？”
　　“过了年二十七，怎么想到问这个？”
　　“我才二十二岁，你都不谈对象，我急什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