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城记

作者:红茶加糖不加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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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你爸爸


      真实是人生的命脉,是一切价值的根基。——德莱塞

      这一顿饭,说说笑笑,直吃到九点半钟,方才散席,司晓曼亲自将三人送至门外,握手作别,何才贵有些醉了,蹒跚着脚步,杜慎言和黄永泰打了一辆出租,送何才贵回了宾馆,再出来时,街面上已是冷冷清清,见不到几个人影,夜风徐来,二人酒意渐消,黄永泰提出散步回去,杜慎言也觉得腹中赘赘,于是欣然同行。
      两个人沿着路边缓缓而行,天南海北的说着话,黄永泰问杜慎言:“林凡最近来看过杜林吗?”杜慎言双手插在裤兜里,踢走一块石子,说道:“她有一阵子没来了,杜林现在渐渐大了,好像对我们之间的事情懂了不少,林凡最近几次来看他,他都有些爱理不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永泰笑道:“孩子大了,这是必然的,你就顺其自然吧,说起来,林凡也有林凡的难处,你们离婚以后,她打过我几次电话,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
      杜慎言将手一抬,截断了黄永泰的话头,笑道:“行了,行了,你不用说了,她说些什么与我无关,我也没兴趣知道。”
      黄永泰笑道:“你呀,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你还在乎她。”
      杜慎言捏捏鼻子,声音有些低沉:“黄哥,说句心里话,我现在只在乎杜林,只要杜林能够好好的,我就很开心了,其他的都无所谓。”他笑了笑,又道:“别光说我呀,你和嫂子现在咋样了?郑阿姨今天上午带她去医院,说是身体不舒服,可我看着不像,不会还是为了那件事吧。”
      黄永泰和刘沁结婚,还在杜慎言之前,两个人一直没有孩子,上海、北京各大妇科医院几乎跑了个遍,诊断结果都是一样,刘沁是先天性子宫发育不全,怀孕几率不足百分之一,黄永泰虽然着急,但很少在脸上表露出来,倒是刘明山和郑红娟夫妇,为了女儿的病,没有少担心事,正规医院行不通,就到处找偏方,寻专家,甚至占卜问卦,求神拜佛,只要能试的通通试过了,可惜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黄永泰叹气道:“老人家盼孙子,也是人之常情。”
      杜慎言笑道:“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黄永泰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说道:“谁说我不急的,前几年我还真是挺着急的,做梦都想有个孩子,不管男的女的,有一个就好,不过现在想开了,这是没法子的事情,急了也没用。”他沉默了一会儿,对杜慎言笑道:“再说我还有个干儿子呢,干儿子不也是儿子,等我老的不能动了,还怕他不给我养老送终?”
      “哈哈哈!”杜慎言大笑道:“这怎么可能一样,这种事情上,你还是要积极生产自救,自力更生的好!”
      黄永泰笑道:“一说到我的干儿子,你就舍不得了?我又不是跟你抢,咱们两个资源共享不行吗?”
      杜慎言笑道:“越说越不像话了,有你这么资源共享的吗?我跟你说呀,现在的医疗技术越来越发达,这两年治不好的毛病,说不定过两年就可以了,只要有一线希望,你就不能放弃,你和嫂子都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黄永泰“哦”了一声,呵呵笑道:“你舍不得就舍不得吧,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说完他顿了一下,二人相视大笑起来。
      过了一个路口,便是清塘二号区,这里是公务员家属集中居住的地方,门口的保安二十四小时不断岗,他们是认识黄永泰的,老远笑着打起了招呼:“黄所长,工作太辛苦了吧,这么晚才回来?”
      “是啊,是啊,你们也是很辛苦呀!”黄永泰散了一圈烟,回头看见杜慎言要走,便叫住了他:“慎言啊,等等,陪我抽根烟!”
      两个人站到了一边,黄永泰低头点着香烟,似有意似无意的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调到分局去的事?”
      杜慎言猛然一惊,刚把打火机掏出来,就愣住了,他想起酒桌上自己说的话,那会儿纯属胡诌,乃至有几分奉承的意思,此时听黄永泰问起,知道必定有事,也不点火了,夹着香烟的手捏了捏鼻子,笑道:“我是瞎蒙的,你真要调走?”
      黄永泰说道:“上个月我去市局开会,朱局告诉我,南埠分局的钱副局长后年就要退休了,他的意思呢,是让我先到分局经侦科做个科长,顺便熟悉一下分局环境,等钱副局长正式退休,说不定我能有机会接班。”
      杜慎言笑道:“那你太不厚道了,口风把得这么紧,连兄弟也不知会一声。”
      黄永泰摇着头:“八字还没一撇呢,哪儿有那么容易,朱局虽然是这个意思,但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杜慎言问道:“朱局不是一把手吗?他说话都不算?”
      黄永泰看了看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这里头的关系复杂着呢,你别看朱局是一把手,但是下面的小圈圈有好几个,各是各的势力,各有各的人马,平时表面上和和气气,真要有了事,背后捅起刀子来,可是一点都不手软!”说着他想了想,觉得和杜慎言说起这些话,太没来由了,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又道:“总之钱副局长的这个位置,盯着的人不会少,到时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现在都很难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黄永泰和杜慎言不同,派出所所长只是他人生仕途的一块跳板,这些年来,凭藉老丈人刘明山的关系,黄永泰紧跟市局一把手朱汉成,甘为其马首是瞻,目的就是有朝一日平步青云,眼见机会来了,面儿上看似保持冷静,其实心里头早已翻江倒海,杜慎言酒桌上的一句无心之言,着实将他吓了一跳,本想着装装糊涂,就这么过去的,但一路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问问杜慎言,难道消息提前透露出去了?见杜慎言确实一无所知,而且以他和自己的交情,必然不会说谎,这才放了心。
      杜慎言不善钻营,也懒得去理会杂七杂八的人际关系,对官场之道更是一窍不通,但是他知道黄永泰看似豪迈,骨子里是极谨慎的,若非信得过,不会随随便便吐露心声,他不想牵扯进去太多,以免担了干系,便打了个哈哈,笑道:“你说的我也不懂,又帮不了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外说的,只是经侦科科长的位置你是坐定了,必须要请客。”
      黄永泰莞尔笑道:“我去经侦科,属于平级调动,又没有升官,这请什么客呀?”
      杜慎言点了烟,吸了一口,笑道:“不请客也行,那下次我来你这儿,你得让老刘把他那两瓶七二年的茅台拿出来。”
      黄永泰哈哈笑道:“你做梦吧,我可没这本事,上次朱局来家里,他都没舍得,你要是想喝,自己跟他要去。”
      杜慎言叹了口气:“算了,你都不敢说,我又怎么好意思开口。”他瞅见左手边有一座花台,便跳了上去,叼着香烟扯开裤子拉链,扭头问黄永泰:“你不来一泡?”
      黄永泰见状,童心顿起,也站上了花台,与杜慎言并排而立,笑道:“比一比?好久没比了,让我看看你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杜慎言“切”了一声,歪着嘴笑道:“比就比,难道我还怕你呀,你别搞错了,这玩意可不讲究官大官小。”
      说着话,二人挺直了腰板,“嗷”的发一声喊,两道水柱哗啦啦的就直射开去。
      这天夜里,杜慎言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醒来时,已是大汗淋漓,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梦里的情形,只隐约记得,有一双柔若无骨又冰冷的手,让他寒彻心扉!

      小暑头,日夜吼,说的就是小暑时节的梅雨季,在这大半个月里,老天像是伤透了心,没日没夜的哭个不停,铅灰色的云层,好似一床厚厚的棉被,将天空盖得严严实实,时而瓢泼倾盆,时而淅淅沥沥,到处都是湿漉漉、黏糊糊的,洗完的衣服晾在屋里,两三天都见不了干,气温倒是不高,只是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冯继昌的丧事顺顺利利办完了,虞振伟和徐鹏两个半吊子,还算尽心尽力,没有出什么差错,又经过商议,冯继昌留下的财产,暂时交由民政部门代为托管,非议杜慎言的谣言,便随之不攻自破,出殡的那一天,杜慎言本想去殡仪馆送一送冯继昌,可是,一听说电视台要来人拍摄报道,随即打消了念头,呆在派出所里,抽了一上午的烟。
      黄永泰亲自写了一份报告,将杜慎言同志乐于助人、无私奉献,几年如一日照顾冯继昌的感人事迹,上报给了市局,他希望市局能够配合电视台的报道,借此树立一个典型形象,号召全市基层干警向杜慎言同志学习,这既是为杜慎言将来得到提拔,提前预埋一个伏笔,也为上兴派出所争得了荣誉,当然,无论是杜慎言还是上兴派出所,都与他本人的领导有方是密不可分的。
      杜林的期末考试也考完了,放暑假的前一天,杜慎言送杜林回校去拿成绩单,天上依然下着雨,从学校回来,杜慎言全身上下,已是淋得狼狈不堪,因为徐鹏今天请假,办公室里只有虞振伟一个人在,杜慎言脱去了雨衣,坐在椅子上,一边拧着裤腿的水一边随口问道:“小虞啊,今天没有出去?”
      虞振伟伏在办公桌上,手托着下巴,两眼望着窗外,懒洋洋的说道:“没有!”
      杜慎言见他神色不对,笑道:“怎么?又跟女朋友闹矛盾了?不是我说你呀,差不多就得了,这个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再漂亮不还得过日子吗?”
      虞振伟外形俊朗,自认帅哥一枚,这些年谈的女朋友加在一起,编成一个足球队是绰绰有余,不过没有一个是能长久的,最短的从认识到分手,总共还不到一个星期,杜慎言这么说,也是有来由的。
      虞振伟摇着头,叹气说道:“不是女人的事!”
      杜慎言笑道:“不是女人,难道是个男人?想不到你还有这个嗜好?”
      虞振伟没有理会他的玩笑,站起身走了过来,说道:“杜哥,我到今天才知道,为什么咱们做警察的名声不好了,以前听人家说,有困难,找警察,找了警察也白搭,我都以为是放屁,现在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杜慎言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虞振伟继续说道:“我一个哥们想开网吧,让我帮忙办个证,你说这网吧证,三月份市局就有批文允许办理,结果我去分局信息科一打听,说是没有收到市局的批文,让我去市局核实,好吧,我就又去市局跑了一趟,市局说批文早就下了,让我到分局办理,我再跑分局,分局还是说没有收到批文,不能办理,这群王八羔子,皮球踢的比巴西队还溜,尽他妈的吃人饭不做人事。”
      杜慎言笑道:“那你为啥不找你表哥,陈队长出马,分分钟搞定!”
      虞振伟的表哥陈海波,是市局禁毒支队的支队长,虽然职位不是很高,却是受省级机关直接领导,平时说句话,连朱汉成也要给他三分薄面,更难得的是,陈海波为人非常亲和,从不端架子,谁有个难事急事找到他,只要合法合规,无不有求并应,同事之间的关系十分和睦,甚至连外面道上的朋友,也是直竖大拇指,交口称赞,因而他的门路极广,素有“大海哥”的之称。
      虞振伟是陈海波的亲表弟,大学一毕业,也是通过陈海波的关系,进了上兴派出所,见杜慎言提起他来,虞振伟苦笑道:“我原以为这点小事,也要找我表哥,太丢人了,谁知道就是这么难办。”
      杜慎言呵呵笑道:“现在知道也不迟啊,该请陈队长还得要请,除非你准备自己掏钱,打点打点分局那帮老爷。”
      虞振伟正在沉思,杜慎言突然接到电话,是杜林的班主任打来的,说杜林在学校跟同学打架,让他赶紧去学校,杜慎言搁了电话,拿起雨衣就往外跑,虞振伟忙道:“杜哥,外面雨太大,还是我开车送你吧,来回方便点。”杜慎言心急杜林,不甚推辞,两个人出了门,一头钻进雨里,三步并作两步,便上了虞振伟的那辆二手豪桑。
      二人来到南埠中心小学,刚进校门走了几步,杜慎言就看见杜林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外,脸上青一道紫一道,分不清是淤泥还是伤痕,杜慎言赶上去,蹲下身子掏出纸巾,在儿子脸上轻轻擦着,心疼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和同学打架的?”
      班主任岳爱珍闻声走了出来,竟是十分年轻,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瓜子脸、白皮肤,相貌端庄,就是鼻孔大了些,微微朝天,岳爱珍也打量了杜慎言和虞振伟一眼,然后对杜慎言说道:“你是杜林的爸爸?进来吧,到办公室里谈,杜林,你也进来,别站外头了。”
      岳爱珍搬了两张板凳,让杜慎言和虞振伟坐下,她指着杜林说道:“杜林其实很聪明,今天我在班会上还表扬了他,因为他在这次的期末考试中,拿到了全班第一名,全年级第三名的好成绩,这是非常大的进步,说句老实话,事先我是没有想到的。”
      虞振伟用手捅了一下杜林,笑道:“哟呵,小子很厉害嘛!”
      杜慎言看着岳爱珍,知道她还有话说,果然,岳爱珍轻咳了两声,又道:“不过,就在我下楼来拿成绩单的时候,杜林就跟班上另外一个同学打了起来,两个人从教室里头,一直打到教室外头,他差一点就要把那个同学从楼梯上推下去,要不是隔壁班李老师发现的早,及时给制止住了,后果不堪设想。”
      跟岳爱珍隔了两张桌子,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老师说道:“得亏我在旁边,要不是我一把抓住,那个孩子从楼梯上滚下去,这事情可就大了。”听得出来,他就是那位李老师,杜慎言赶紧朝他笑着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杜慎言问杜林:“你为什么要跟同学打架?”杜林说道:“是他们先打我的。”杜慎言又问:“他们?你不是跟一个同学打架的吗?”
      岳爱珍解释道:“我问过班上的同学,都说是杜林先动手打人的,其他有一些孩子可能是混在里面,磕磕碰碰的也难免。”
      杜林梗着脖子,说道:“我没有先打人,是他们先打我的。”
      岳爱珍指着杜林,说道:“你们看看,他就是这样,犯了错误就是不肯承认,气得我让他站到外面去,好好想清楚了再说。”
      虞振伟瞅了个空,接口说道:“岳老师,到底是杜林先打人,还是别人先打他,这个要弄明白了,如果真是别人先打他的,咱们不能冤枉孩子。”
      岳爱珍脸色一沉,眼睛盯着虞振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冤枉杜林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班上的同学都说是杜林先打的人,噢,难道其他孩子都在撒谎,就杜林说的是真话?你们都是干警察的,连这点儿判断力都没有吗!”
      虞振伟还待再说,被杜慎言用眼神止住了,杜慎言笑了笑:“岳老师,您别生气,我这个同事不太会说话,主要责任在我,没有教育好杜林,请问岳老师,跟杜林打架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我想亲自带杜林去赔礼道歉!”
      岳爱珍“嗯”了一声,说话的语气稍稍和缓了:“那个孩子叫王翰,已经被家长接走了,人家很通情达理,临走的时候还说,小孩子打架是正常的,让我们不要为难杜林,赔礼道歉暂时就不用了,明天学校正式放暑假,你回去要好好做做杜林的思想工作,一定要认清自己的错误,防患于未然,这次好在没出大事,如果再不吸取教训,下次就不一定了。”
      “好好好!”杜慎言陪着笑脸,连声应道:“那就谢谢岳老师了,也谢谢李老师,我一定吸取教训,希望老师们能够原谅杜林这次的错误,还要请岳老师向王翰同学,代为转达我们的歉意!”
      岳爱珍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转对杜林说道:“杜林啊,老师和家长都是为了你好,该批评的就要批评,该表扬的就要表扬,你这次成绩考得很好,这就应该表扬,好了,就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带杜林回去吧,哦,对了,杜林,你的书包还在教室里头,自己去拿一下,暑假作业要记得及时完成,知道吗?”
      杜林垂着头不说话,杜慎言拉了拉他,这才“嗯”了一声,算是听见了。
      回到车上,杜林坐在后座怔怔的望着窗外,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扑扑簌簌的掉落下来,虞振伟开着车,看了看后视镜,故意说道:“杜林,小虞叔叔饿了,你陪叔叔去吃肯德基好不好?”杜林不作理睬,只伸手拭泪,却是擦了又湿,杜慎言悄悄的朝虞振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其实对于杜林主动打人一说,杜慎言是不相信的,至少是存疑的,知子莫若父,杜林是什么样的性格,杜慎言一清二楚,杜林或许会偷懒、顽皮,甚至于贪玩、翘课,但若真是他先打了同学,绝不会抵死不认,不过,岳爱珍作为杜林的班主任,在家长和孩子面前,她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与其争辩没有任何意义,其结果无论输赢,都是得不偿失。
      晚上,父子俩草草吃过晚饭,杜林回了自己房间,等到杜慎言收拾好了,才发现杜林已经锁上了房门,他在外面推了推,叫道:“杜林,开门!”里面没有一点儿动静,杜慎言贴耳听了听,什么都听不见,他有些急了,加大了力道,将房门敲的山响:“杜林,快开门,爸爸有话和你说!”从房里传来杜林幽幽的声音:“说什么!”
      听见儿子说了话,杜慎言平静了一下情绪,笑道:“你先开下门,你不是要买电脑吗?明天让小徐阿姨替你上网查一查,哪个牌子的电脑好?”孩子到底是孩子,听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态度大为转变,只听房内悉悉索索一阵响动,接着“咔哒”一声,房门打开了,杜慎言推门进去,见杜林躺在床上,身子朝着里面,也瞧不见他的脸。
      杜慎言坐到了床边,伸手去搭杜林的胳膊,却被杜林一把甩开,杜慎言笑道:“我没说你什么呀?你何苦这样生气?”见杜林还是不理不睬,他又自言自语道:“全班第一名,全年级第三名,考了这么好的成绩,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就奖励一台电脑,好像不够,再加点什么好呢?”
      杜林终究是沉不住气了,瓮声瓮气的说道:“再加一个手机!”
      “哈哈哈!”杜慎言大笑,搂住了儿子:“起来,起来,别生气了,加手机就加手机,只要你成绩好,加什么爸爸都愿意,哎呀,我的乖儿子哎!”
      杜慎言一番好言相劝,杜林坐了起来,脸上还挂着几道泪痕,鼻涕也流了半边,又抽噎了两声,问道:“老爸,你不怪我了?”
      杜慎言故作诧异:“我怪你什么?”
      杜林看了父亲一眼,说道:“我和同学打架呀。”
      杜慎言摸着儿子的头,轻声说道:“打架当然是不对的,有话好好说,不管是谁先动的手,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就是弱者的表现,不过呢,爸爸相信不会是你先动手的。”
      杜林惊道:“真的?你真相信我?”
      杜慎言笑了起来,说道:“你是我儿子,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杜林先是一喜,接着又叹气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赔礼道歉?”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杜慎言语重心长的说道:“杜林啊,有些事情你现在不会明白......”他的话未及说完,杜林便接着说道:“嗯,等我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了,是不是这样呀,老爸,拜托你来点新鲜的行不行,都是陈词滥调,那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我才算是长大了?”
      杜慎言愣住了,他挠了半天的头,也没想出答案,杜林问的对呀,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长大了,十岁不明白事理,那二十岁呢?三十岁呢?其实有很多的道理,论起是非曲直来,连杜慎言自己都是一笔烂账,以为做的对的,到头来错的一塌糊涂,以为行之不妥的,往往却能游刃有余,这中间的酸甜苦辣,又怎能说的明白,想着想着,杜慎言干脆不想了,伸手捏了下杜林的下巴,笑着骂道:“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的,反正我是老爸,你就得听我的,等将来你做了老爸,你的儿子也得听你的,这够不够新鲜?”
      杜林哈哈大笑,鼻孔里的鼻涕吹起一个大泡,赶紧用手擦了擦,笑道:“行,算你狠,我不问了,你什么时候给我买电脑和手机?我都有点儿等不及了。”
      杜慎言想了想,说道:“这个礼拜六吧,我叫上小徐阿姨,咱们去趟电子城,只要爸爸给得起钱的,就随便你挑好不好?”

      星期六的下午,杜慎言带着杜林,由徐鹏陪着,在电子城里逛了好几圈,终于买齐了电脑和手机,电脑是联想的,手机是诺基亚的,都是时下最热销的品牌,杜林乐得心花怒放,走起路来都是蹦蹦跳跳。
      傍晚,三个人就在电子城旁边的小吃街上,找了一间小饭馆,点了一盆小龙虾,外加三四个炒菜,杜慎言又要了一扎干啤,给徐鹏也倒了一杯,杜林喝着可乐,杜慎言催着杜林,笑道:“杜林,还不赶紧敬你小徐阿姨一杯,今天要不是她,咱们两个都得抓瞎!”
      徐鹏主动和杜林碰了杯,笑道:“小徐阿姨应该敬杜林的,你现在是学霸,给咱们派出所都长了脸,你干爸爸昨天还在说,要给你包个大红包呢。”
      杜林喝着可乐,眼睛睁得大大的,急忙问道:“真的假的,我干爸爸真的这么说了?小徐阿姨,你不会骗我的吧?”
      徐鹏笑道:“我怎么会骗你,你要不信,就去问你爸!”
      杜林扭头看着父亲,杜慎言笑道:“你干爸爸是这么说的,不过我觉得小孩子不应该拿钱,就让他收回去了。”杜林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连心都凉了,急道:“老爸,你太过分了吧,钱是给我的,你凭什么替我做主呀?”
      杜慎言呵呵笑着,摸出一个红包放在桌上,继续说道:“可惜你干爸爸不听我的,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收下来了。”杜林闻言,立时转怒为喜,迫不及待的拆开红包,摸出六张百元大钞,得意的将手里的钞票,甩得哗哗作响,杜慎言笑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你是个男孩子,这会儿怎么不怕丢人的!”
      “哈哈哈!”杜林大笑一声:“有钱就好,怕什么丢人啊。”
      一串音乐铃声响起,杜慎言翻开手机一看,不禁愣住了,徐鹏喝着啤酒,指着杜慎言的手机说道:“接呀,你愣什么?”杜慎言按停了铃声,小声说道:“是郑阿姨的。”徐鹏差点没把嘴里的啤酒喷出来,她眼睛扫了一下杜林,放下酒杯,笑道:“杜林,来,小徐阿姨带你去对面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烧烤没有,咱们买点回来!”
      杜林摇头说道:“我不吃烧烤!”徐鹏不由分说,拉着杜林就往外走:“你不吃我吃呀,来来来,陪陪小徐阿姨!”
      等着徐鹏领着杜林出了门,杜慎言这才接通了电话,大声说道:“哎呀,郑阿姨啊,你好,我这会儿在外面,有点儿吵,刚才没听见电话,不好意思啊!”电话里传来郑红娟的声音:“慎言啊,阿姨跟人家约好了,下个礼拜二晚上六点半,就在工人电影院门口见面,你准备准备,买身新衣服,可别弄得邋里邋遢的。”
      杜慎言还是有些犹豫,他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去,明知道没有结果,何必浪费时间,于是踌躇着说道:“郑阿姨,永泰没跟您说吗?马上就是治安整治活动了,我怕抽不开空呀!”郑红娟冷笑一声,听着像是有点生气了:“小杜,你别给我打马虎眼,我已经问过永泰了,整治活动礼拜三才开始,我跟你约的是礼拜二晚上。”
      杜慎言心里一凛,心想,这老太太还真是厉害,什么都打听清楚了,无奈赶紧笑了笑,说道:“是这样啊,那是我搞混了,行行行,郑阿姨,我都听您的。”
      郑红娟叮嘱道:“嗯,那你听好了,下礼拜二,也就是二十六号的晚上,工人电影院门口六点半,我查过了,七点十分有一场电影,对方手机的号码和姓名,我发短信给你,其他的不用我教了吧?”杜慎言笑道:“不用,不用,谢谢郑阿姨!”
      挂断了电话,杜慎言举着啤酒杯半天没喝,两只眼睛直直望着门外,脑子里乱哄哄的,直到徐鹏和杜林各拿了几串羊肉串走了进来,他才如梦初醒,徐鹏看了他一眼,杜慎言略略一点头,徐鹏会意,呵呵笑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杜林坐在电瓶车的后座上,问杜慎言:“老爸,吃饭的时候,谁打电话给你的呀,你为什么不接?”杜慎言说道:“没有,爸爸接了。”杜林又问:“那小徐阿姨让我陪她买烧烤,是不是因为你接电话,我不方便在场?”“不是!”杜慎言矢口否认:“你怎么会这样想,爸爸接电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杜林没有再问,杜慎言也没有解释,与其越描越黑,不如装聋作哑,别说他早对夫妻之情死了心,就算是为了杜林,他也打定主意不会再婚,之所以去相亲,只是走走过场,给老太太一个面子,既然如此,又何须解释太多。

      星期二的下午,刘沁开车来接杜林回家,说刘爷爷和郑奶奶想他了,要他过去玩两天,杜林毕竟是个孩子,根本没有多想,欢欢喜喜就跟着刘沁走了,杜慎言换了件亚麻格子衬衫,这是前年黄永泰送他的,因为太过花俏,所以一直放在衣柜里,并没怎么穿过,在家等到六点十分,这才骑着电瓶车出发了。
      人民西路上的工人电影院,着实有些年头了,小时候跟着父母到路州逛街,杜慎言曾在里头看过几场电影,后来和林凡谈了恋爱,VCD和DVD已经逐步普及,到处都可以买到盗版光碟,十元钱一张,又经济又实惠,两个人倒是一次电影院都没有去过,那几年,电影院的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最惨的那一段,竟沦落到租给别人卖起了羽绒服和羊毛衫,后来觉得实在不像话了,在政府部门的撮合下,工人电影院和路州市曲艺团进行合并,美其名曰强强联手,其实就是两个病号抱团取暖,自己挣一点,财政补一点,勉强维持罢了。
      郑红娟将二人约会地点选在这里,完全是出于老观念,她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根本就不看电影,酒吧和茶楼才是最佳约会场所,另外还有一整套的相亲潜规则,既斗智又斗勇,且花样百出,和她所能想象的情节,实有天壤之别。
      站在工人电影院的门前,杜慎言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响了两声过后,电话里传来一个颇具磁性的女人声音:“喂,你好,我是张茗!”
      杜慎言很有礼貌的回答道:“你好,你好,我是杜慎言,我现在已经到了工人电影院,请问你到了吗?”对方笑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就在杜慎言惊愕之中,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杜慎言转身看去,一个女人面带微笑,站在他的面前,她看上去年纪并不大,鹅蛋脸、柳叶眉,鼻尖微翘,面颊上散落着几颗淡淡的雀斑,上身穿一件湖蓝色短袖体恤,下身着一条修身牛仔裤,一条马尾扎在脑后,颇有几分俏皮,一点儿也不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杜慎言笑道:“你就是张茗吧!”对方点了点头,主动伸出右手,笑道:“杜警官,你迟到了!”杜慎言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果然已经是六点三十三分了,他不无尴尬的笑了笑,与张茗握了手,说道:“有点堵......堵车!”张茗失笑道:“是吗,电瓶车也能堵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待他说话,张茗已是转身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杜警官,你看咱们俩是看电影呢,还是去其他地方?”杜慎言跟在她的身后,说道:“你看吧,我随便。”
      张茗扭脸瞧着他,说道:“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随便呢,一点儿主见也没有,这可不是好习惯!”杜慎言笑道:“那好吧,你吃饭了没有?要不我请你去吃四川菜,就前面那家川香阁,我吃过好几次,还是蛮正宗的。”张茗又是一笑,说道:“不是看电影,就是下馆子,俗不可耐,你平时都是这么没情调吗?”
      见张茗牙尖嘴利,一句接着一句呛白自己,杜慎言已是略有不快,这个女人尖酸刻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着实太难侍候,跟她相处在一起,凭谁也受不了,心里这样想,说道:“我本来就是个俗人,不懂什么情调不情调,要是你觉得咱们不合适,那不如就算了,咱们也别浪费时间,都挺忙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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