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回忆更长

　　霍青阳的脸色很不好。萨芮刚刚来电说，她失败了。
　　那是一场移花接木，萨芮接到的人是裴燕生，和颜先生亦师亦友，也是医术圈里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

　　头等舱的机票署名确实是颜先生，他也确实过了安检，但洛杉矶飞纽约的飞机登机时颜东声称计划有变，将机票让渡给了裴燕生，所以航班信息查询显示是颜先生正朝纽约飞来，实则他根本就没有登上过这架飞机。

　　“想办法查一下颜先生最新的目的地。”
　　“是。”
　　“还有，别让裴燕生离开你的视线，给我定回纽约的机票。”
　　“那葵小姐那边？”
　　“没关系，不过如果她问起，你拣着说。”
　　“好的。”
　　挂掉电话，霍青阳重重敲了桌子。说不动怒是假的，霍青阳找了颜东这么久，又用尽了心思将他逼出世，再一步步逼到纽约来，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可奈何这个颜先生这样倔，偏偏就不肯按照他的计划来！
　　……

　　杨葵并没有直接回家。
　　从出租车上下来时，她才有机会真正意义上打量起这条老街。
　　从街头朝里望去，可以看到仿佛要延伸到无边尽头的街景，街道两侧的房舍墙面全都上了年纪，斑驳日光照在路边古旧的路牌上，三个空落落的蓝底白字，“苑薇街……”，杨葵缓声念着，心想这名字可真美。
　　越往里走，越觉得这条街过于寂静，没有人气，唯一长盛不衰的，大概就是沿途这左边墙上成片成片爬满的蔷薇花。
　　那些花儿从墙垣里、铁栅栏里往外探，一株接着一株，大簇大簇的粉紫色，让杨葵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
　　她停在了一间老屋前，约莫三层高的小洋楼，外墙保持得很好，屋门紧闭，但可以瞧见院子收拾得格外整洁。满园的蔷薇，深处还有一架涂成靛蓝色的秋千，那抹蓝在日光下变得晶莹透亮，令杨葵移不开眼。
　　她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冬天一望无际的旷野里刮过一阵寒风，像从树干上被重力扯坠下的落叶，随着风飘啊、飘啊，却不知道归根的终点究竟在何方。
　　杨葵回头，对过就是昨晚上母亲在的宅子。
　　所以，这户人家……
　　还来不及深想，“吱呀”一声，门开了。
　　杨葵几乎是在一秒钟内完成面部表情管理的，无数的疑问在心中串联，但面上的她还是维持了从惊吓到无辜的转变。因为，从屋内款款走出的男人不是旁人，恰是容稹。
　　饶是关于这个男人的消息再少，作为目标任务，杨葵也一眼认出了他。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束在笔直黑西裤里，他的头发很短，有掩不住的书卷气，整个人都是洁净的、干练的。
　　但是，她不能让容稹感觉到，她知道他。
　　容稹的目光与杨葵的倒是一直胶着，他朝她走来，拉开院门。
　　“你是谁？”
　　那一刻，杨葵感觉心底那股吹远的风忽然间全数吹了回来，他的嗓音像清冽的薄荷糖，很凉，很清，但没有任何被打扰的不悦，有的只是意外。
　　杨葵说不清心里怎么会忽然闯出一种乱乱的感觉，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一下子，就挡住了所有的光。但杨葵居然会联想到现在的情形就像小时候住在隔壁邻里然后拿着麦芽糖相互串门的好朋友，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她甚至会觉得他只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邻家小哥哥。
　　只可惜，她没有这样子童话般的童年。
　　杨葵退后了半步，拉开些距离，“我……我只是觉得你院子里的蔷薇花开得很好。”
　　容稹回头看一眼满院子的花，片刻的失神。
　　转身，继续打量着她。
　　杨葵摆摆手，“没想到，打理这一片花的主人，竟然这么年轻。”
　　“你喜欢蔷薇花？”
　　“还好。”
　　容稹看着她，皮肤很白，眼睛很大，鼻子小巧而挺，鼻头有星星点点的汗珠，可能是紧张。她的五官精致而美好，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下意识的，就唐突问出了口：“你多大了？”
　　“我刚刚大学毕业。”
　　“凉城人？”
　　杨葵又摆摆手，“不是的。”
　　“学什么的？”
　　“我学建筑的。”
　　“哦？”容稹好像起了兴趣，杨葵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竭力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依然是盯着那些花，也许是想到了母亲常年阴郁的面容，杨葵的面色一下子难过了起来，“这么好看的花，真是可惜了。”
　　容稹倒真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有趣，“你叫什么？”
　　“一下问我是哪儿的人，然后又是多大了，还问我大学里学什么的？你调查户口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叫什么。”
　　她瞪着眼，显得那双眼睛更加大了，容稹倒是被她逗乐了，“是我逾距了，抱歉，你等我一下。”说着他就回身进了屋，杨葵看着他笔挺的背影，收起脸上所有单纯无辜的表情，冷冷等着。
　　再出现时，他手上拿了一束花，“是最近修剪好的蔷薇，送你一部分，为我刚刚的逾距聊表歉意。”
　　杨葵倒是愣了，不知道接还是不接，最后她说了一句，“看你年纪也不大，居然已经过着这么老态的生活了，又是住在老屋里，又是修剪花枝。”
　　容稹也没有解释，仍旧只是笑。
　　杨葵捧着花道完谢就走了，她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
　　容稹关上门。
　　他记住了那个小姑娘形容他的词，老态。

　　可不是吗？一旦你失去过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你就会变得老态。

　　容稹进屋，秘书的电话已经打过几个了，他回拨，听了两三句后，容稹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冷冷说了句“让他等着”，就挂了电话。
　　他这个弟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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