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3
3
拓跋臻回到自己的住处,西炕上已经有人为他铺设好了寝被。他和衣躺下,吹熄了油灯,朦胧的月光投不进窗纸,只是把窗户照得一片明亮。他借着月光,任由思绪飞回到了当天的清晨。
在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拓跋臻就起身了。他放心不下黑骏马,塔斯哈。要亲自照看。
清晨的草原湿漉漉的,天刚刚蒙蒙亮。拓跋臻来到马厩,认真的刷洗着黑骏马。塔斯哈是他最亲近的朋友。连年的征战,多少次都是塔斯哈救了他的性命。
两个月前,乌雅部和蒙古部落,蒙果罗部交战。乌雅部被设计,不慎被围困于土左旗。断粮,断水,断通信十日有余。乌雅部首领乌雅扎尔呼下令宰杀战马,煮马肉,喝马血充饥。眼看弹尽粮绝,派出去的求援信使又接连被擒,被杀。扎尔呼焦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下令再挑选信使求援,竟无一人敢上前。正在扎尔呼气急败坏,要亲自上阵的时候,拓跋臻站了出来请求领命。大家都大吃一惊。拓跋臻并不是乌雅一部的人。大家只知道他是扎尔呼在上一次和坨坨人的交战中俘获的一个16,7岁的少年。甚至他都不可能是坨坨人。
拓跋姓氏是二十几代前的古鲜卑人的旧姓氏。鲜卑人入洛阳以后,便大刀阔斧的全面汉化,就连拓跋这个姓氏也该为汉姓,元。拓跋臻还沿用旧姓,本身就很可疑。更何况坨坨人是鲜卑人的死敌,世代的仇人。拓跋臻虽然是在坨坨人一部被俘,但显然他不可能是坨坨人,十有八九是坨坨人的战俘,甚至是奴隶。
因此,当拓跋臻站出来,主动请缨的时候,所有的乌雅人,包括乌雅扎尔呼都大吃一惊。这样的冒着生命危险,也许是刚出城门就有被射杀危险的主动请缨,对于一个被俘不久的拓跋姓氏的人来说,的确太冒险了。大家都清楚,对于拓跋臻来说,即使是大溃败,他不过也就是成为蒙果罗部的战俘而已。实在没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做求救的信使。更何况乌雅一族和拓跋臻没有任何渊源呢。
拓跋臻执意要去求援,扎尔呼也就顺势同意了。这天凌晨,拓跋臻穿戴整齐,铁质头盔,护身棉甲。饱餐了马肉,饮喂好了黑骏马,塔斯哈。他便带领了二十轻骑兵,趁夜色杀出土左旗城门。刚一出城便中了敌人的埋伏。箭像雨点一般迎面呼啸而来,顷刻间拓跋臻周围的二十轻骑折损过半。城门上的扎尔呼大声胡哨,要剩下的轻骑保护拓跋臻突围。众人没有了退路,便只能拥着拓跋臻往前冲。转眼到了对方的营地。轻骑们纷纷回转,自此,拓跋臻就只能靠自己了。
拓跋臻一催坐下的黑骏马,将弓箭背于身后,一手紧抓缰绳,一手挥舞着雁翎刀拼力厮杀。一会儿藏身于马镫,一会儿附身在马背。左挡右攻,终于在破晓时分杀出重围,向乌雅另一部人马的方向疾驰而去。一口气跑出去五十里地,到了一处水源,才稍定下心神,下马查看塔斯哈。一看之下,拓跋臻不由得湿润了眼眶,只见塔斯哈浑身鲜血,马腹有多处伤痕,血一滴一滴的落在水里。拓跋臻心疼不已,黑骏马这是坚持着要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换了其他的马匹,恐怕早就惊的不顾主人,落荒而逃了。他赶忙取出药,为塔斯哈清理,敷药。收拾停当以后,才发现自己也在淌血,他脱下头盔,重甲查看,好在有甲护身,伤口都不算深且不伤及要害。
接下来的几个日夜,拓跋臻不眠不休,除了吃随身携带的马肉充饥,在水源处喝上一口水以外,千里奔袭赶到了乌雅另一部的行辕。成功的搬来了救兵,解了土左旗之围。
黑骏马却由于受伤过重,又日夜奔跑,劳累过度,几乎丧生。多亏拓跋臻日夜守护,精心调养下,塔斯哈才渐渐恢复了体力。因此在这个清晨,拓跋臻无论如何要亲自起身照看它的。
拓跋臻洗刷着黑骏马,一边轻声哼唱着草原上的歌,一边抬头打量马场上其他的马匹。忽然看到一个少女燕子一般的身影闪过围墙。轻快地越过草甸,驻足停留了一下,遥望着远山。然后跃上了围栏,迎着刚刚露顶的太阳,背对着拓跋臻坐下,丝毫没有察觉他在身后的马厩里。拓跋臻不禁呆住了。愣愣的看着少女的背影。少女的长发辨有些散乱,散碎的头发在清晨的阳光下飘动,像是给少女镶上了一层金边。满族少女的服饰并不讲求线条,讲求更多的是实用。长袍,窄袖。然而这个少女的身形并没有因为宽大的长袍而被遮掩,反而显得玲珑。颀长的脖颈,婀娜的腰身,连露出箭袖的一段手臂也如玉石般洁白和圆润。拓跋臻实实在在看呆了。还没有明确看到少女的面容,光是在这朝阳下的背影,就散发出无穷的魅力。拓跋臻觉得瞬间的轻快,愉悦和幸福。不自主的走向少女,在她背后3,4步开外的地方停下,细细欣赏起来。
青色的长袍,深棕色的头发,精巧的黑色马靴。少女的衣着和普通满族未出嫁的女孩子没有区别。拓跋臻刚想开口说话,忽然被少女袖缘上的绣花吸引住了。多么小巧的花啊,深粉中带有紫红,一小朵一小朵簇拥着开放。看着如此陌生。这是何种花呢?拓跋臻再看,依然想不出花的名称。他暗自嘲笑自己,几曾对这草原上的花儿注意过呢。不过这少女却是爱花儿的,他想。
“喂,你不能坐在这儿”,拓跋臻鼓起勇气对少女说。
当少女循声回头的一瞬间,拓跋臻晕眩了。这是一张怎样稚嫩的面庞。高高的额头,光洁的双颊,小巧的鼻梁,稍显散乱的眉毛下面是一对浅棕色的眼睛。嘴唇小巧,微微开启。恰到好处的尖尖的下巴,并不显得刻薄,因为下巴上有一块凸起的丰满的婴儿肥。阳光从少女的脑后照过来,仿佛是少女散发着暖意的光晕。拓跋臻觉得有些炫目。不敢直视,却又不舍得不直视。
原来她叫乌雅新月,新月,多么有诗意的名字。满族姑娘的名字多为古朴的,实用的。连用花,草作为名字的都不多。新月,已然是独树一帜的了。也亏得这个名字,才配得上这样的少女。她笑起来是这样的甜,笑的毫无戒备,笑的如此发自内心。拓跋臻被她的好心情感染了,跳上围栏,同她坐在一起。
那个粗犷的妇人又是谁?怎么可以这么拖拽着新月?还好,至少知道了新月的名字,至少知道她就要16岁了。至少知道她喜欢花儿。拓跋臻想着,挺直脊背,追随着新月和妇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围墙的另一边。他呼哨着塔斯哈,跃上马背,跑向草原深处。拓跋臻想,无论如何在射鹄开始前,找到那种花。
新月挨在那拉氏的身旁躺在南炕上。那拉讷讷刚刚帮她简单的做了睡觉前的梳洗。现在讷讷睡熟了,新月却没有睡意。她拉起一缕长发,用手指来回滑过发丝,感受着发丝的顺滑和清凉。又将头发卷在指头上,然后看它们自己弹开。玩儿了一会,新月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双手合十放在一侧的脸颊下。想心事。
乌雅新月从来没有心事。虽然从小并不少受来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的欺负。但那些并不是心事。除了对亲讷讷的思念,新月还没有因为什么不能入睡过。清晨,远山,少年,射鹄,黑马,白花,萨满巫师的手鼓,皮囊里的马奶,还有拓跋臻温柔的眼神和温暖的双手。新月想到这,心头一紧,不得不又翻个身,面向那拉氏。
她忍不住摇了摇那拉氏,“讷讷,讷讷?”
那拉氏迷迷糊糊的闭着双眼,糊涂的问“怎么了,怎么还不睡?”
“讷讷,你知道拓跋臻吗?”
“谁?”
“拓跋臻啊,那个给我们部族报信儿的拓跋臻,讷讷,你记得吗?”
“哦,记得,怎么了?”那拉氏睁开眼睛,不明白新月为什么不睡觉,要问这么个人。
新月斜下眼光,沉吟了一下,说“讷讷,今天早上,你看到的那个男孩儿,就是他啊”
那拉氏睁大眼睛,微微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新月的神情。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复又躺下了。
新月看那拉氏没有答话,有点失望的翻了个身,重新拿起头发,轻轻咬在嘴里。
那拉氏听得新月翻身,也跟着翻过来,说“新月,过了九月,你阿玛就要派人来接你入关了,你可是记得的?”
新月抿起了嘴唇,不再答话。不一会儿,就听得那拉氏睡熟的声音。新月来来回回翻着身,终于在月落的时候睡熟了。而就在此刻,拓跋臻也在迷迷糊糊的幸福里入睡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