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梦

　　这么想想，倒也可能。

　　反正妈妈是这么下了定论，一边关各个房间的灯，一边骂我不听话，且越说越生气。

　　“说了几百遍了别把所有的灯开开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合着水电费不用你缴你就无所谓了是吧！”

　　在关掉厕所的灯时，妈妈已经隐隐有要发火的趋势。想来是工作上的烦心事，憋着的火气又要有一部分冲我撒了。

　　累的妈妈跟着我担惊受怕了这一路，我是有点愧疚，但是心里更多的还是委屈。

　　一方面，我都初二的人了，居然还是会犯小学四年级以前的错误，梦和现实都分不清楚，也真是丢人。但另一方面，我确实是无意的，而这些事总是成为导火索，一直把火线引到妈妈不顺心的事憋着的火气上。

　　每当这时，我但凡为自己辩解什么都是火上浇油，要是再抬两句杠，那就离挨打不远了。

　　可是我脾气倔，只要自己占着理，必须要说出来，绝不屈打成招！

　　嗯。是这样没错。
　　虽然大部分情况下我还是屈打成招了的，但是总归是觉得…自己还蛮有刚正不阿的品质和宁折不屈的骨气的。

　　妈妈总说我是在外面学来的坏毛病，但是关于脾气倔这点，我敢打包票，我完美的遗传了她的“优秀”基因。

　　仔细想想，我觉得自己脾气总归是比妈妈好呢。至少不会动辄当真发火骂人，哪怕是自己不占理的时候也能理直气壮。

　　终究还是年少，不能较好的控制自己的心绪，我本能的抬了两句嘴。果然，妈妈发火了，直接打了我胳膊两巴掌，一边骂我不省心等等，一边把我推回我的卧室。

　　妈妈站在我的卧室门口，一手指着床冲我吼“赶紧给我上床睡觉！我要是一会儿发现你还醒着，看我不扒了你的皮！都不知道跟哪儿学来的臭毛病，白天不好好学，晚上不好好睡！”

　　我心头一阵委屈，想着，好好好，反正好的都是遗传的您，坏的都是我自己学来的，这就是您的逻辑对吧。

　　但动作上不敢慢，赶紧钻进被窝里，就露个脑袋出来，还狠狠的沉在枕头里，尽量不让妈妈看到，也不让自己的余光看到她。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妈妈站在我卧室门口继续骂了半天，根本没有要停的趋势，我听着委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又默默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拿被角擦掉。

　　千万不能被看见我哭了。妈妈最烦人哭。万一看到我哭了，那指不定要挨揍了。

　　我擦了眼泪，悄悄把半盖着脑袋的被子压低了一点，好看眼门口妈妈的动静，推测一下还要挨多久的骂。

　　然后，我愣了。

　　厕所的灯是开着的。

　　妈妈之前分明是将厕所灯关了的。此刻它却还开着。

　　脑袋一片空白。我只感觉一阵恐惧涌上心头。之前被忽略的违和感再次笼罩上来，我脑中灵光一闪，只惊出一身的汗——

　　妈妈和我进来时是用钥匙开的门。然而我家的门只有用钥匙才能从外面锁。

　　她用了钥匙，门自然是锁着的。

　　我当时夺门而出，门就算不是大敞着，也绝不可能自己锁了……

　　我愣正的盯着亮着灯的洗手间，妈妈骂我的声音早就模糊得成了背景，此刻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俩的安危。

　　仿佛是要印证我的猜想，从洗手间门后伸出一只拿着菜刀的手，将门从里打开。

　　那个男人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我，一点点的咧开嘴，咧到了一个常人无法达到的弧度，以至于我离着这么不算近的距离都能看到他的血盆大口，能看到他尖利的牙齿和上面粘连的血丝。

　　他在冲我笑。

　　若是只有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又当真躲不掉，那大概以我这许多年来练就的粗大神经，极有可能冲他大吼一声“你他妈的笑屁啊！”

　　可是妈妈就站在我的门口，她就背对着那个手举着菜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男人。

　　她毫无所觉。

　　我无法抑制的恐惧的睁大了双眼，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想要动却挪动不了身体分毫。我只能把惊恐的表情做到极致，希望妈妈能够发现。

　　莫大的恐惧感令我的两耳一阵一阵的轰鸣，以至于我只能看到妈妈的嘴开开合合，从颇有些狰狞的面部表情推测，她大概还是在骂我。

　　这种时候我通常是内心愤恨的，觉得她平时就很忽视我，回家又拿我撒气，太不讲理，觉得自己十分委屈，甚至因此曾不管不顾的说过我恨她。

　　此刻，看着她背后高举菜刀的男人，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爱她。

　　刀要落下的瞬间，泪水慌不择路的涌出眼眶，而我也终于得以喊出那声撕心裂肺的“不！”

　　我猛地惊醒。

　　而此时此刻，我依然躺在床上，我的卧室门是紧闭着的，大灯关着，台灯开着。屋子里只有我一人。

　　一切都是我临睡时的模样。

　　半晌。我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梦啊……

　　嗯。

　　就如同这些年来的每一个晚上的每一个梦魇。

　　总归，都是梦。

　　大概是归功于我做梦的高频率，俗话说熟能生巧，上了初中，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再从睡梦中尖叫着醒来了。

　　这并不是说做的梦没那么可怕了，恰恰相反，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只觉得自己的梦境越发的天马行空，不受控制，且是朝着一种不大好的可怕的趋势。

　　但在经历了这千千万万夜夜不同的梦魇后，我已经可以在睁开眼的瞬间平静下来，抑制住不让梦魇中的尖叫延续到现实。

　　还有很多时候，我可以在梦魇中意识到这只是自己的梦，从而唤醒自己，或者控制梦境的走向——

　　这种时候我通常是要飞一飞的。毕竟现实里飞不了，能在梦里多体会体会也算是给自己夜夜梦魇赚个本钱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我换了几口气，想要翻个身继续睡，谁知竟是半点都动弹不得。

　　等一下，容臣再试试。

　　费了老劲，终究也没能让身体的任何部分移动分毫，和梦境里最后的情况甚是相似。

　　我睁着眼，盯着房顶被台灯照亮的一小片，心下对自己说，没事没事齐云青，这不就是鬼压床吗，每个月都要来几次的，咱不着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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