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

　　阳春的三月，北地空气里总还是沁着些冰丝。

　　似只一夜光景，绿暖大地，彩辉还照，叶茂枝繁起来。

　　天也清爽，干干净净的几缕飘白，交给蔚蓝，妆扮着，肆游着。

　　清透的晨，让章元尧心情不坏。当然，更大的原因是能逃掉早课。这还得归于自己过勤的转学纪录。刚来这所教办学堂不过十几天，教士们没那么容易发现少了自己这张本就不熟的面孔。

　　经商小有成的父亲一心想在政界拓出仕途却不得门入，是章家不断搬迁的主因。章元尧觉得没什么不好。也算领略各地风土了。

　　只是年前孟老去世。父亲便决定让自己上洋学，章元尧有些闷。

　　大叹，原来为师，还可以如此罗嗦。之前孟老授识，话只一遍，驳也不恼，益赏过罚，反能引人长思。再看这些教士，义理之学，词不达意，乱语惑人。只有些工、艺的课程新鲜，颇开眼界。

　　想着现下学堂里那帮唱诗的黑眼黄肤，章元尧嘴角有丝淡淡的谑笑，捏着书，自往后花园走去。后花园是个养人的好地方，章元尧很喜欢倚树长读。不知何时父亲又会被迁调，可不要恋上这地方才好。若有若无的，章元尧似做如是想。

　　==============================分一下，割割割=============================

　　同一个早晨，乐儿心情也很好。无关风月，乐儿的好心情完全得于自己的“努力”。

　　天道酬勤原是不假。看吧，连兰叔叔都可以被甩掉！目标，小歪脖树，冲！早就想爬上去吹风看景。其实长这么大，从来没爬过树。多少有点怕的，本想让人接护着，却没人敢肯应。那自己来好了。

　　似乎也挺容易。

　　似乎上面的风景……也没什么好看的。。。

　　似乎……下不来了。。。

　　乐儿不哭。但手心全是汗，是泪找到地方流出来了吧。越看越怕，一米多高呢，不对，也许是两米……三米也说不准！刚才是怎么上来的呀，分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直接跳会摔断腿么？

　　想着，乐儿几要把自己狠狠嵌进树干。手有些麻掉了。会……掉下去么？不哭不哭。

　　乐儿心神不宁，徘徊在高声求救跟闭眼纵跳之间。兰叔叔，可爱的兰叔叔，一定抬手就可以把自己抱下去的。说了不哭，不准哭！

　　眨眨唯一自由多动的眼，眨掉湿湿的汽。咦！芳草丛动，晨曦背投，踏辉而来的，一定是天使！

　　“嘿……”

　　“喂……”

　　“呃……那个，你听得到么？”盯着一颗有双漩的头顶。乐儿有些不自信了。这人难道不是受天使感召来搭救自己的？那股悠闲自得，全不像有察自己的窘态。

　　整齐的脑袋慢慢抬了起来，乐儿被一双琥珀色的无波淡眸吸引了全部注意。平静的，几让乐儿有瞬间忘了害怕。

　　长眉有微蹙，“跟我说话？我，打挠到你……运动了吗？”

　　俯视着这张英挺的脸，乐儿……脸红了。真是好看啊。

　　见对方没反映，章元尧想着先入为主的道理，自己也许真是占了人家的地方，就算不舍，也决定另觅它枝。

　　看见天使做势要走，乐儿终回魂“啊，回来，别走！那个……你能帮我下来么？”

　　==============================来来来，分一下=============================

　　章元尧向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在目前短短的十六年人生里，并没有碰到会让自己悔之常叹的事情发生。

　　但这点自豪，在那天救下树上花灵般水嫩的小娃娃后，被打破了。。。

　　那天，那双湿漉漉的，闪着黑白分明光影的大眼，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崇拜敬意盯着自己。盯到自己都迷惑了。有必要这么感激吗？举手之劳而已。本质上，章元尧不排拆做好事。虽然不愿多事，但面对小孩子的开口求救，自己还没冷血到不理就是了。

　　再平凡不过的，没记后果就可以直接做的事，为什么换来一双找到雏母般的眼神？！

　　当然，章元尧并没小气到被盯一下就恼人。章元尧不平在：这双眼，自那日以后，就常常出现在周身了！

　　“你在发呆呢，元尧！”无比惊奇中透着欢欣。乐儿有些小开心的发现：天使有人样子了哦。

　　不，我在发愁。章元尧忍不住暗想。声音却还温温的“是薛小姐啊，有何贵干？”

　　“就是没事呀，所以来找你玩。呃，还有顺便来看你胳膊好了没。对喔，你怎么又叫我薛小姐，我每天都跟你说叫我乐儿了啊。”明明有大方介绍自己，天使就是不知从哪里听到，非要称自己薛小姐，很生分呐。

　　扫了眼不远处身挺笔直的男人。章元尧长眉又不自觉微凑——自遇到这个小娃，坏毛病不自觉就多了——略笑，没意义的“好了，三天前痂已掉净。还有，昨天你也问过这个问题了。我想，它没有复发的可能，还请X……乐儿小姐放心。”那个不苟言笑的高大男人似隐忍得很辛苦，唉，忍什么呢？三急就要快去。看来薛家是接受上次教训太深，现下一刻也不离小姐，是怕再残害到像自己这般无辜的人吧。

　　乐儿一点儿也没有被揭穿的羞意，就是要粘着天使，所有人都知道也没关系。天使面冷心热哦，好像不太欢迎人，但为了护着自己擦破胳膊却没半分犹豫。乐儿十二年的小小生涯里，第一次对一个不是家人的人，产生了这么强烈的好感，好到，一有时间就想去亲近他。例如，现在；例如，每天。即使面对他自己就变得有些呆呆的也没关系。

　　“嗯，好啊。你再让我看看，我就放心了。”乐儿喜欢看天使。天使胳膊摸起来硬硬的，韧韧的。但不跟爹爹那样硌人，也不跟兰叔叔那样，有很多毛，难看得很。

　　章元尧再次深情的看了眼不远处的人。那人更加努力的目不斜视起来。章元尧承认，自己如果有些不会改变的小癖好，一定包括有仇必报。这次，要不要给他算个见死不救？亦或是，协同侵犯更恰当些？

　　柔叹息，认了突然冒出来的保姆命。章元尧挽高袖口，露出曾经的伤口所在。说真的，那天要不是衣服破了，自己还真没发觉有擦伤到。淡淡几道，现下是连痕都瞧不出了。

　　乐儿仔细看过，真的什么也没留，才放心收好袖子，小女儿家的轻拍拍。

　　看着柔柔嫩嫩，略带粉红，神情认真的小脸，章元尧突然有些想掐下去的冲动，真是个可爱的小娃娃呢。这是说，如果，能忘记她的缠人。

　　乐儿看到章元尧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开心到极点，借机道“元尧，我是不是很漂亮？”爹爹最喜欢用胡子刺自己，乖乖挨完扎，爹爹通常会大笑着说“我的小乐儿最漂亮了”。以前不是很在意，现在乐儿很想跟天使确认下对不对。

　　小东西还真是不谦虚呢。章元尧有些笑，及眼“是啊，乐儿小姐是非常漂亮的小公主。”

　　明明只是黑白分明的眼，却又闪着异彩“那太好了，元尧你也很好看，我长大嫁给你好不好？”

　　章元尧看着红唇白齿的小娃儿发着壮言豪语，仿佛真嗅到空气中的奶香了。章元尧根本懒得去管不远处的千年良木。他定是得了薛光廷的秘传，只要薛大小姐安全无虞，杀人也无妨的。

　　“好啊。但是，万一，我长大后不好看，或者你长大后不漂亮了，怎么办呢？”很为难的样子。这小娃儿，还真越来越有乐趣了。

　　乐儿猛有些惊诧“不会的！我长大一定会很漂亮的！还有元尧，你现在已经很大了啊。”

　　嘴角要扯不住了“也是啊。我已经够大了。”

　　瞬间，真的勾起了章元尧的思考。这小娃儿，自己，要定下吗？本并没这些打算的。但这个是薛光廷的女儿，确是够份量影响计划的。思绪闪过，溜走，不再。自己能再待多久还是未知，多虑了。

　　那边乐儿却执着着答案“是啊是啊，所以这么说定了哦。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章元尧觉得，自己不但是够大，简直够老了。老到，不能理解差自己四岁的小女娃在想什么——呃，小秘密？！她是这么说的？薛家的家教，真是……让他马上就明白了教士口中的：神迹。

　　“既然这样，那我也带乐儿去看我的小秘密好吗？”

　　刻意压低的声音，让乐儿小小的脸……又泛红了。不知到底红什么，只觉得耳边被说话的气熏到热热的，心也跳啊跳啊。乐儿伸手给章元尧领着，像是走向很快乐很快乐。

　　于是，看着小姐兴奋跟着这小大人远去的兰轲，只能认命的再叫来两个人，一起小心跟着。

　　章元尧带乐儿去后花园栅栏外连着的小山庙转了圈，又去放生池喂鱼，就耗去小半天。

　　兰轲终于有些隐汗，薛先生知道，怕要生气。小姐误了许多功课已是不对，这下还到处乱跑。都怪自己之前打包票说对章元尧这孩子可以放心，现在知道了，对这孩子，应该上心！现下也只有提心跟着，别出差错才好。

　　其间，乐儿有些小小的不满，明明是说看小秘密的，走到小腿跟小脚都有些累了，虽然蛮好玩，但没见像是小秘密的事情。于是章元尧二话不说，指着放生池里攒动的鱼头中一尾毫无异像的说到，这条叫红红，是自己养了许久的。乐儿听后自然惊叹连连，益发用心的喂食。

　　兰轲……仍然忍的辛苦。

　　待下山时，乐儿终于累坏，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一步了。由兰轲抱着。章元尧又似不经意的说起，很像在荡秋千。乐儿喜甚，定要去荡秋千。兰轲定定的看着章元尧一会儿，找出了根源。

　　“那章先生觉得，到哪里去荡比较好呢？”听到啦，死小鬼，没忽视你了。再来用眼神强调下，先礼后兵，还搞事出来，不会客气的。

　　章元尧向来识分寸，礼笑“教堂后的小林里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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