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本无情

　　从老家回来的车上，怀绅坐在千正身旁思忖良久，终于决定叫醒他。
　　“怎么？到了吗？”千正发出了几声类似幼兽的呜咽声，抬起枕在车窗上的脑袋，睡眼惺忪地问道。
　　怀绅没料到他迷糊时是这般模样，轻笑一声，给他递过去水：“有件事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嗯…………”千正眯着眼从他手里摸去水瓶，随意应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去揪瓶盖。
　　是不是还没清醒？
　　怀绅眼光闪烁，缓缓悠悠说出自己的意图：“今晚要不要和我去工作？”
　　千正不揪了……
　　顿了几秒、他挂着眼皮，面无表情对着怀绅。
　　没听见那声“嗯”，怀绅摸摸耳根：
　　……没忽悠成啊……
　　几分钟过后，千正睁眼，对着怀绅，语气斩钉截铁：
　　“不去。”
　　“不去没关系。”怀绅笑得温柔。
　　“嗯。”千正点点头，往窗边缩了缩，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而怀绅，慢慢离开车位，手伸向上架……

　　C城有个“零度”酒吧，每至夜晚，吧内极尽喧哗，灯光交错间，一道道灰暗的影子从地面无声无息地爬上四楼。
　　四楼往里走，会有一条走廊行不通，没有顾客能猜到，这是条留给非人类的朋友走的路。
　　几十条黑影像潜伏深海的鱼类，时而融合，时而散落，但始终等候在这条走廊上，不曾离去。
　　终于，墙壁里面传来一道冒失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请各位大人稍等！”
　　伴着仓促的跑声，墙壁像被划破一般，一名十来岁的少女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墙壁”上。
　　不见平时接待的人，黑影串动的更加频繁，其中几条不断靠近少女，似乎在质问这个问题。
　　面对它们的愤怒和怀疑，少女有些慌乱，连连鞠躬表示歉意：
　　“很抱歉！鹿乐大人前不久发生了些意外，不好前来，特令小祝前来迎接各位。此刻大人正在议事厅，还请大人们稍安勿躁，随小祝前去。”
　　鹿乐受伤了？
　　几十条黑影瞬间默然不动。
　　这个人受伤意味着什么？难道暗中策划的事情被暴露了？
　　它们开始不安起来，当初选择与鹿乐合作，看中的就是他的领导力和手上隐藏的部分特殊军权。如果他都没有实力保护好自己，谈何保护它们？保护他口中的众生？
　　失败了，可不就是个笑话！
　　有些黑影开始犹豫，是不是该从中退出……也有些和鹿乐相同想法的则不改初衷，坚信胜负未定；
　　而另一些聪明的，却缄默不语，各有打算的看着少女身后的入口处。
　　小祝笑着，侧身退让：“各位大人，请。”
　　有不少黑影犹豫片刻，还是进了门。小祝目送他们一个个进去，还没进去的黑影团在一起，有些地方悄悄发生了不可见的变化……
　　当所有黑影进去后，少女对着走廊轻挑嘴角，缓缓关上那道看不见的门。
　　墙上恢复如初。

　　墙的另一头，是泛着柔光的大圣堂，所有匍匐在地上的黑影都站立起来，恢复妖精的本貌，行走在大厅里。
　　行至议事厅，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名身着休闲装的男人回过头来。
　　见他精神甚好，一如往常的和善笑容，前来的众妖纷纷窃语起来。
　　“鹿乐，你是不是欺骗了我们！”有妖大胆质问。
　　“很抱歉。”
　　鹿乐面露无奈，诚恳地解释着自己所做的原因，“最近沉寂多时的妖科社又开始活动，妖王军的动静也越发厉害，要不引起他们的主意，只能对今后的活动要求更加严格。”
　　众妖面面相觑，不可否认，他说的，是事实：妖科社和妖王军本就是敌对势力，而夹在他们中间的神都盟是哪边都不讨喜。
　　鹿乐意有所指道：
　　“大家爱惜自己的同伴无可厚非，但有时同情最是致命，一着不慎，这里将会是地狱所在。”
　　一番话，众妖脸色骤变。
　　鹿乐笑道：“各位，还请坐。”
　　众妖揣揣不安坐下，恰恰这时，鹿乐的手下关破走了进来。
　　一个站立礼，关破平板的声调像一泼冷水，浇的不少妖精心寒。
　　“十九个，一个不留。”
　　连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在门外帮助同伴离开的一些妖精心伤不已，对鹿乐更是多了份恐惧，可是相应的又有一种绝对的安全感。只要不背叛他，他可以承诺他们任何合理的要求。至少他说到做到。
　　三十二个来访者一下少了大半。
　　鹿乐要的是忠诚。
　　经过互相商讨，妖精驱散了不存在的十九个幻影，纷纷把左手斜置胸膛，以使徒的姿态向鹿乐低首……

　　站在墓园，
　　千正活了二十四个年头还不知道世界上有眼前这么个地方能住人的……
　　“大肌肉，大肌肉～你终于回来了！”亏得墓园里多的见鬼的萤火虫，千正眼角抽搐的看着从坟墓里蹦出来的花哨小丑。
　　没有心脏病实乃幸事……千正扭头，不忍再看被小丑爬到肩膀上玩弄的怀绅。
　　小丑左一手，右一手，怀绅偏偏拿他不住，一张干净的脸被抹的惨不忍睹，
　　“小子，滚下来！我带了个人。”
　　“唉？”小丑拉长声音，歪头看着“哥哥”，忽而噗嗤笑了声，纵身跳到地面。
　　“人？带个人类是什么意思？嗯～”小丑拍拍屁股，转身背对怀绅，回头诡异笑着：
　　“你找了个男朋友？”
　　怀绅扬眉，一把将千正勾进怀中，语气颇有几分得意：“怎么，不错吧？”
　　“呵呵……呵呵……大肌肉真不要脸……呵呵……”小丑咧嘴，吐长舌头，嬉笑着跳进地下，嘻哈的笑声渐行渐远——
　　“告诉大家……告诉大家……呵呵……大肌肉……不要脸……”
　　千正挣脱他：“你要怎么带我进去？”
　　“很简单。”怀绅依旧不温不火的笑着，“闭上眼睛。”
　　千正挥开他的手，玩笑道：“嘿！你不会把我卖了吧？”
　　怀绅抖肩：“你总是不愿相信我。”
　　千正嘴角高高扬起，抬头逼问：“那你可敢承诺，你至死都不会取我性命？”
　　怀绅：…………
　　“瞧，你这花言巧语的骗子。”
　　怀绅走过去，不顾千正挣扎，把他的脑袋摁在怀中：“听听吧，它不会说谎。怀绅将永远保护千正，至死不变。”
　　那颗心跳的四平八稳。
　　“这是真话？”
　　“真话。”
　　千正沉默，须臾，闷声道：
　　“我闭眼了。”
　　怀绅笑着，将他的手环在自己腰上：
　　“抓紧了。”
　　只觉一阵风拂鬓而过，怀绅捂住他的耳朵。不知周围怎么了，千正胸口是说不出来的沉闷。
　　“欢迎回来！”耳边“轰”地一声。
　　千正张眼，各种奇装异貌的人物将他和怀绅二人团团围住。
　　“社长嫂嫂，欢迎来到妖科社。”不穿衣服的萝莉妹子热情的牵起他的手，“吃糖果吗？我有很多哦～”她从黑裙子下面变戏法似的，从中源源不断地撒出糖果。
　　“不……不用……”千正实在被吓得不轻，不少人好奇的伸直脖子，看稀奇物似的看着他。
　　“喜欢吃虫子吗？我这有蜈蚣，都给你。”一道铃铛般悦耳的女声阻隔了乱嘈嘈的哄闹，千正有些心动，下意识寻找来源。
　　“我在这里。”
　　千正抬起头，头顶的天花板上倒立着一名十八、九岁穿着古服的少女。
　　这是什么能力？她的长发垂在腰际，纹丝不乱，一双水灵的大眼有些好奇的盯着千正。
　　千正眼睛不由自主的发直了。这么个仙女似的妹子简直是扳直他的良药！
　　仙女妹子一笑：“你好。”
　　“你……好。”
　　“吃蜈蚣吗？”
　　“要…………”千正哪还有面对怀绅时的冷静。
　　本退至一边的怀绅想要看千正笑话，怎知他变成这般痴傻的模样，不禁有些郁闷。
　　原来他是个直的。
　　千正眼睁睁看着仙女妹子从袖口伸出六只玉臂，每一只手掌里抓着满满一把活生生蠕动的细小蜈蚣。
　　而他，即将面临一场蜈蚣雨……
　　待他寒毛乍竖，惊恐布满双眼，怀绅这才挺直腰杆，瞬间移至千正面前，紧紧把他护在怀中。
　　周围一阵起哄。
　　“看啦～社长护妻了！”
　　“穹英，不要浪费食物！”
　　“挤什么！混蛋！”
　　“甜心～不要跑～”
　　“大家不要吵，不要吵……”
　　……………………
　　地上满地爬走的蜈蚣，不一会便吸引了很多灰色透明的鱼状生物前来舔食。
　　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不断，吓得假装淡定的千正瞬间破功，手脚并用，紧紧攀在怀绅身上。
　　这是什么妖怪世界！
　　“都给我统统回去！”
　　怀绅适时的发挥了社长淫威。片刻不到，趁机捣乱的各路人马纷纷撤退。
　　世界终于安静。
　　“千正，下来，要工作了。”怀绅劝道。
　　“等，等一会儿。”他还在瑟瑟发抖。
　　怀绅摸头，安慰道：“没事了。”
　　然而，当他刚从怀绅身上下来，下一秒，就见识到了世界上最快的翻脸速度——
　　怀绅一脸扭曲狰狞，
　　“妈的，磨蹭个屁！赶快跟我进去！”
　　千正觉得，心脏病离他已不久远……
　　“没听见是不是！发什么呆？走！”
　　此刻的怀绅哪还有半分耐心可言。吼了一声，索性一把扛起千正，大步迈进里堂。
　　千正欲哭无泪。
　　特么的谁知道怀绅还是精分患者！
　　自己这是掉坑里，怎么都爬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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