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红敛黛又匆匆

　　外面天高气爽，风和日丽。我闭着眼，深深地吸了口充满花香的空气。阳光像个长腿的小孩，轻踩在我身上跳着温暖的舞蹈。我转着圈来到井台边，兴致高昂地准备洗衣服。
　　黎杋这小家伙不知从哪个老鼠洞里冒了出来，黏着我不放。“姐姐，陪我玩嘛。我好无聊哦。”
　　我拉起他的小手，带他一连转了好几圈。黎杋东倒西歪地赖在我怀里，笑呵呵地说个不停。“再来几圈，再来几圈，好好玩啊。”
　　我停下手里搓洗衣服的动作，“洗衣服也很好玩的，要试试吗？”黎杋疑惑地望着我，非常怀疑我说话的可信性。
　　“不信啊。试试不就知道了。不好玩，大不了你就不和我玩喽。”
　　“好。”我指了指洗衣盆，“进来吧。”
　　黎杋卷好裤腿犹豫着脱了鞋，先是一只脚踩进水盆，跟着另一只脚也放了进去。我脱了鞋袜跟在他后面跳进了盆里，溅起的水花落到了黎杋脸上。他尖叫着，学着我高高地跳起落下，在自己溅起的水花里笑个没完。我拉着他，我们转着圈用力地踩着衣服。
　　听见外面的吵闹声，黎莯从书房里探出头来。
　　黎杋兴奋地邀请他，“哥哥快来，可好玩了。”
　　我也问，“你来吗？”
　　“这样……于理不合啊。”
　　我撅唇挑衅，“当日你顾念男女有别，现在我们以兄妹相称了，你还介意我的性别吗？真是死板得没救了。”
　　“你说我死板？我才不是死板呢！”
　　我眨着灵动的眼睛，斜睨他。“证据呢？”
　　他从书桌前站起来，“你等着，我就来。”
　　他的身影疾风一般从窗前闪过，我心里暗自窃喜。
　　当黎莯站到我对面，他义正严辞道。“既然是兄妹，做哥哥的总要好好照顾你这个妹妹的。”
　　我一时没弄明白他的意思，然后就看他向黎杋使了个眼色。二人便联手一起向我撩水泼水，我左躲右闪着，还没有放弃反击的念头，在他们休息的时刻舀起一瓢水就浇了黎莯一脸。
　　等黎莯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他笑着抹掉脸上的水。“好啊，还没学乖呢。这次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
　　“谁怕谁？”话刚说完，我已经提起裙子，跳到盆外，在院子里东躲西藏了。
　　“别跑。”黎莯在我身后追着我，黎杋则拍着手为黎莯助威加油。“哥哥，快，抓住姐姐。就差一点，快啊快啊。”
　　忘了多久没笑得这么痛快了，这大半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无名无姓的我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荒郊野外的哪个沟渠里呢。
　　现在，黎莯救下了我，我有了姓，有了家，即使多活一天我活得也是有意义有价值的。说实话，我心里没有别的贪念，我只希望自己可以尽可能久的陪在黎莯身边。当他傻乎乎地为我这块石头抛出那块玉时，我就知道以后我的眼里不会再容得下另一个人。
　　夜晚，暖暖的风迷醉人心。我抬头仰望，满天的繁星突然就从漆黑的夜幕里钻了出来。恐惧和绝望退去后，夜又是美丽的了。
　　黎莯从屋里走了出来，“怎么，莘莘你也睡不着吗？”
　　我倚坐在阑干上，“因为舍不得，所以不敢睡。”
　　“舍不得？”
　　我转眼看他，“我怕这是一场梦。我一醒来，自己还被拴在人贩子的车上，什么都没变过。”
　　黎莯摸摸我的头，“别傻了。如果这是梦的话，我是从哪里来的？因为我是真的，所以一切都是真的。你的梦已经实现了，何必再去做下一个梦。”
　　“那你呢，为什么睡不着？你有心事？”
　　黎莯拍打着手下的阑干，“想我一介男儿，没本事为娘亲分忧，为众人解难，哪里还有心思刻苦读书呢。只是我每每向娘亲开口，还没多说，她就以父亲的遗志堵住了我的嘴。我也就没有再提。”
　　我轻推了他一把，“还记得你买我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
　　“你好像说自己不会做家事也不会做农活，手上没劲身上有病，谁买你你就会死在谁家。”
　　我瞅了他一眼，“记得到挺清楚。不过，我说谎了。”
　　“我当然知道你说谎，你只是不想我买你嘛。”
　　“我是说我会做家事也会做农活，我可以干力气活也可以拿绣花针。我爹娘死后，我在外流浪了一段时日，我有能力自食其力地活下来。被那户人家抓走后，我又被迫学会了做饭，洗衣，绣活，所有这些杂活。所以我绝对不是一个废人。”
　　黎莯怜惜地望着我，“这几日下来我就知道了。你既聪慧又能干，比我强多了。”
　　我握住他的手，“我们不会饿死的，活着是很简单的事。有我在，你放心。”
　　好久之后，黎莯挽起我耳边的碎发，轻声说了句。“傻瓜……”

《愁红敛黛又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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