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

　　最后实在是无聊，她打开群消息的声音，听着手机一下一下滴滴地响着，一条一条地看着同学们的聊天信息。
　　一开始还挺正常，同学们聊着学习和生活，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林芽看着看着也有点犯困了。
　　突然她看到了肖子琅的名字，瞬间来精神了。
　　刘瑜：“诶，你们有谁知道数学老师的事儿？”
　　张翠缘：“你是说那个新来的叫肖子琅的？”
　　刘瑜：“对啊。”
　　罗浩聪：“我今天上课睡着了，你们要不说，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张翠缘：“猪（鄙视）”
　　刘瑜：“到底有没有谁知道，我很好奇啊！！！”
　　钟广林：“好好的怎么突然问起老师了？”
　　宋明宇：“我刚来，发生什么事了？”
　　古培臻：“都别妨碍我打酱油！”
　　刘瑜：“你们就不能出来个人回答我的问题吗……”
　　张翠缘：“听说他还不到二十五岁呢，前两年还教过高三，这么年轻就当了高三老师，也挺厉害的。”
　　古培臻：“我也可以啊，我也不到二十五岁，来来来，我教你。”
　　张翠缘：“滚！”
　　宋明宇：“其实吧，我听班主任说，他就是过来历练一下的，积累一些教学经验，说白了，就相当于是实习老师。”
　　钟广林：“哪个老师一来就教高三啊！这也太牛了。”
　　罗浩聪：“说不定人家有后台呢……”
　　宋明宇：“还真给你说沾边了。”
　　刘瑜：“是什么？！”
　　宋明宇：“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张翠缘：“那你们说，他会不会教着教着就走了？”
　　罗浩聪：“这就不一定了，人家有后台，哪天想教高三了，那还不是分分钟走人？”
　　刘瑜：“啊……不会吧，今天上了他的课，我觉得他教得挺不错的，我还想着如果他能带我们班一直到毕业就好了。”
　　古培臻：“好像带不带班升级都是学校领导安排的吧。”
　　宋明宇：“应该来说，有很大可能是会带班上的，毕竟我们是他第一届从高一开始带的，如果他真想积累经验，应该会带到毕业。”
　　后面话题又渐渐偏离了，林芽没有兴趣再看下去，她关掉群消息提醒，躺回被窝里，思绪满天飞舞着。
　　才半天没有见到肖子琅，她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却又好像并没有，明明上午放学时还见过，他还笑着对她说“怎么能让学生请老师”。
　　虽然挺喜欢他，但如果没有看到群里的讨论，林芽也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么长远的事情。
　　她只是凭着本能的情感宣泄，把自己对肖子琅的好感表达出来，她没有想过这种好感是什么，没有想过这种好感会维持多久，更没有想过，在她的好感消失之前，肖子琅会不会先离开。
　　但她想，也许只是因为作为师生关系，他们相识的方式有所不同，所以那么不爱学习的林芽，才会对这个老师的印象格外地深刻。
　　就好像，一群人里全都是秃头老大伯，突然出现一个年轻的充满朝气活力的人，无论是谁都会格外注意这个人吧。
　　不过很显然，其他同学也注意到了肖子琅，看刘瑜说起肖子琅的语气，如果他没有一直带他们班，她会很遗憾吧。
　　林芽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了，老师有什么背景，带不带班上，这些从来就不是她会考虑的事情。学校和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对她来说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看不懂她，她也看不懂他们。
　　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了，看来林老丫今天是不会回来了。
　　林芽把手机关了，躺在被窝里静静地闭着眼睛，她听见闹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听见窗外吹进来的徐徐的凉风，听见树杈上几只无名的小鸟轻轻啼叫着，甚至隔着十多米的高空，她还听见楼下行人聒噪的说话声。
　　林芽不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在家睡觉，她从来没有害怕过，每次总是一沾床就睡着，这些声音她以往从来没有听到过。
　　可是今夜，也许是太过空旷死寂的空间让她感受到了落寞，在这个同样没有林老丫的夜里，她躺在被窝里，迟迟没有睡意。
　　她身上的所有器官都已经入睡，唯独耳朵还一直清醒着，听着这些声音像一张网一般，温柔地包裹着她。
　　第二天醒来已经九点多了，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踱到林老丫的房间，床上的被子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她就知道不该奢望林老丫会大半夜回家睡觉。
　　她又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接着她走向卫生间，经过厨房时下意识往里面张望了一下，然后又失望地继续走向卫生间。
　　其实林芽很清楚，既然林老丫昨天都没有回来，那么第二天早上就不可能出现在家里了。
　　洗漱完毕，林芽做着早餐，突然想起不知道林老丫吃了没有，于是拿起电话往林老丫办公室打去。
　　接电话的还是林老丫的秘书。
　　“小米姐，我妈呢？”
　　“林总正在开会。”
　　林芽有点讶异，“怎么一大早就在开会？”
　　“这次的事确实很棘手，公司管理层昨天开会到很晚，林总很晚才睡，今天一早醒来又召集部下开会了。”
　　“那她吃早餐了吗？”
　　“没有。”
　　林芽沉默了片刻，就在小米姐以为电话挂断了时才说：“你没跟我妈说我昨天打了电话吧？”
　　“还没来得及说。”
　　“那你就别跟她说了，也别告诉她我今天也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着没有回答，林芽又问：“小米姐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小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林小姐，你为什么每次都不让林总知道你找过她？”
　　林芽沉默了，这个问题她也问了自己很多次，每次她都有不同的答案。有时候她是不想让林老丫知道她那么晚了还没睡，有时候她是不想让林老丫知道她闲的没事找她的秘书闲聊，有时候她是不想让林老丫知道她在课间玩手机打电话。可是其实，她的答案从来都只有一个。
　　“我知道我妈一个人撑得很辛苦。”
　　挂了电话后，林芽回到厨房，在蒸锅的氤氲里，她愣愣地出着神，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回身走向冰箱。
　　横竖今天周末，林芽作业做完了，鼓练完了，没什么事要忙，她就大发慈悲给她那不着调的老妈做顿早餐吧。
　　林芽一边忙碌着准备便当，一边如是想着。
　　可是等林芽吃完早餐，准备好便当，已经快十一点了，等去到林老丫公司，得，直接可以吃午饭了。
　　她又打了个电话给小米，告诉她让林老丫不要去饭堂吃了。
　　林老丫开完会一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感动忙了一天一夜终于见到自己的女儿，就见她的宝贝女儿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地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看杂志。
　　她走过去一巴掌拍在林芽脑门上，“起来，成什么样子了，坐没坐相。”
　　林芽这才看见她，立刻皱着一张小脸吐苦水。“我就说我不喜欢来你公司，什么都没有，连杂志都是财经的，无聊死了。”
　　林老丫感动的情怀早就烟消云散了，她白林芽一眼，“不喜欢来你还跑过来干嘛。”
　　林芽耸耸肩，一脸救世主的表情说道：“还不是看你那么可怜，发发善心给你送饭呗。要知道，以我的厨艺，一般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林老丫配合着说道：“呦~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咯，谢主隆恩~”
　　林芽一脸嘚瑟，挥挥手说：“免礼免礼。”
　　林老丫又一巴掌拍过去，“给你点颜色你还开起了染坊？”
　　林芽不闹了，拿过便当把饭菜都拿出来，一一摆在桌上，把筷子递给林老丫，“赶紧吃，一会儿都冷了。”
　　林老丫接过来，“这么急干什么，赶着投胎啊。”
　　林芽没有说话，看着林老丫吃饭，过了一会儿才悠悠说道：“我赶着投胎？那请问现在虎急虎急跟几年没吃过饭似的人是谁。”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还说我坐没坐相呢，你自己都吃没吃相。”
　　可是看着林老丫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她实在不忍看下去了，太惨不忍睹了。
　　“说真的，你到底几顿没吃了？我记得你昨天早上出门还好好的。”
　　“去你的，昨天一来到公司就忙个不停，从昨天早上一直忙到现在，根本没时间吃饭。”
　　林芽没有继续调侃，静静地看着林老丫吃完，然后沉默地把餐盒都收起来。
　　林老丫到卫生间洗漱了一下，出来后问林芽：“你要不要跟我到休息间睡个午觉？”
　　林芽摇摇头，“不了，我刚醒来没多久，你自己睡会吧，我自己玩会儿，不吵你。”
　　感受到女儿的体贴，林老丫好心情地抛个飞吻给林芽，“爱你哦。”
　　林芽假意呕吐表示被恶心到了，“你赶紧去躺会吧。”
　　林芽一个人在林老丫的办公室里漫步着，摸摸沙发，抠抠玻璃，然后跑到办公桌前坐下。
　　她装作林老丫的样子，咳嗽两声，翻开摆在桌上的文件夹，对着空气说道：“小米，这个方案不行，拿回去重做。”
　　小米吃完饭回来，一进林老丫的办公室就看到林芽自导自演最后还把自己逗笑了。
　　林芽笑着笑着一抬头就看到小米，笑声戛然而止，就像拦腰被人掐断了。
　　她尴尬地咳嗽两声，合上文件夹放回原位，“小米姐，你来啦。”
　　虽然林芽是自己上司的女儿，但小米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林小姐，我只是一个小秘书，不需要写方案的。”然后想了想还是补充道：“而且，林总批回文件时是没有这么……这么臭屁的。”
　　林芽脸瞬间就黑了，这是在说她幼稚吗？
　　但她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一个小秘书计较了，“你进来是有什么事吗？”
　　小米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林老丫，就问林芽。
　　“她刚进去睡了，是有什么很紧急的事吗？”
　　小米想了一下，“应该没有，只是林总让我吃完饭就叫她。”
　　林芽看看时间，说道：“她消失半个小时不会世界末日吧？”
　　“这个倒不会。”
　　“那就好，半小时后我会叫她起来的。”
　　小米出去后，林芽又拿过文件夹翻看着，这次她没有再玩，而是真的认真的看着。
　　文件夹里的文字有中文有英文，还有一些她根本没有见过的文字。中文的还好，勉勉强强能看懂个大概意思，外文的就一点都不懂了。
　　她注意到，在每个文件的最后，都有林老丫的批复，中文的就是汉字批复，外文的一律英文批复。
　　她依稀还记得，在自己还很小的时候，林老丫抱着她磕磕绊绊地自学英语。
　　什么时候，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林老丫已经变得这么强大了。
　　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听到小米姐说什么事情很棘手，她看着文件，根本什么都没看懂。如果问林老丫，她一定会说：“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你专心读书就可以了。”
　　即使她说了，林芽也完全帮不上忙，就像林老丫说的，她只是小孩子。
　　她突然觉得很无力。林老丫的生活，公司是一半的重心，剩下的一半就是日常生活和林芽了。林芽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对林老丫的事很少过问，特别是自己一点都不感兴趣的公司事务。
　　所以她突然发现，自己对林老丫的世界了解得太少了。
　　林芽趴在桌子上，小小地惆怅着。
　　还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林老丫就起来了。她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问林芽：“刚刚小米是不是来过？”
　　林芽点点头。
　　“那怎么不叫我，还有个会要开呢。”
　　林芽坐起来，扶着桌子让椅子转起来，“推迟半个钟有什么关系，又不会世界末日。”
　　林老丫伸出食指点点她的额头，“你呀，就是不省心。”
　　林芽一脸无赖地说：“我不省心你不还是拿我没办法。”
　　“呦呵~居然还嘚瑟上了，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林老丫拿上文件，“我先去开会了，你自己玩，要是无聊就回家，告诉小米一声就行。”
　　林芽挥挥手，“去吧去吧。”
　　林老丫走到门口时林芽又叫住她，“这次的事很难处理吗？”
　　林老丫回头对她温柔一笑，“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说完转身离开了。
　　林芽坐在只有自己的办公室里，自言自语般地说着：“我们已经够有钱了，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拼的。”
　　回应林芽的，只有满室的沉默。
　　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会儿，林芽就晃出去了，在外间看到小米，就走过去，“小米姐，你怎么没有跟过去开会啊？”
　　小米正在写着什么，听到林芽的声音就放下笔，做好了和林芽打持久战的准备。
　　“林总有好几个秘书，跟去开会的是她的行政秘书，我只是负责处理一些琐碎的无关紧要的事。”
　　林芽想起自己每次打电话到办公室都是小米接的，瞬间黑了脸，“我也是琐碎的无关紧要的事吗？”
　　小米笑着说：“这倒不是，正是因为我走动得少，在办公室里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林总才让我接你的电话的。噢忘了说了，林总办公室的电话有好几个分线，我的只是其中一个。”
　　林芽有点意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的。
　　看着林芽搬过一张椅子过来，小米就知道自己的预感再次应验，自觉地去给林芽倒水。
　　林芽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懒懒地问道：“小米姐，我妈桌上的那些文件你看过吗？”
　　“当然看过，都是我送进去的。”
　　“那，你看的懂吗？”
　　小米笑笑，“中文的和英文的能看懂，其他的看不懂。”
　　林芽看着她，“那你知道那些文件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吗？我的意思是，看懂那些文字的意思和代表的含义。”
　　“你是问那些专有名词和专业术语吗？”
　　林芽点点头，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两个词就把她半天也解释不清的东西说出来了。
　　“一开始也看不懂，后来看得多了，再问问别人，也就懂了。”说完看林芽一脸的若有所思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把我看到的泄露出去半个字的。”
　　林芽黑线，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她小动作停不住，对小米桌上的东西好奇无比，这个摸摸，那个看看，小米也不阻止，任她玩，见她没有要聊天的意思就自顾自地忙着。
　　玩了一会儿林芽玩累了，又趴在桌子上看着小米，不说话，就是静静地看着。
　　小米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但林芽没有说话她也就没有理会。可是没过多久，她就缴械投降了。
　　小米放下笔，“好吧，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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