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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
高澄朝我略一颔首,沉声道,“素宁公主。”那声音宛若珠玉,虽不张扬却润物无声。我抬眼打量着这个璀璨的男子,嗣膺霸道的渤海王世子,威略昭著的少年大将军,明明是锋芒毕露的,此刻却颇显温文柔和。从前就艳羡和叹惋历史上他如流星般的一生,没想到近在眼前,他的光彩却也不减分毫。若按历史发展,高欢死后,柔然公主将会嫁给高澄,也就是说,这个人很有可能成为我的丈夫。
“听说汉人的文臣雅士都喜欢在中秋之时赏月,不知大将军可否喜欢?”我走到他身边,看到单独一个帅哥就想发生点什么交集的毛病又开始作祟。虽说如今和高欢相处得不错,但和帅哥聊聊天总是可以的吧。
“公主,倒是颇为熟悉汉人的习俗?”高澄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瞬时的花痴立刻清醒过来,不愧是高澄,说话目的明确,分寸却也拿捏得刚好。他看得出我对他的好感,便也能相应地摆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引诱我放松警惕,在交谈中吐露我的真实身份。世人皆道高澄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却看不见他为了坐稳这个“富二代”的位子潜藏了多少心机。仅仅他在高欢死后迎娶柔然公主这一点,就包括了确保娄昭君的太后之位、稳住柔然可汗讨要继承人的汹汹之势、防止柔然太子转而支持高湛即位等种种因素在里面,绝非一句简简单单的“子霸父妾”。
“高祖皇帝改行汉制后,柔然对汉文化也开始有所涉猎。”我选了个一听就是假的、但找不出什么明显反问之处的措辞回答。高祖是北魏孝文帝的庙号,他的汉化改革影响颇深,不过这阵风到底有没有吹到柔然,高澄可就一无所知了。
“塞外的月色别有一番滋味,从前我读‘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觉得真是豪迈壮美;但到了中原,才真正体会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气象。”我心知高欢、高澄出身贫寒,文采定然没有,便忍不住故意为难作弄他。穿越的好处就是谁的名句都可以信手拈来,还能赚得一派崇拜的目光——虽然,我认真好奇这几句大白话高澄听不听得懂。
“看来素宁公主识得不少汉人的诗赋。”高澄浅笑,神情里倒也没有流露出不适的尴尬。“澄不才,实不及公主所学之一二,但觉今夜月明星稀,是个天下归心的好兆。”
我看着他自信从容的笑脸,一时怔然。
什么中秋佳节,什么花前月下,都抵不上他一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中秋之夜温馨和乐却又暗流涌动,在那之后高澄回返邺城,我和高欢则是继续相敬相伴。白天多半是和美的,他处理起事务深沉阴鸷,确实是让人膜拜的类型;待我也称得上和颜悦色、宠爱有加。他几乎每天在我屋里用一日三餐,允许我自由出入书房武库,带我骑马、打猎,甚至已经知道我吃东西口味清淡、不喜酪浆爱饮绿茶。有时看着枕边人英俊的睡颜也会感慨,如此英明神武的男子,表面上天天把你当宝贝,但谁跨得过他的戒心与思虑,真正得到他的倾心。好在高湛、叱地莲、高孝瑜三人平时打打闹闹的,给府中的日子添了不少乐趣。
比他们大些的孩子基本上都被高澄接去邺城念书,在晋阳开朗的高孝瑜是孩子王,嬉戏间颐指气使的风度很有他父亲和爷爷的风采。天天跟他在一起的高湛总是能想出些整人的损招,然后让胆大的高孝瑜完成,比如那天他们把尔朱英娥的小儿子高凝锁在茅房就让他好一顿哭。高湛的嫡亲哥哥高淯是留在晋阳最大的孩子,人很漂亮,文静乖巧,不喜嬉闹,有时候会跟我坐在一起看其他人玩耍。他说高孝瑜和高湛原来也不是这么得意的,先前三哥高浚和七哥高涣还在丞相府的时候没少欺负他俩,等七哥这个真正的“恶霸”走了才轮到他们的出头之日。我细细回想宴席上几面之缘的高涣,倒真是个飞扬凌厉“霸气外露”的少年。
娄昭君对我极好,我说了不准她来请安还是每天早晨来看我。但我和尔朱英娥确实相处不来,为我袒护高孝瑜、高湛欺负她儿子高凝的事我们没少起争执。起先还就只是争吵,直到有一次我和孩子们玩弹弓莫名其妙地被人打中了肋骨。
我躺在床上,心道没想到这种不入流的宫斗手段都让我遇上了。不出所料,是尔朱英娥指示一个家仆暗算的我。这种水平,放在甄嬛传里都活不过五分钟。
同行来晋阳的柔然王叔说尔朱英娥几次滋事,有损柔然威仪,言下之意是让高欢休妾。高欢听后遣了众人,淡淡问我说,“你看怎么办”。我知道他心中念及对尔朱英娥的情分,又不想得罪柔然,但我才不背这个黑锅,自然是甩手,“你的宠妾,你自己办,别到时候给我一顶无礼泼妇的帽子。”
高欢失笑,“你都伤了,没人会指责你的。”
“我才不用你可怜。”我转过头,“反正就算你留下她,我也能保护好自己。我水性好得很,又能跑能跳的……”
“行了别说了。”高欢抓过我的手,“你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她脾气不好需要静养,我会给她辟出一块风景秀丽的别院。”
“哟,还金屋藏娇呢。”我撇撇嘴,然而半晌却并没有听到高欢的答话,想来是真动了离思。我凑近看着高欢的脸,问道,“尔朱夫人陪了你这么久,你不会想她吗?”
高欢答不上来,只是亲了我一下。隔天,高欢说尔朱夫人一直仰慕佛道,愿为她遣造佛寺,潜心修行。
没过几天,柔然可汗阿那瓌遣使给了我回复。
他刚开始还不相信西魏与突厥交好,在派人证实消息后着实相当震怒,并让使臣问我从高欢父子处还得到什么信息。阿那瓌的反应在我计划之内,我拿手指在桌上敲了许久,想了许久后才告诉使臣铁勒部意欲在明年讨柔然,让阿那瓌先养兵蓄锐,等铁勒部起兵的时候再借机笼络突厥。毕竟铁勒讨柔然是将来要发生的事,望着使者的背影,总隐隐预感这么一说出去蒙古高原的局势将会发生新一番改变。
“你父王派人来看你,怎也不多留一会儿?”磁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一惊,竟然是高欢。他摒退了众人,径直走到我跟前,捧着我的双手,“铁勒和突厥的那些消息,你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他的动作温存和语调无比,眼神却是能直接杀人的狠戾。我知道他在门外一定把什么都听了去。睡了这么多天,温存也玩够了,此刻彰显出来的,才是一个虎狼本质的高欢。柔然公主若干在他眼皮底下弄权,本就定然会死得很难看,更何况,我和柔然使者谈论的还是他闻所未闻的东西。
我有上帝视角,不想“娘家”不明不白地被灭自己寄人篱下,跟你说也说不明白。
我深吸了一口气,反握住高欢的手,打算另辟蹊径。
“大王,你喜欢馥兰吗?”
果然,高欢被女流氓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懵了一下。对付高欢这种人,就是不能硬碰硬,胡搅蛮缠最顶用。
“馥兰喜欢你。”
这简直就是不要脸地逼人表白,高欢只得沉声道,“公主博闻强识聪明貌美,本王自然是钟意的。”
想想也是废话,不喜欢能跟你睡那么多天吗?我把脸又凑近了一点,讨好道,“大王如果喜欢馥兰,怎么忍心看着柔然国灭呢?”
“柔然现在好好的,怎么就国灭了!”说到国事,高欢果然警惕起来,放开我的手坐到榻上。双手按着膝盖,不怒自威。“你还没告诉我,铁勒对楼兰有反心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当然是瞎猜的呀。”我假装满不在乎地靠在高欢身上。“我那‘父王’天天指着我嫁过来之后能透给他们什么些‘机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呀。反正柔然去打打铁勒闹闹突厥跟中原又没关系,你就安心谋划的你的关西呗。”
这话也挑不出什么错,反正柔然不遭受兵灾对高欢也并无不利,说不定他还盼望着柔然和突厥因为铁勒打起来狗咬狗自己坐壁上观呢。
高欢倒没反驳,沉默了一下突然点了一下我的脑袋道,“你是怎么成天想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你怎么知道是乱七八糟,说不定哪天我灵光一现,还能助你西征呢。”
“哟,那还成了我大魏的福分了。”
我躺在高欢怀里,心道你现在当我胡诌,等过两年我去玉璧救你,看你不哭着谢我。
高欢今天出奇地沉默,他抚着我的肩背,突然道,“你刚才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想都没想就回答。我是敬仰、崇拜他的,他的雷厉风行,他的刚断英特,他的诡诈多端。这么一个人杰天天睡在身边,不喜欢才奇怪了。
“不是你现在想的那种喜欢。”高欢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哟,我抬起头,大爷这会儿玩起纯情了?才相处这么一段时间就想攻心,真当“柔然公主”是十五岁的一张白纸呢?“喜欢就是喜欢,哪来这么多废话。”我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了一下小高欢,“喜欢吗?”
那天晚上虽然被我蒙混过关,但高欢心里多少是起了猜疑,连着几天都借口公务繁忙没来看我。尔朱英娥走了也没人对付我,这个地方没网络没健身房实在能闷死个人,我想了想,也只能找叱地莲教我骑马射箭了。好在这些天心无旁骛,上手得倒也快。
“你一个长辈,要孩子教你骑马,有出息吗?”高欢终于是来了马场找我,我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负气道,“你又不肯教我,我找别人还不行吗。”
“谁说本王不肯了。”高欢翻身上我的马背,“坐稳了。”
骏马疾驰起来,高欢温热的气息缠绕在耳后,这种滋味实在令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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