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l]第三个召唤师技能

　　上课铃总共响了三遍。

　　最后一遍，我灵魂回窍似地颤了颤，像抖回机灵，茫然依旧地扫视一遍周围——

　　本来空荡荡的十几排椅子已经快被坐满了，无数形容各异的人脸在微微翻动着，都不认识，但感觉都挺眼熟的。

　　耳边瞬间涌来很多谈话的声音，杂乱无章地叠在一起，吵得我有些头疼。

　　我头转向乔柯然：“Chloe……”

　　如果不是知道说的是什么，恐怕连我自己都听不懂。

　　我说话声音很轻，在人声密集处就更轻，本来都酝酿好底气了，可说出口时，却又变得很没力道，软软的。

　　我一直觉得我只有在说中文时，声音才会这样，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说英文也这样了。

　　我已经说得不生硬得，像是我的母语。

　　乔柯然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还在看手机。我下意识朝William那边望去，那人也低着头，应该是在跟乔柯然聊天。

　　从背面来看，他是深棕色的头发，很粗糙。

　　“安静点！”

　　一声听起来很威严的吼。

　　校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演讲台上了，第一遍不管用，第二遍扩大了好多音贝，才勉强压下场内的杂音。

　　然后，这个发际线还行、一身正装的中年男人就开始长篇大论起来，面部渐渐柔和带起笑来，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大家好，我是Mr. Adams.”

　　听得出是尽量在轻松氛围的语调，却仍不免凝重：

　　“首先，恭喜在座的每一个人。”他边说边不忘左右往台下看，“以及，感谢。感谢大家这四年来为成为2014年到2015年的毕业生，所辛勤刻苦地做过的全部努力。但记住，不是为了我们这些老师（除了校长以外，大部分教十二年级的都在场，站在每一排椅子的最右或最左），是为了你们自己。是你们的人生，不是我们的。而那些努力肯定会有回报的。今天以后，你们不再只是Marina高中的十二年级学生，你们中的大多数将或已成年，将面临新的挑战，新的人生十字路口。你们也许会继续当初的c2g中选择的人生道路，也许不会，也许会选择另一条迥然不同的人生道路。尽大家所能去尝试吧，在外面的社会上。不要害怕失败。

　　我在这里，祝各位最好的好运。

　　我知道，大家应该都听得快要睡着了？所以我就此暂停吧，留到晚上再说。”他自娱自乐地笑了几声，“总之，谢谢在场所有的、有耐心听我讲话的人，听我这冗长而无趣的说教。谢谢，我其实挺感激的。”

　　我全程目不转睛，居然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了，还听得挺认真的。在他讲完轻轻鞠躬时，给了他一两个微不足道的掌声。

　　我拍得敷衍，他估计没听见，只是好像朝我这边看了眼。

　　“现在，将由Ms. Dolly讲解具体流程。”

　　Ms. Dolly？

　　从颁奖台的左边台阶，小跑上来一位中年妇女，金发、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前胸上面有很多小雀斑。

　　我不知道她在学校里究竟是干嘛的，但在走廊上见过几次，有点印象。

　　“嗨，大家。恭喜毕业~！”Ms. Dolly笑着，“顺便一提，我是Leadership的顾问Anne Dolly.”

　　哦，Leadership的。

　　“大家看看周围坐的都是谁，记住这个位置，总的来说，就是你们正式典礼时的座位了。等一下排演，从前到后第一排开始，每排分开出两队分别从左右两边上台，走到中央，再原路返回座位。我会展示怎么做，你们全部再跟着做一遍，结束就可以回家了。”

　　她笑起来皮肤很皱，皱得让人想上去一把撕掉或者弄平，很怪，很虚伪的感觉，但却又很真实。

　　可能是因为，我之前每次遇到她，她就对我笑着问好的缘故吧。

　　Ms. Dolly微微俯身，对前排一个男生说道：“你能站起来示范一下吗？”

　　她好像叫了那个男生的名字，但我没认真听，也不认识那个人。

　　之后，那个男生就按照她说的上台做了一遍。说实话，即使看了一遍，我还是不知道具体怎么办。

　　“现在，第一排，起来。”她两臂张开，“左右排好。”动作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语气也像。

　　大概进行到第三排时，我就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了。看着人一队队上去一个个下来，突然迫切希望赶紧轮到我。

　　我眼巴巴看着。

　　其他人有的玩手机，有的聊天，有的半吊了一只耳塞听音乐。

　　跟初中时的毕业典礼不同，高中好像对玩手机和聊天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吵得太过分，就没事。

　　乔柯然在玩手机，我不太想去打扰他。

　　何况，我和乔柯然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英雄联盟……

　　虽然是他把我领进的游戏坑，但他很快就不玩了，好像两年前就不玩了。他的号被我当小号了，因为是30级的unranked号。

　　现在他的课余时间，都用来玩运动了。

　　他和William从新生就在同一支队里打橄榄球，都升到Varsity了，好像还都拿到了橄榄球的体育奖学金。

　　听见乔柯然说到奖学金的事时，我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

　　我和William唯二的交集，大概就是两年的西班牙语课，以及，新生那年的橄榄球场。

　　我高一时是选了两节选修课的，一节西班牙语，一节是放学后第八节的年册。

　　我那时没玩运动，爸妈也还在美国，是他们接送我和乔柯然上下学的。乔柯然放完学后一般要训练，他们工作忙，不好让他们来回开四趟，我又懒得走路回家，就找了个第八节课，等乔柯然训练完，一起回家。

　　但不知怎么的，就上了年册这艘贼船。

　　是被我的counselor和一个学姐一同骗上的贼船。这艘船有多贼呢？整个班，包括老师，一共17个人不到。

　　然而8个月内，得变出一本200页的年册。

　　而且刚开始一个月内，还有人退出，退到只剩13个人。雪上加霜，我们一个人都没再骗进来。

　　我当时也有过要退出的念头，只是冒出贼胆时，已经过了贼心的坚硬期，退不了了。

　　我觉得，他们都这么可怜嗷嗷待支援了，我怎么能没义气呢？

　　我秋季运动的拍摄任务是新生和JV男生橄榄球，因为人手短缺的缘故，没人组队，我就选了乔柯然的运动来拍，安心一点。

　　有时候偶尔翻开自己买的年册，找自己负责的那些页数里的失误。

　　看到那页的文字说明、背景和图片，我总会想起我第一次拍照时的、那些黑历史般的场景。

　　老师千叮咛万嘱咐过，说：“每场最多只能拍20张。”但我在吊着照相机、站在赛场边缘区域时，完全忘了。

　　从新生的，拍到Varsity的比赛……

　　从阳光金灿、萤绿草地、蓝白天空到橙色夕阳，草地泛红；再到昏白灯光，暗绿草地，纯黑天幕……

　　从很热，到很冷……

　　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傻逼地，兴奋地——足足拍了200多张。

　　拍得倒不累，事后删照片是真的累。

　　所以，我清楚记得，他们那局一分也没拿到；也记得，那年的新生男生橄榄球队，就赢了一局。

　　全部的比赛，就赢了一局。

　　所以听见乔柯然说到奖学金的事时，我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

　　就像现在，明明那段时间经常对着William拍照，可我却怎么也回想不起他完整的模样。

　　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下一排！”

　　Ms. Dolly说得挺嘹亮的，语调却很轻柔。然后我就跟着其他人那样，站起来，走向台阶。我知道，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喜欢这种，有很多人在看我的感觉。

　　感觉，我可能会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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