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少男毕西里

　　毕西里平复下来，很抱歉地与他们对视，“我做恶梦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梅金面无表情，这个人真是……话说着说着就倒到了地上，吓得小地精差点没哭。小地精趴到了床头，大眼睛微微上抬，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毕西里越看她越可爱，这孩子又救了他一次。讲真，地精天生矮小瘦弱，长得瘦骨嶙峋，上下`身比例不匀，根本不符合他的美学。
　　可是这只……怎么就这么好看呢！一个女孩子，眼睛又大又美，像个小精灵！
　　毕西里怔怔道：“妈的天使啊……”
　　小地精：“？？？”
　　是的，后来小地精就真的成了妈的天使，毕西里当妈的那种。

　　梅金默然，本来看这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躺到地上，梅金是想要把他丢出去的，然而小地精忙东忙西，又铺床又烧水，连他这个主子看了都于心不忍，就帮忙把毕西里抱到了床上。
　　小地精不肯离开，趴在一边看着，直到……直到这人以一个滑稽的划水姿势为信号，醒了。梅金一生少遇这种欢乐，他被取悦到了，眉眼带起一点笑意。

　　这个年轻人很有趣。

　　毕西里摸了摸鼻子，他一害羞就爱摸鼻子。
　　小地精忧虑道：“如果你不舒服，可以告诉我的主人，他很厉害的。”
　　毕西里连声说好，却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位帅哥连饱腹药剂都做不好，好吗？
　　两位大人腹诽了一顿对方，心里舒坦了。
　　『你打算怎么办？回须臾国度吗？』
　　梅金插话——哦不，插字。
　　毕西里欲言又止，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毕竟他无处可去。
　　『你怎么回去？』

　　这个世界的土地以五大陆为主，它们连接呈环状，中心簇拥着一座丁点大小的岛屿，须臾国度。须臾自身是一个小国，因为与各个大陆只隔了一圈海域，又关系密切，所以其上又设了五大陆联盟，并向五个方向在海上建设了连接桥，尽管它的进入有着严格要求，但这样让它看起来还不算个孤岛。
　　“从桥上走啊。”毕西里听起来理所当然。
　　梅金很抱歉地看着他。
　　『如果是这样，那很遗憾，赤红大地断绝了与须臾国度的外交，桥已经毁了。』

　　毕西里：？？？？

　　梅金耸了耸肩，堪称调皮地撇了撇嘴。
　　『很遗憾。』
　　毕西里被那个嘲讽的表情气得想打架，这位帅哥真是！好遗憾啊！谢谢你哦！毕西里气归气，脑内还是迅速运转着。他得回想一下，从他沉睡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对了，他是怎么变成一个人偶的？
　　毕西里发现很多事情要么是他想不起来，要么是脑子在欺骗自己，记忆下意识地隐瞒，例如面前这个问题，他居然没有怀疑自己是怎么变成一个人偶的。
　　这让毕西里想起他被识海里那个怪物逐渐吞没时的感受，呼吸这种生来便熟悉的事情竟然困难起来。让人痛苦的事情回想起来并不快活，毕西里干脆作罢。

　　梅金看出对方在想什么，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现在距创世元年已经407年了。』
　　毕西里猛拍大腿，妈的五年了啊！已经过去五年了！
　　他就这么像个死人一样！睡了五年！作为大陆的智囊，他这五年什么都不知道……他愧对自己的脑子，他愧对信仰他的群众们！毕西里处于震惊中，他难以接受这长达五年的空白，怀着不耻下问的恶劣心思，他开始像曾经流行的穿越小说里的主角，对着自己的丫鬟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于是下面开启了你问我答的时间。
　　“为什么赤红大地和须臾断交？”
　　照理来说不应该，须臾与各大陆交好且息息相关，赤红大地与其断交绝无好处，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丫鬟梅金耐心回道。
　　『格鲁特教士预言，五大陆将因须臾灭亡。』
　　毕西里心下了然，格鲁特是个树精，天生具有预言与占卜能力，被兽人一族重用。毕西里其实也很无语，也不知道它一个树精，怎么不在富饶温暖的平原里生活，反而跑到这个鬼地方。赤红大地是一片红土，它多生丘陵与山区，土地贫瘠，所谓的人多地少，典型的穷苦山区，兽人一族因其实力强大引导各个种族，所以也是这片大陆的……领头羊一样的角色？把力大勇猛的兽人形容成羊这种温顺的食草动物真是反差萌！毕西里为自己的冷幽默窃喜。
　　不过想来，一切都理所当然，弱肉强食是五大陆的通用语，弱小向强大臣服，强大护佑弱小，五大陆就靠着这种大家都习惯遵循的法则，保持了数百年的安宁和平。

　　“好吧，我承认树精的预言能力还是挺牛……哦不，厉害的。”毕西里咳了咳，“所以，现在五大陆都和须臾断交了？”
　　梅金摇了摇头。
　　『除了赤红大地，其他仍是交好。』
　　毕西里沉默，他就知道，须臾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那是众神的花园，是传说中离神最近的地方。它虽然小，可它的分量并不轻于某个大陆，与它绝交，有害无益。毕西里暗自唏嘘起来，出于对任何一个种族的尊重，他相信树精的预言。
　　每个种族都有其长处，他抱着虔诚的心尊敬慎重每一个生灵。他愿意相信，既然神赐予树精一族预言占卜的能力，那么这一定有着它的缘由。
　　毕西里想到那句话不禁忧虑起来。其他四个大陆并不认为一个树精的话能撼动什么，所以他们选择了无动于衷，这样的做法毫无疑问，既明智又狭隘。

　　梅金见他愁容满面，提醒道。
　　『你不是立地书橱吗，起源与传承，过去与未来，你无所不知。』
　　毕西里翻了个白眼，这他妈都是谁的传言，他也只是个人好么？他虽然智商高，但他也不是啥都知道的好吧？毕西里气呼呼地在心里夸了自己一番，谦逊道。
　　“不，我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牛……是的，我只是懂点皮毛而已。”
　　他抬头一看，发觉梅金一脸揶揄，那不是对一个立地书橱该有的笑意，而是对一个小玩意儿的逗弄。他发誓，他在对方的表情里看到了“妈的智障就知道你什么都不懂还立地书橱呢傻`逼”。
　　毕西里在须臾国度行走多年，从未见过这样敢于直面嘲笑他的人！毕西里鼻子都要气歪了。他才不是什么臭屁少年！可是，可是我就是很厉害啊！
　　愚蠢！毕西里这么想。
　　梅金看着对方一脸隐瞒不了的心思，可能是错觉，他觉得，面前这家伙，骄傲地鼻子好像变长了。古童话里的小木偶说谎才会长鼻子，这人倒是不一样，有点好笑。
　　臭屁。梅金这么想。
　　两人相顾翻白眼。

　　毕西里哼唧哼唧：“我可以横穿赤红大陆，从死亡海域过去。”沉默片刻，他补充道：“我一定会回去。”有什么在牵引他……是的，他得回去。毕西里眼里升起一瞬的混沌，又化作清明。
　　『死亡海域？』
　　梅金没有露出不屑，但事实上，听这个名字便知道，没人能穿过它。曾经这么想过并将其实践的人，都已经长眠在冰冷的海水里了。死亡海域不问姓名，不论荣华与富贵，它只负责执行死神的职责，滔天巨浪如死神的镰刀，收割进入领地的旅人的性命。死亡海域，只收纳海水，以及死人，它当之无愧它的名号。
　　毕西里讷讷道：“它的海流也是有规律的呀，我只要找到一个有经验的航海士，然后加上我的指引我会安全到达的……”
　　说着说着鼻子又变长了。
　　梅金无奈得很。他喜欢流浪，连自己都管不了自己的方向，现在却要问面前的人要去往何方，这不是他的个性。
　　毕西里振振有词：“我会回去的。”

　　『你可以去无尽冰原或者苍茫大陆，穿桥而过。』
　　虽然这么说，但梅金也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提议。赤红大陆夹在无尽冰原与苍茫大陆中间，各自隔着海域，这些海水和死亡海域比起来温和得很，可一路奔波并不划算，又无人知道中途是否会有变故。
　　毕西里显然也明白对方是好心提起，尽管他心知肚明这不是什么好法子，但他对别人的好意向来无法抗拒，态度一下子便软乎乎起来。
　　“谢……谢你。”他结结巴巴道。
　　梅金微微一笑，像只偷腥的猫一般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毕西里双眼圆睁，有点泄气有点委屈，小心翼翼道：“您是在赶我走吗？”他偷偷瞄了一眼桌子上的空盘子，脸上浮现出不忍不舍不要这样的表情。

　　『可以这么理解。』
　　毕西里萎了。他磕磕巴巴道：“哦，是……是吗。”随即眼珠子一转，转移话题：“那个，虽然很无礼，但我想问一下您的嗓子是怎么回事，也许我有帮助您的方法……”
　　是的！他决定帮助这个人！这样对方就不好意思把他赶走了！毕西里期待地打算看到对方脸上感恩戴德的表情。
　　『不会的。』
　　梅金的眼睛在阳光下浅得仿佛透明，瞳孔边缘闪烁着金色的微光。
　　『我只是懒得说话。』
　　写下这句话的同时，梅金下意识舔了舔唇缝，寻到那个小硬块，像品尝方糖一般轻轻地抿了一口。
　　毕西里惊讶地看到对方脸上近乎享受的表情。

　　梅金笑眯眯。
　　他很喜欢不说话的生活，只是看着别人嘴动来动去，就已经觉得很累很麻烦了，软骨头如梅金，懒散阴郁的大黑袍子，他讨厌一切麻烦的事物。
　　譬如面前这个，有那么一点像阳光的家伙。

　　“可是，写字也很累啊。”毕西里无奈，对方这明显就是敷衍之词。
　　梅金只笑不言。
　　“还有……你到底是炼金术师，还是魔法师？”
　　炼金术师就算了，这位大人帅归帅，炼金术是真不行，之所以说是魔法师……其实是因为萤火香虽然能写字，但并不能在空中呈现字体，这需要有魔法阵的支撑。尽管只是个小戏法，但也能断定对方是会些术法的，不过，毕西里没有看到他的魔杖……
　　能够脱离魔杖施法，至少说明这个魔法师还算看得过去。
　　『不，我并不是魔法师，我只是一个流浪诗人。』
　　毕西里正要说话，发觉脚边有个尖细细的嗓子叫道：“主人您又乱丢您的手杖啦！”
　　小地精乖巧地递过一只小木棍。

　　毕西里嘴角抽了抽，他自然不会认为那是一根木棍，那……那分明就是魔法杖好吗？
　　梅金面无表情地将魔法杖揣进怀里。
　　毕西里：“流浪诗人什么的，我还真没听说过呢，呵呵。”
　　『立地书橱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梅金十分沉稳，不动如山。
　　毕西里鼻子都气歪了。你！可以质疑我的人格！但！不能质疑我的脑子！毕西里赌一个奶酪馅饼，这绝对是他自己自封的！流浪？连死亡海域都没去过算什么流浪！诗人？呵本文学少男分分钟能把自创世以来的史诗给你正着倒着都背一遍好么？
　　“是我孤陋寡闻，不过我也只听说过吟游诗人。”毕西里委婉道。
　　『那你还真是孤陋寡闻。』
　　毕西里气死了噜。他本来还指望着对方写‘孤陋寡闻’时把字写错一个两个，这样他还有机会嘲笑别人。可是！没法反击！
　　毕西里完败。他很不满。

　　他觉得他该离开这儿，回那个人人都尊敬他的岛屿。是的，人人都尊敬他，没有人会说他一个字的不好。想到这里毕西里也没能开心起来。事实上他被局限在神殿里，常见的人也就是大长老祭祀，其他基本没有。他孤独了很久，因为他那厉害的脑子。
　　不要再想了！怎么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想着想着都要哭了。
　　他……他是一定要回去的啊，即使一个人也得回去……可是，他为什么要回去？
　　毕西里陷入矛盾，好像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了。
　　总之明日再启程吧，今天天色已经很晚了。

　　毕西里看着面前这个比他还厚颜无耻的男人，厚颜无耻道：“先生，能让我留宿一晚吗？”
　　梅金表情冷淡。
　　“我睡地上，只需一夜，第二天天一亮我就走！”毕西里信誓旦旦。
　　梅金仍然无动于衷。
　　小地精在一旁怯怯道：“我猜主人已经睡着了……”
　　毕西里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没反应。妈的吓死人了啊！半睁眼睛坐着睡觉这是人干事吗！帅比形象轰然坍塌！
　　小地精抱住他的腿，一张脸写满了“超喜欢你”，脸红红地说：“你在这里过夜吧，主人心很好的，我去给你铺床……”
　　毕西里左哼哼右哼哼，跟着去帮忙。

　　小地精自然舍不得让她的客人睡地上，她心想反正只有大人才会睡床呀，就把主人的床给掸得干干净净，铺得整整齐齐，把毕西里按坐在床上，看着他躺下了才跑去看主人。
　　梅金已经由坐着转变为靠着。
　　小地精看着她的主人，摸了摸对方的膝盖。梅金在睡梦中仿佛察觉了什么，自动移开腿，躺到了睡椅上，小地精熟轻熟路拿了毯子，踩着小板凳给主人盖上，自己去小厨房择菜去了。
　　毕西里一脸懵逼地看完了全程。
　　妈的他也好想养这种可爱懂事听话天真无邪反正就是超可爱的小家伙啊！是他对地精一族产生了偏见！地精没他记忆中那么狡猾奸诈可恶！地精超可爱！地精赛高！
　　毕西里萌得死去活来，他嗅了嗅身上散发着阳光|气味的被褥，感觉通体舒畅。真棒啊……他闭上眼，很快睡了过去。
　　可怜梅金人高马大蜷在一张睡椅上，就这么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毕西里神清气爽起床了，他伸了个懒腰，左右看看，屋子里安安静静，他想，他是时候该离开了，就这样偷偷地走吧，给人家留个好印象……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可是床上好舒服！毕西里又自暴自弃地睡了下去。
　　正当毕西里迷迷糊糊又要炖个回笼觉之时，外面忽的传来一阵吵闹声，随后门砰砰砰响起来，有人在敲门，节奏又快又急，声音又沉又重。
　　毕西里迅速下床，正寻思着来者何人时，小地精揉着眼睛已经傻乎乎地开了门。
　　一行穿着青蓝色制服的人站在门外，带头的方脸男人沉声道：“打扰了，请跟我们走一趟。”

　　毕西里、小地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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