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半酒馆

　　古风系列
　　【春半酒馆·苏醉记】

　　世上总有些景，是你从未看过的。

　　在料峭春寒时，冬风的尾巴还停留在树梢，而春的痕迹却早早在土里显了出来，空气依旧是呵一口就要发抖的冰冷，但太阳似乎已经有了温润的光彩。
　　春半酒馆又开张了。
　　这次的主人却不再是那位李鹤亭，而换成了一位眉目如皓的少年。
　　但馆里的酒还是当年的味道。封白，酿青，季红，柳黄，按着季节轮番登场，酒馆的生意红火兴隆，店里的伙计也是个个忙的不亦乐乎。唯独老板倚靠在一张躺椅上，偎着白貂皮，缩在角落。
　　一副懒懒的面孔生出几分独特，眸中的光似乎经年不见阴霾，狡黠的笑带着慵懒随意。
　　住久了也有人打听前老板的去处，打听少年的身世。
　　面对眼前这个睁大眼睛面露无辜的小丫头，老板无奈地笑了笑，递过手绢帮她擦了擦嘴角的糖葫芦的红渍，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衣服问大哥哥你叫什么，老板把脏了的手绢收起，亲切温柔地道:“我叫苏醉，一醉方休的醉。”
　　“苏哥哥你真漂亮，苏哥哥再见。”小丫头开心地眯着眼睛笑起来，转身就跑。
　　苏醉站在门口，看着离去的背影，看着来往的行人，看着随风招展的酒旗顿时有些晃神，他似乎想起了一个他多年前也是如此晃神的下午，有一位阔别已久的故人。
　　李鹤亭走之前收到了苏醉的来信，于是拜托苏醉帮他经营这春半酒馆，他说他要去找如春，来年春天就回来。
　　苏醉是李鹤亭多年的挚友，向来不会拒绝他的请求，于是应承了下来。继续运营着春半酒馆的生意。
　　但苏醉还是有些私情的，他也在等一个人。
　　“老板，一壶封白。”一道清冽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苏醉点点头，示意伙计将酒拿来，亲手接过，递前去。
　　敢来店里直接叫老板的人，毕竟还是少数，何况苏醉还是甩手掌柜。
　　苏醉却是头次毕恭毕敬前去倒酒，惹得伙计纷纷疑惑。
　　“这酒，味淡了。”那人带着斗笠，自带杀气，话语里也是冰冷十足。
　　“不爱喝可以倒了。”苏醉倒是不客气，伸手就抢酒壶，却被对方拦住，强大的气场让苏醉不能近前半分。
　　“我说了不爱喝吗？”对方口气重重，浓浓的不情愿，将酒护住。
　　“那你废话这么多干嘛！”苏醉一把扯掉对方的斗笠，一张俏脸露出，头上绾起的青丝也散了开来，明眸皓齿，巧笑嫣然，明明是一位女子。
　　“你！”声音一出，竟然是女音，于是店里的各位都明白了她的身份。
　　女子拔开身旁的剑放在苏醉的脖子上，一脸怒意染红了半张脸，剑光冷冽。
　　客人见此场面，皆受恐慌，纷纷留了酒钱匆匆离去。店里的伙计也都躲进了后院，此时店里只有女子和苏醉在，场面安静地不像话。
　　苏醉冷冷道:“把剑收起来。”
　　顿了三秒，剑才挪开，接着收起。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女子似乎有些赌气，薄怒的脸庞露出淡红色，一袭黑衣倒是干净利落。
　　“我不问你也会说的。”苏醉镇定自若地在对面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还是这副老样子。”女子委屈地低下头，将剑狠狠拍在桌上，震翻了面前刚斟满的酒杯，酒液洒了出来，散发着清香。
　　“好吧，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苏醉无可奈何地妥协。
　　“我来找你啊。”女子理所当然地回答，眼神却是十分认真。
　　苏醉提不起兴致地敷衍:“哦，我已经知道了。”
　　“你为什么走的时候不跟我说一句？”女子继续问，怒意渐显。
　　“你忙着呢，不方便打扰。”苏醉又接着喝了一杯，眼神迷离了几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灰蒙蒙的天空，透出冰凉的雨水。
　　“可我再忙，你也应该跟我说一句，你不能这样话也不说就扔下我就跑了。”说着说着，女子的眼泪就冒了出来。
　　苏醉有些不知所措，从怀里拿出手绢给她，有些不忍心得劝道:“唉，别哭啊。都要成亲的人了，要让人笑话的。”
　　“我才不管别人笑话。我就只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走。”女子哭得更凶。
　　苏醉有些迷茫，喃喃了几句没说出口，弯起嘴角，重新道:“我走自然有我的理由，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倒是你，你跟相府公子的婚期已经定了，这样擅自跑出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要劝我回去？”女子满脸不相信，手指颤抖握不住剑柄。
　　“不然呢？”苏醉笑问。
　　“要是我跟你讲，我已经退婚了呢？”女子面容苍白死死盯住苏醉。
　　苏醉倒酒的手忽然顿了一下，惊讶的眼神一闪而过，平静问:“为什么？”
　　“就像你不告而别有你的理由，而我毁约失诺也有我的理由。”女子道。
　　“真是长大了，敢借我的话来绕弯子了。”苏醉摇摇头笑了几声，倒酒的酒壶却已经空了，他皱了下眉，伸手反掌一收将柜上那坛红泥封的陈酒接了过来。去了酒封，单手将酒杯倒满，自顾自的喝着。外面的雨停了，但夜色却暗了下来。
　　“我不回去了。”女子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那你打算去哪？”苏醉好奇地问。
　　“天涯海角，塞北江南，总有些景，是我从未看过的。”女子仿佛很豪迈，眼里充满了锦绣风光。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有志气？”苏醉玩味地笑道，几壶酒下肚，酒气已经冲上了脸颊，眼睛里也是迷离的光。他轻吐酒气，嘴角染笑，道:“敢问女侠，今晚夜宿何处？小店要打烊了，不做生意了。”
　　“你……你不留我？”女子瞪大眼睛看着苏醉，心里是无法承认的打击。
　　“你吓跑了我的客人，还想我留你？”苏醉喝下最后一口酒，酒杯一拍。应声而散。
　　“你……”好不容易停止的眼泪又喷涌而出。
　　“要想留宿也不是不可以，但男女有别，本店的房间也不多，看你怪可怜的，就一口友情价吧，留宿一晚五百两。”苏醉揉了揉太阳穴，提到算账意识却是清醒的很。
　　“五百两？”女子的眼泪更是如决堤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还不起就先欠着，反正我这酒馆还缺人手。”苏醉的话忽然温柔了起来。
　　女子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但看着眼前的人，还是答应了。正要低头擦眼睛的时候，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酒味萦绕在女子的鼻尖。
　　她屏息，心里有些激动。许久，只听见耳畔一声轻微的叹息。随即，苏醉松开手，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这次，你走不了。”
　　他眸中的光耀如星辰，仿佛那光只为她一人而闪烁。
　　后来，人们就听说，春半酒馆来了一位女老板，长的温婉动人，但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只知道店里来了一位新伙计，碎碗摔壶，将酒馆弄得鸡飞狗跳，可那位年轻的老板却充耳不闻，躺在椅子上一下一下地摇着时光，嘴角却噙着笑意。
　　只是在某个晚上会听见这样的对话。
　　“今天打碎了多少个碗？那坛新酿的桃花酒也是你偷喝的？”
　　“啊……那个……我是为了抓那只猫不小心……酒也只是喝了一小口……”女子支吾道。
　　“按一只碗十两来算，一坛酒一百两来算，你……”苏醉有条不紊地计算着。
　　“苏苏——”某人低头认错。
　　“你叫我什么？”苏醉问。
　　“相公。”某人下意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乖。”苏醉揉了揉她的头，宠溺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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