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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长生
荣睿晟的母妃婉昭仪出身书香门第,这在后宫中并不是什么好话,后宫妃嫔身居高位的,随随便便就出自哪个贵族世家或是军政大户,荣睿晟的外祖官从六品,是一个迂腐的老学究,真才实学没有,溜须拍马也不会,自然给不了婉昭仪太大的支持。婉昭仪生得好看,肤白貌美,气质温婉,从小在书堆里养了一身书香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出身小门小户又让她显得小家子气,在后宫嫔妃的骄矜傲慢中显得清丽脱俗,自然夺得了皇上的垂青,一时间风光无限。
婉昭仪温婉的小女人气质深得圣心,两人也曾夜游御花园,也曾泛舟江上,也曾踏遍繁花,也曾对月吟咏。婉昭仪看多了诗词,自然对一生一世一双人向往不已,她与圣上如胶似漆,心里竟恍惚觉得两人都是各自的唯一了。
一日婉昭仪觉得腹中不适,皇上着急招来御医,竟探出了喜脉,龙心大悦之下赏赐了无数金银珠宝,婉昭仪的荣宠更盛,只等着诞下皇子封妃。
但深宫内院的哪能没有些腌臜事情,皇上膝下目前只有一子,贤德妃不日临盆,一众妃子都眼巴巴盼着母凭子贵,哪能看着其他妃嫔人丁兴旺,婉昭仪出身低微却饱受恩宠,本就招人恨,如今居然还怀上龙种,贤德妃是太尉之女动不得,婉昭仪没有母家支撑,哪里需要束手束脚。
到了临盆的日子,各种毒物加上太医的手脚,婉昭仪大出血,太医来回跑了好几趟,皇上在外间不断踱步,太医擦着冷汗出来,这生产不顺,自然是保皇子的,但婉昭仪前段的恩宠无二,这皇室难保也出个情种,太医也拿不准。
“皇上,婉昭仪生产不顺,恐怕……只能保下一个。”
“自然是保皇子,这种事情你还需得问我?”
太医回到内室,举手间也不再轻手轻脚,剪子刀刀下去,他早前收过诸位娘娘的好处,婉昭仪母家没有势力,如今又失了圣宠,更不必顾忌什么。婉昭仪确实是个命硬的,硬是憋着一口气撑过来了,但身子骨却是从根上坏透了,四肢虚浮,面如菜色,连说话下地都成问题。
俗话说得好,母凭子贵,婉昭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诞下皇子,本该在皇上面前博个同情颜色,就算今后无法再侍奉皇上,只要有点脑子,母子俩后半生也算是衣食无忧,再或者她将全部身心投注在三皇子身上,勤加教养,以后在朝堂上说不准也有一席之地。但坏就坏在她将这段感情想得太过深刻,皇上在外室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她不敢相信曾经的恋人居然冷血如斯,她一个劲地责问皇上,问他到底将他们的情谊置于何地,求他为她报仇,殿内终日充斥了婉昭仪的怨叹,三皇子的哭声,怒极了,昔日温婉的昭仪变得歇斯底里,皇上起初还觉得愧疚和不忍,但任谁也忍不了终日不绝的怨恨,天恩难测这种简单的道理婉昭仪却不知晓,再大的宠爱也经不起无尽的作。
突然有一天婉昭仪发现皇上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再突然有一天婉昭仪从宫女口中得知了宫中有了一位新受宠的娘娘,远处的大殿夜夜笙歌,皇上同大皇子二皇子父慈子孝其乐融融,这里也曾经是宫内最热闹的一角,如今褪了色的红灯笼还悬挂着,赤裸裸写满物是人非四个大字。
婉昭仪把她的失宠归结于她破败的身体,她日日咳血,自然心知自己没有几年好活,谁会喜欢这样缠绵病榻的女子呢?她认为这一切都是三皇子的错,如果不是为了生下他,皇上根本不会在他们两人之间做抉择,他不会放弃她,她也不会失去美丽健康的身体,婉昭仪看着荣睿晟,一会是切骨的仇恨,恨他害自己失去所爱,一面是极致的宠爱,宠爱这是他和她爱情的结晶。
荣睿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偌大的被遗忘的宫殿冷冷清清只有零星的宫女侍从,他们基本是不会出现的,尤其是在婉昭仪癫狂的时候。婉昭仪不良于行,有时候把他唤到身前,慈爱地抚摸着他,然后突然变了脸色朝他狠狠地甩下一个巴掌,或者拔下发髻上的簪子使劲往他的胳膊戳,直戳到血肉模糊才罢手,然后慌慌张张地抱着他哭。
发病的婉昭仪很可怕,但不发病的婉昭仪确实是一个好母亲,她会一针一线给荣睿晟缝小衣服,给荣睿晟制作甜美的糕点,教他读书写字,吟诗诵月,会给荣睿晟讲故事,会逗他发笑。
婉昭仪最常和荣睿晟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知道父皇为什么不要我们吗?因为我就要死了,父皇不能和死人待在一起,我为什么要死呢……我不想死啊……我为什么不能长生不老呢,永远这么美貌,这样他就不会离开我了啊......晟儿,母妃和你说,如果你不死的话,重要的东西就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
扭曲的爱意成为荣睿晟童年的摇篮曲,日日摧磨他的神经和三观。
六岁的荣睿晟到了进国子监的年纪,就算这些年皇上来看他的时间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但这个皇子还是生活在明面上的,深宫内院的人都是人精,没有人会去为难一个皇子,荣睿晟顺利进入了国子监,太傅们博学多才,荣睿晟脑子也聪明,有时候皇上过来巡视还会提点几句,虽然母家式微,但也获得了一个皇子应有的尊重,监内众皇子大多以大皇子为首,大皇子母妃乃是懿贵妃,大皇子本人也天资聪颖,为人敦和,是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皇子,那些母妃势弱的便早早向大皇子示好,也好保全自己后半生的富贵。荣睿晟不动声色地游离在众位皇子之间,长袖善舞的能力学了个十成十,小小年纪倒是无师自通学会自避锋芒。
荣睿晟下学后,婉昭仪总是会把他叫到跟前考校他学了什么。这日正是荣睿晟七岁生辰前日,婉昭仪给他做了一件新褂子,荣睿晟是在冬日出生的,外头茫茫落起大雪,把冷清的院子衬托得更加萧瑟。荣睿晟沿着回廊走到厅内,发上沾了星星点点的雪沫子,宫女接了狐皮围手,把炭火生得暖一些就退下了,荣睿晟跪伏在婉昭仪膝前。
“今日学了些什么?”
“太傅讲了诗经。”
“哦?说了哪首?诵给母妃听听?”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静女其姝……静女……静女……”
“母妃?”荣睿晟看着刚刚还十分正常母妃一下子变得眼神涣散,这是她癔症发作的前兆。
婉昭仪将身前的果盆狠狠朝荣睿晟砸去,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滚出去!都给我滚!!”
荣睿晟被砸得跌落在地,额头上红了一片,有些微血迹流到眼角上,他只能起身退出去,婉昭仪发作起来谁都无法阻止,不但会伤到旁人,还可能伤到她自己,只能等她一个人冷静下来。
荣睿晟反着身子倒退,听到婉昭仪低着头好像在和什么人对话。
“你以前也爱给我念静女,你说我就是那静女啊......要是我不老不死……便可同你双宿双飞……”
“失火啦!!!!失火啦!!!救火啊!!!”
“三殿下,你不能进去,火势太大了!”
“母妃……母妃还在里面……”
“三殿下,火势太大了,你要是还有什么好歹,婉昭仪就算被救出来了,奴婢也无法交代啊。”
熊熊烈火烤化了周围的白雪,来来回回的太监宫女提着水桶水盆大声叫喊着,水龙吞吐着水汽,火舌撩着水滴冰雪,把众人的眼睛晃得亮亮的,荣睿晟不发一言地被宫女拦在外围,看着火焰吞食着他和婉昭仪的偏殿。
火势渐渐被控制住了,远处的钟楼敲响了子夜的钟声,忙忙碌碌的众人忘记了,今天是大荣三皇子的七岁生辰。
“三殿下,都处理好了,是时候去国子监了。”
今天是丞相家小公子进国子监读书的第一天,荣睿晟被皇上嘱咐了好好照顾这位表弟,与其他几位皇子相比可是抢得了率先和徐昭卿接触的机会,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他的能力了。
荣睿晟起身向国子监走去,丞相家的马车也正骨碌碌地从宫门驶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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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的《静女》描写的也是温婉的恋人,所以婉昭仪受宠的时候皇上夸她是静女
然后婉昭仪听到熟悉的诗句心里难过激动
癔症发作打翻了暖炉起火
荣睿晟对母亲的死感觉挺愧疚的吧
因为诗句害她癔症发作葬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