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漫漫朔雪冷华阙3
因着风雪猛烈,于琼京来时便乘着一辆金顶凤幄雕花檀木宫车。车重马缓,一路辗雪轧冰,地上碎琼乱玉,踏痕迤逦。宫车前点了两盏琉璃色彩穗玻璃灯,在风雪中不减光芒,将这半暗半明的天色晕染出些许柔和来。
车在椒兰殿前停住。婵媛掀帘,扶她踏上椅凳,从车上下了来。婵娟则在另一旁给她撑开一面大荷叶般的凉骨墨梅伞。待小响子报名儿后,于琼京由婵媛虚手扶着,才往殿内去。
拾阶几步,登门入内,她还未停脚,屋里一干人等均跪下,行礼,异口同声道:“参见贵妃娘娘。”“起来吧。”于琼京止步,说着,凤眸轻扫,将地上众人打量个遍。
伊然只罩了浅白刻丝黻袖袍,一并与银绣锦裙和雪锻灰兔褂,是很平常的素系宫装,即使放到人群,也不扎眼;苌鹃苌芸一应穿深墨绿冬袄,发上少见珠饰,也是很正常的宫女打扮;而胭脂却描着一弯罥烟媚,敷上香粉,蘸点红唇,一脸好妆面,衣裳亦皆对照换去,着青莲色弹墨花绫水绸服,显得体态匀称,丝丝媚惑。
于琼京皱眉,明显地反感胭脂。一介贱婢,粉墨妖娆,姿态做作的,要给谁看!好比起个疙瘩般,胭脂弄得她心里非常不快,忍不住骂人。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人,她不好直接明说,便把视线别开,移到他处,一边暗想,等会让你知道厉害。瞧见了摆在桌上的几样简单菜式,她又不禁嫌弃,匆忙转眸,看向其它地儿。
在她目光所及,陈设摆件不算简陋,器具物品也不大陈旧,且屋里很是干净、整洁,整个透出一股朴实、古雅的气息,较于诗礼簪缨之家,无甚分别。然而,对娇养娇性的于琼京来说,相比自己“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的芷玉宫,这椒兰殿,真是寒酸至极!
于琼京强压住离开的念头,瞥向伊然,不屑一顾地,道:“伊婉仪这里又冷又空,没个稀罕物什保暖,大雪天的,要冻死人罢!”又口含轻笑,像在讽刺,“难怪皇上不愿来。”
伊然不为所动,面色不改,只将纤指齐腰,膝盖稍曲,低眉顺和地回答:“是妾的疏忽。娘娘驾临,椒兰殿未能安置,让娘娘受罪了。”
于琼京不了解她的性子,故不曾料想她不辩驳,却是这样说,便“哼”的冷笑,抚摸暖手筒里的皮草,漫不经心地说:“怕不是椒兰殿不妥,而是奴才没把主子放在眼里。”语毕,又睨向胭脂,眼凝冰霜,万剑攒射般地危险。
伊然见局面千钧一发,偏她不想惹事生非,空添麻烦,便道:“娘娘息怒。奴才不懂事,是奴才的不是,不值得娘娘烦恼。娘娘若不介意,就请坐下说话。”说罢,递眼色给苌芸。苌芸会意,便走到胭脂跟前,带着怒气呵斥她:“蠢丫头!还不下去!”
“……是。”胭脂微微颤抖,恍若惊蝶,连说话的声音也像撕帛裂锦,叫人可怜。她盈盈下拜,俯身告退,柔弱身骨就要散架般,踉跄跌撞。
于琼京见她一副比主子还娇惯的模样,更加不快:“走路也走不好,还要派人搀扶她不成!”
“她尚年幼,做不对事情,被训斥了自然害怕。倒是娘娘,莫要再同她怄气,连累您的身体可不好。”伊然婉言道,再次请她到炕上坐下。
于琼京纵然要刁难,也没了对象,只好怏怏闭口。百般不愿也无法,况且,她来这里有正事,不旨在这场小风波。
她正携着婵媛走到炕旁,婵娟便立刻摆手,召若干宫婢进来,先有两人搬走椒兰殿半旧的松花色福字玦引枕、石青金钱蟒靠背和绀蓝印撒花小毯,后又两人重新铺上芷玉宫全新的猩红洋罽,垫上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换上赭石福字玦引枕,并设大红金钱蟒靠背,余下人则在炕桌、小几等等角落添上或戳纱、或羊角的宫灯。一切妥当后,婵娟挥退她们,于琼京这才倚枕坐下。伊然亦在另一头挨边坐下。
刚刚坐下,苌鹃便命人奉上热茶,摆到炕桌上。“什么茶?”于琼京问道,瞅那糙制的青花茶盏,没有要拿起的意思。
“回娘娘,是无痕茶。昨天才得的赏赐,今天娘娘来了,方舍得沏上。”
“是这样啊。这么说来,宫里最不新鲜的茶,倒成了椒兰殿里最好的茶?这类茶叶,向来都是本宫宫中的奴才用的,难道你们这里的主子,竟不比奴才?”于琼京揶揄道,仍旧不去碰茶。
苌鹃垂首恭听,不敢接话,也不敢把恼怒表露出来。无痕茶本是上好的茶叶,不过是收获时节晚,嫩叶鲜少,才只能将老叶分给各殿主子们,而各宫品阶妃子特别恩赏,赐得上好的茶叶,所以,同样一种茶,味道自是不同。且品阶妃子通常都会赏得每个时令新鲜的冰镇茶、红茶、花茶等,甚至还有弥足珍贵的雨过天青、涎香龙井,因此,无痕茶被她们当作平常玩意,随意送赏。可是,宁贵妃今日才刚来这一回,就这样针锋相对、言辞阴毒地,让人愤愤,想不生气都难。
伊然见苌鹃闷闷埋头,心下已然明白,忙解围道:“娘娘既不吃茶,那便退下去吧。苌鹃,把茶拿下去。苌芸,你也把晚膳一并退下去。”“是,主子。”于是,苌鹃和苌芸便把东西都撤走。转眼间,殿内只剩于琼京和伊然对坐着。婵娟和婵媛则仍在于琼京旁服侍。
本来茶后应该上盘点心的,因为于琼京的一番话,便没人敢呈进来,害怕莽撞受骂。
像投入深潭的石块浸到水底般地,殿内一片静默。
于琼京动了动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预备说起正事来。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