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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尾(三)
夜冷了,不再如从前——清净无风。
祀神台上,阴风四起。
“东——南——西——北——召——!”
咒出,一片薄雾蒙蒙而起,周遭一切越发模糊不清,几团蓝色火焰慢慢靠向我,张牙舞爪如一只只怪物,胸口和脖颈,灼烧的疼痛。
“破——!”寡淡的声音划破天空,雾,散去,风,大起,那些蓝色的火焰也“咻”地消无。
我垂眼,长发飞扬。
两排辉煌中,白袍,长杖,长发亦是飞扬,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我,之后又继续游移。
我轻笑,重新呼咒:“东——南——西——北……”
“封——!”他又这般了当地截了我的咒,不留一丝的,余地。
他缓步走上石阶,衣裾拖曳在地,荡起尘埃。
他居然在这时登上祀神台——太阳还未出云,就连夜,也才过了一半。
叮——叮——
法杖与石阶相碰,清脆的声音彻了如墨的夜空,叮——叮——
他的长发,脸,以及寡淡的神情都慢慢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最后,他拂袖,盘坐在我的对面——一片烛火簇拥中。
良久,我们之间没有一句对话,凉飕飕的风穿过——我与他之间的空处,烛火猛地一窜,而他,寡淡出尘,如神般,远世。
“解开。”天将亮了,星隐月没,时间不容许我沉默。
“除非,你放弃。”他淡淡抬头,语气不抑不扬,“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只是,佑国不能没有夜祀。”
“我不会死……”扯了扯嘴角,却,最终放弃了自嘲的笑,我,甚至找不到一个借口来敷衍自己,真的——不会死吗?即便他醒了,即便他记得自己,可,欺神瞒世的罪又该怎么担?毁天灭地的诅咒又该如何除?终究,终究都是要重归于零的,哪怕,走得再慢,也,最终要走到那个地方的。
“鬼祀又将现世……”他纤细的指尖在烛火上晃动,火焰因他的挑拨而变换着形状,而他,依旧——寡淡出尘。
“鬼祀……”喃喃着这令世人惧怕的称谓,我的心仿佛被轻轻一扯,牵动了所有的伤口。
怜,千年之约已至,如今,我要做的便是——找到你,然后,将一切,统统还与你,这一次,就让天地也跟着一起陪葬吧!
让所有的怨与恨,都,毁灭在诅咒之中,至少,我不会再去顾虑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结局,这一千年,我过得浑浑噩噩,足以,让我褪去所有!
既然,宿命注定了这一世的荒唐,我,认了,下一世,我宁愿如守星一般——化作一株曼陀罗花,开在你的窗下,日夜相伴不相离,只因你生,也只为你亡。
“怜,你觉得什么花最美?”女子抬头,正好撞上男子如谜的目光。
“曼陀罗。”男子扬手,荒芜的圃里蔓延开起一片艳红的曼陀罗花,浓郁的香味萦萦不散。
“你比曼陀罗还美……”女子痴迷地用手描摹着男子艳美的笑容,如同陷入泥沼,无法自拔。
“你也一样。”男子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笑得,风华。
“来世,就让我作一株曼陀罗,开在你的窗下,不要相濡以沫,也不要相忘于江湖,只要,在你的身边就好……”女子嗅着他衣襟上幽淡的香,眼睫微微一颤,低语道,“无所谓诅咒,无所谓灭亡……”
“好。”绾起她的青丝,看着它们漏过指隙,又晃然垂如瀑,“无所谓诅咒,无所谓灭亡。”
镜中,女子嫣然地笑着,男子亦是笑靥风华,脸,贴着她的脸,发,缠着她的发,手,扣着她的手,就好象,永远不会分开。
也许,在幻想结束时,我就该明白的,我们,如那涸辄之鲋——相濡以沫,而你,终究选择了相忘于江湖,选择销去一切来换得老天的饶恕,你本不羁,可,却因我而被束缚。
怜,你太残忍了,你以为一千年足够让我也忘记,却不懂,我只求与你——同生共死。
可笑,天不怜我,君却欲怜我……
焚祭居。
“发芽了。”持月浇着水,清冷的脸上难得有一丝笑容。
瞥一眼那只青瓷花盆,见黄绿色的小芽冒在土上,心中,竟流过一丝温暖。
发芽后,就会开花吧?曼陀罗,美得——如他,曼陀罗,即便天地毁灭也依旧会顽强地存在,妖艳得,不可一世。
“你不该这般心急……”她走至我身边,目光落在我的颈上——新添的三条疤痕,“你若有事,他又怎会安心……”
“我不会有事。”我微微侧头,长发在颈上绕了一圈,把结痂的疤痕遮掩,“更何况——”我眯起双眼,轻笑着,“他封住了祀神台,噬灵根本无法靠近。”
“既然这样,他会让你离开吗?”她斟了一杯芷茶,凝视窗外,那里,刚好可以看到祀神台——白衣男子闭目盘坐,寡淡,而出尘。
“他同意是否又关我何事?”我反问,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窗外她所凝视的方向,“大不了,斗法便是。”
芷香飘荡,浅淡清幽,她回头,目光里闪过一丝冷然,似是于我的懒散,又像是对那男子的猜疑,总之,她的表情又恢复成惯有的清冷。
“昆仑湖……应是变化很大吧……”她终是苦涩地笑了,如千年前,她为他捧起一掊土时,笑得,苦涩至极,“我们也,都变了……”
我扯着嘴角,不知是笑还是哀,或许,只是缅怀吧——毕竟,昆仑湖,是宿命的起点和终点,一切,都将在那里被引燃。
也许,从祭祀大典上逃跑的那天起,我就已经踏入了命格的安排,作为神所创的祭品,我不甘,逃,却换来永世的诅咒,后来,昆仑湖畔,遇见了,风华的怜,那时,他只是个修术者,谁也想不到,他会炼成鬼祀,更想不到,不受羁绊的他,居然为了祭祀大电上逃跑的祭品而选择破命,诅咒——随着他的遗忘和沉睡——永远消失!
可是,他却忘了他的另一个身份——佑国的夜祀,没有他,谁也存活不了一刻,可他,却荒唐地要我等他千年,所以,一切又都回到了原地,结局荒唐——我,欺瞒了祀神,替代了怜,成为佑国的夜祀,夜夜守侯着这方天地,更为可笑的是——祀者也有属于他的诅咒,授礼那日,我,又被附下一个诅咒,一个足以毁天灭地的诅咒,如此,他所做一切,等于徒劳。
淡淡的叹息声隐入簌簌而过的微风里,千年,真的很快,眨眼间,已然度过了千个春秋,已然,看不入这纷扰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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