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花

　　虽然组班的时间还不算很长，但大家已能用自己的方式来融入这个集体，甚至很多人已经把张曾建了解透彻了，当然也包括他的底细。
　　张曾建，男，27岁，已婚，有一个半岁大的女儿。非本地人，但在翌阳市有两套房，传说是收集红包的结果。这个人做事总是三分钟的热度，比如班规的执行、每周做一次实验等，但他也有他的执着：（1）每天白天，平均一节课查两次班；晚上用半个小时的自习时间强调纪律，在此期间，每个人只能听而不能做其他任何事（2）每周，除了物理晚自习外的其他晚自习，他都会在19:00左右查一次班，然后出去学拉丁舞，20:30之前回来再查一次班。
　　这些情报对于那些一心只为学习的学生来说只是吃饭时无聊的笑谈，可对于欧涵这类以逃课为乐趣的人亦或者像聂瑜芯、姜倩怡这种喜欢在课堂上做小动作的人来说可是太有价值了。于是欧涵开始了她经常在晚上一上厕所就上半个多小时的生活，而聂瑜芯跟姜倩怡则把大本大本的小说搬进了教室。不过，聂瑜芯只有在完成作业时才会看，老师讲的新课她可是一节不落。偶尔，聂瑜芯也会自己写写散文啊、短诗之类的，但多是下课就扔，从不多留一刻。
　　原本聂瑜芯以为林忆是个乖乖儿，因为他性格比较内敛而且家境一般，爸爸是快递员妈妈是超市的售货员，都不是经济效益高的工作，肯定指望这个儿子争争气，将来有出息。聂瑜芯第一次看见他上课玩手机还骂他：“哟，白面小书生还偷吃禁果，真是深藏不露啊，怎么学人家贪玩儿，大学都不要了啊？”
　　还没等林忆开口，米小乐就把话茬接了过去：“错，大错特错。不务正业对我们钢琴王子来说就是家常便饭，而且他的大学来的要比我们容易多了。”
　　“钢琴王子？”这下连姜倩怡也跟着惊讶了。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啊？这位林大公子，可是个小艺术家，钢琴超棒的。初中时，我跟他同校不同班，但对他的名号早有耳闻，人家得过很多奖呢。他现在只要把考分控制在400以上，就可以在名牌大学堆里选大学啦，而且年底有个省级钢琴大赛，他要是能参加，去拿个前三名。明年就有机会免费去省城接受专业老师的辅导哦。以后还能在中国一夜成名也说不定呢！”
　　“原来是这样，我听说你们翌阳市还有个很好的高中，专门培养艺术类学生的，你怎么不去那里读啊？”
　　“我爸妈呀还是希望我在发展艺术的同时也掌握尽量多的文化知识，不然我以后要是吃不了艺术这碗饭，那我不是废了”
　　“也对啊，你爸妈为你考虑的真周到。”
　　姜倩怡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他的手确实挺修长的，总体气质也还是那么个样，不过好想传说中的钢琴王子能来一场现场版的演奏喔！
　　“既然这样，那你元旦晚会的时候就展现展现你作为钢琴王子的风采吧！”
　　“可以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说动聂瑜芯跟我同台演出，伴舞、伴唱或者用其他乐器演奏。”
　　米小乐和姜倩怡起先都惊讶的很，然后都会意的笑了，其实他们也好想看看聂瑜芯另外的样子。他们是高兴了，可是聂瑜芯却是真的生气了：“林大公子，不想上台就直说，干嘛还要拉个垫背的，为了衬托你的技艺有多好吗？”
　　“不是啊，我是很认真的邀请你跟我同台演出，我想这记忆我会用一辈子回味的。”
　　“谢谢你那么看的起我，但是我不想出去丢人现眼，也请你不要再提了，我想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我不想做的事也没有人可以强迫。”
　　“你就不能为了我例外一次吗？虽然你是不太愿意，可是就不能因为我答应吗？”
　　“要不，我让叶紫阳跟你同台，我觉得她肯定是学过什么乐器的。”
　　“你这也太毒了吧？”
　　“毒吗？我觉得她挺好啊!你要是找人来劝我上场，我就拉她一起上，反正我觉得她肯定是很乐意的。”
　　聂瑜芯拿出书装样子不再理会林忆，林忆觉得再说下去只会更僵便悻悻地转过身。两个人都在心里暗自思忖，聂瑜芯拿叶紫阳当挡箭牌林忆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可是林忆想达成这件事他就一定会再想办法，他才不管聂瑜芯想不想呢，况且这对聂瑜芯来说也没有什么坏处啊！
　　且不说稍微成熟点的姜倩怡，就连单纯的米小乐都嗅出了某些正在滋生的情愫，可是看聂瑜芯的样子，他们之间也许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好。就算窗纸破了，阳光也不一定照得进来。
　　当一个月接近尾声的时候，欧涵因为逃课而被校方警告处理。说来也该她倒霉，平时她上半个小时厕所，语文老师只要她后来回来就都不说什么，因为把她当个淘气的孩子看待，数学老师总喜欢告诉班主任，上数学晚自习她就不怎么出去了，化学老师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懒得跑又是两个班一起上晚自习所以总是先在哪个班上待一半的时间再去另一个班，而英语老师因为收了她爸爸的红包总是睁眼闭眼，虽然张曾建也收了红包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所以只在班上批评从不捅到领导那儿去。那天张曾建正好不在学校去栎明市出差了，要第二天才回来。晚自习化学老师交代了一下任务就走了，欧涵准备开溜，却在三楼楼梯口碰到了平时只在大会上和校门口见到的教务处主任。
　　“你是哪个班上的啊？”
　　“一（5）班的”
　　“哦，张老师班上的啊，你干什么去啊？”
　　“我有点不舒服，跟老师请假回家了”
　　“嗯?张老师今天不是出差去了吗，你跟谁请的假？”
　　“额，我还没请呢，正准备去找我们化学老师？”
　　欧涵在心里暗骂，你个死老头问那么多干嘛，满口酒臭味夹杂着烟臭味，恶心死了，老子今天忍你了，总有一天要当面骂出来。
　　“你们化学老师谁啊？”
　　“温老师”
　　教务主任闭着眼歪头想了一会，欧涵还以为他要睡着了呢，那样她就直接走了，可是当主任大人再开口的时候她就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楼了。
　　“你不是去找温老师的，你自己给自己批了假了。我跟老温那是什么关系啊，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他还有一个班就在你们教室下面，你这明明就是要继续往下走啊。虽然我今天咪了几口小酒，但是我还没完全糊涂。”
　　“发现了，还抽了不少烟吧！”
　　“嗯，那是老朋友了。走，回你自己教室去。明天清醒了再跟你算账。”
　　欧涵悻悻地跟在“一步一个脚印”的教务主任身后，祈祷这个正犯浑的主任明天一觉醒来就忘了这件事。可是他还有几分清醒呢，忘不忘就是天意了。
　　事实证明，他没忘，还记得很清楚呢，隔天一大早，欧涵就被叫去教务处写检讨了，过了大半天才回来，一回来又赶上班会课，张曾建指名道姓的批评了一通还要欧涵再写一份检讨，整个过程欧涵头也没抬一下，可想而知也不存在第二份检讨了。
　　放了两天假来的头一个晚自习是张曾建的，他没提检讨，只是在下晚自习时让肖雨弦把新的座次表抄在了黑板上并要求在第二天上课前把座位换好。
　　聂瑜芯和姜倩怡等到最后才看到自己的名字。
　　“聂瑜芯，你看，原位不动，还跟你坐真好，林忆也还在前面，不过他怎么把凌澈放我们前面，把叶紫阳和欧涵调我们后面？天呐，我觉得我离地球越来越远了。”
　　“快到火星了吧，旁边的金星还不止一颗，是一圈。”
　　“是啊，我确实要晕了，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啊？损害良家少女的身心健康啊！”
　　“谁让你中考考那么点分啊，又不去送送礼，也只能委屈你跟我这个零分作伴了，呼吸着同样日渐浑浊的空气啊！”
　　“你还有心思说笑，唉，算了，管他妖魔还是鬼怪都来吧！”
　　“先回家吧，以后够你感慨的”
　　“等等我啊，你”
　　出了教室，两人一路打闹到车库，你推我一下，我拍你一下的，聂瑜芯时而放肆的大笑，姜倩怡就说她没有形象了，可是聂瑜芯才不管这些呢，她是自由的、自然的，别人爱怎么说就去说吧，她不在乎。
　　快要分别的时候，姜倩怡还不想聂瑜芯走：“哎，今天我载你回去吧？”
　　“今天不行额，妘苏姐肯定会来接我的，而且你家跟我家是反方向的，你送了我你自己还要返回去，太不方便了。”
　　“嗯，那好吧，我去牵车了”
　　“好，路上小心，拜”
　　“拜”
　　目送姜倩怡进了车库，聂瑜芯一出校门就看到妘苏的车安静的停在花坛旁林荫道的入口处，那条小道旁的大道是通往市郊方向的，所以车行量比另外一边少很多。又因为路灯只投射在街道上，花坛里的香樟树也有些年岁了，所以那条路上黑的连树叶的倒影都看不到。聂瑜芯总觉得夜晚那条路阴森的吓人，可是妘苏近几天好像很喜欢往那条路上走，到了尽头再转个大弯回小区。
　　拉开车门，聂瑜芯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妘苏揉揉渴睡的眼，开动车子。
　　“你今天好像很困？”
　　“嗯，昨晚没睡”
　　“怎么没睡呢？”
　　“赶工程策划”
　　“哦，那你等会一回去就睡吧！”
　　“嗯，像我这种瞌睡虫最不能少的就是睡眠”
　　“近几天你好像一直往这条路走，这么黑，你不怕吗？”
　　“你们学校门口那两个大花坛间的空隙每次都占满了车，往左边那条路上去的车又很多，我们往这边走虽然很暗，但不用跟别人抢道，而且这条小道也不算很长。我啊，就是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那种无聊的事上。”
　　“嗯，看出来了，你作为生意人的头脑很突出喔！”
　　妘苏看着聂瑜芯笑了笑，算是赞同吧，然后又专心开车了。她们之间的谈话总是这样，一个话题几句就完了，若是聂瑜芯再找一个话题的话，还能再接上几句。总之，谈话并不很多，不知道是因为年龄的差距产生了代沟还是因为聂瑜芯是妘苏老板的女儿以后也会是她的老板所以难以像朋友家人一样随便，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使她们对对方开不出玩笑。
　　趁妘苏去车库停车，聂瑜芯登上□□，没有消息，空间里也多是一些强说愁的状态。她不想往下翻了，因为她们更新的太频繁了，还没安慰好这件事带来的悲伤，下一处烦心的事又来了。人生瞬息万变，总要学会平静的对待每一种境遇，才能不为世事所累。
　　点了退出，开门，妘苏也停好车上楼来了。
　　“茶几上有我今天刚买的水果和零食，冰箱里有酸奶。”
　　“嗯，我洗了澡再吃”
　　“好，那我先去睡了啊，太困了，你也快点弄好了睡吧！”
　　“嗯，好的，晚安！”
　　“晚安”
　　妘苏进了房间，诺大的客厅就只剩聂瑜芯一个人了，她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感觉浑身无力了，也不想起身去洗澡。想想，身边的人都把她当成宝贝，可她心里还是有种厚重的失落感，那是永恒的失去留下的无法填补的空缺。一个人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渺小，于是孤单与失落为伍充斥着整个心房。
　　姜倩怡跨进家门的时候正好9:00，让她奇怪的是，今天家里没有如往昔一样死一般的沉寂，反而有电视人物的叫骂声，怀揣着好奇心走到二楼，原来是姜怡安过来了，正大口嚼着零食看红太郎责骂又一次抓羊失败的灰太狼。
　　“小鬼，你怎么来了？”
　　姜怡安转过头看了一眼只有过年过节才会见的姐姐又转回去盯着电视，口齿不清的回答：“奶奶生病住院了，没人照顾我，妈妈就把我接过来了。”
　　“哼，这样啊，我是说她怎么会舍得她的命根子呢？”
　　姜怡安不再理会她，只跟着电视啊啊的叫。姜倩怡无奈的摇摇头，刚准备上三楼，听到下面有关门的声音，就把头探下去看了看，原来是于欣然，她以前可是从来不穿睡衣往外跑的，今天是为哪一出啊？再一看，她手里捧着杯酸奶，姜倩怡这下全明白了。
　　“怎么不记得跟我也买一杯啊？”
　　“你自己有手有脚，不会自己买啊？又不是没给钱你。”
　　“我是有手有脚，可也不见你儿子是个瘫子啊！”
　　于欣然愠怒着扫了女儿一眼：“他不是瘫子可他还是个孩子。”
　　“歪理，重男轻女就直说，不犯法的。”
　　“我懒得跟你啰嗦，快上去睡，要吃自己明天去买。”
　　“是，我马上上去，不过请你看好你的宝贝儿子，别让他晚上乱吵乱跳。”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姜倩怡此时恨透了眼前的这个人，气得转过身一边大踏步上楼一边忿忿得骂：“没喂过一口奶还能这么疼，小心疼出个白眼狼。是你生的不是你养的，还防老呢？防个毛球，你就等着老了被送养老院吧！”
　　这一夜，果然如姜倩怡所料，全家人都睡得不安稳。半夜，姜倩怡迷糊中听到楼下那小鬼哭着吵着要奶奶，于欣然拿出哄婴儿的本事却始终不成功。还好住一楼的姜波去照顾他妈了，不然他非被吵得脑袋炸开不可。
　　凌晨的时候，姜怡安吵累了就渐渐睡着了。姜倩怡感觉才刚见周公就被闹钟闹醒了，虽然浑身乏力但还是不能迟到，她可不喜欢写检讨。
　　由于怕路上骑车犯迷糊，姜倩怡就直接在巷口拦了的士，坐在车里看窗外的风景。东方泛着微微的白光，看来今天可能是个晴天，近处的光线还是暗的，偶尔有辆的士或私家车从旁边经过，路边有走着的学生也有骑着脚踏车的青少年，还有一些推着推车卖早点的小贩，另一些专卖早餐的餐馆也都是灯火通明。在一个城市里，起的最早的估计也就是这些人了。以前姜倩怡都只顾着自己骑车，根本没多注意这些为了生计起早贪黑的人群。
　　在校门口下了车，刚进校门姜倩怡就感觉头开始晕了，到了教学楼更晕的厉害，一进教室她就软在了座位上。
　　顶着黑眼圈的聂瑜芯看见姜倩怡这样，只觉得好笑：“哎，死猪，昨晚干嘛啦？”
　　没回音。
　　“问你话呢，你这是有多困啊？”
　　还是没回音。
　　聂瑜芯急不过，无奈的拿出书来读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张曾建查班的时候，看见趴在桌上的姜倩怡，就伸手去拉她的马尾。还没碰到，就被聂瑜芯制止了。
　　“别喊她，让她睡吧！她不舒服，胃疼。”
　　“胃疼？”
　　“嗯，昨晚疼了大半夜，早上吃了药，现在好点了。”
　　“你们这个年纪，就仗着自己还年轻，不爱惜身体，这好了，年纪轻轻的就得了胃病，老了还得了。下早自习喊她起来去吃早餐啊！”
　　“嗯，好的。”
　　聂瑜芯心想，这张曾建还有点人情味嘛，不过这次浪费了。
　　下了早自习，姜倩怡依然处于雷打不动的熟睡中，聂瑜芯干脆把手放在姜倩怡头的两边，手往上一用力，直接把姜倩怡的头给立了起来。
　　姜倩怡眨眨渴睡的眼苦嚷：“大小姐，你干嘛呀，让我再睡会。”
　　“下早自习了，该去吃早餐了，胃疼的人更要吃早餐。”
　　“我不要吃，我只要睡，我胃也不疼。”
　　“我说你疼你就疼。”
　　姜倩怡像想到了什么似得突然立直身体：“都下早自习了？张曾建是不是问了？你说我胃疼？”
　　“哟，清醒了呀！”
　　“好吧，我胃疼死了，去吃早餐。”
　　姜倩怡很不情愿的去吃了早餐，又极不乐意的陪聂瑜芯去操场那边逛了逛，回到教室时座位已经换好了。
　　她们刚坐好，凌澈就转过来打招呼：“嗨，你们好啊！”
　　姜倩怡定定的看着凌澈，面无表情的回了句：“本来是挺好的，现在不好了。”
　　聂瑜芯抬了抬眼皮又一脸假笑，算是认同。
　　凌澈还是一脸赖皮的笑：“嘿嘿，你们要相信，没有不好，只有更好。”
　　这下姜倩怡和聂瑜芯都没出声，都对着凌澈抬了下眼皮，不再是认同，而是无言的反对。林忆看在眼里，早已是一脸的怪笑。
　　凌澈感觉自己像是热脸贴了冷板凳，转过身对林忆小声嘀咕：“这两女人，不好惹。”
　　林忆笑而不语，却在心里琢磨“不是不好惹，是你这样的男人压根儿就不能惹那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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