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旧纪

　　03.福兮祸所伏
　　我只觉得浑身酥软，只恍如梦境一般，便已将我推上了风头浪尖。席间觥筹交错，此刻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羡慕，嫉妒，不解都随之而来。我也只能心中苦笑，自顾自地用些食膳。其实，我是庆幸的，倘若皇帝将我赐婚给风流倜傥的易王爷，也只有欲哭无泪的份了。我四顾，不经意间与皇贵妃的目光相撞，她似乎正打量着我，眼神中含了些不明的意味。我的目光急忙避开她，却有些奇怪，皇贵妃是当今太子爷的生母，只是她并不像皇帝一般喜色，只是素面上挂了一个象征的微笑罢了。

　　这场让我如坐针毡的宫宴终于在未时结束，我随着宫女行出宫禁，方才见沈府的车马，凉月和如眉一干人也在车前等候。我正欲扶着如眉上马时，却突然听得父亲唤我:"徽嫿，都一天了，你母亲也劳累，不如你同我的这辆车坐，让你母亲一个人歇会。"

　　我一愣，思悟过来父亲许是有话同我说，便应好，上了父亲的车。斜阳透过帷布点洒着西暮的光热，车中我与父亲无言以对，唯有马蹄踏在官甬道上的"踏踏"声混着车夫的吆喝打乱了心的节奏。直到出了紫奥城许久，才听父亲突然道:"你不高兴？"

　　我偏过头，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没有不高兴。可是……我也并不喜悦。"

　　父亲有些粗糙的手掌扶在了我的肩膀上，叹了口气，"你该知道，陛下近年已然病重，沈家向来不与诸皇子来往过密，只效忠陛下。如今，陛下亲口赐婚，恐是……"

　　我猛地望向父亲，"爹爹你是说这一早本就是陛下安排好的，他只不过是借易王之口将沈家与皇家联姻，为的是巩固太子的地位，是么？"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陛下专门挑今日，就是要在众臣子面前表态，他从未想过将我嫁给易王。"

　　父亲颔下的胡须微微颤动，眼眸中含了些无奈，"帝王若是什么事都说了，要臣子还有什么用？"父亲突然压低了声音，"你的处境并不安全，盯着你的人岂止千万？况且早早听闻皇贵妃请求将内侄许配给太子奈何陛下一直摸凌两可的，也就搁置了。"

　　这话倒是让我大吃了一惊，心中顿时也豁然开朗，原来皇贵妃早已有了太子妃的人选，可惜碍于陛下的态度，因此未能如愿。这也难怪她方才在席间看我的眼神如此怪异，这么一说反倒通了，"那陛下为何选中了我？"

　　"陛下能容忍外戚独大么？"

　　父亲此话罢了，阖上双目，不再言语。我突然明白，不仅是我，连同沈氏一门也一同被送上了烈火炙烤的铁链上。父亲的话让我有些莫名的压抑，我下了车轿，便准备回阁去。却见管家上前，对我道:"四小姐总算回来了，君姑娘等了半天了。"

　　我心中一喜，忙问到:"真的么？言歌来了？"

　　君言歌母舅家与我父亲是挚交，她小时丧母，舅家疼惜她，她常在舅家走动，便与我熟识了，因着两家的关系，我也与她格外亲厚些。她前些时日回自己府上了，与我多日不见，因此也想念着她。我刚入了院中，便见她一身鹅绒淡黄的素软罗衣便向我奔过来了。"嫿儿可有想我么？"

　　我上前拉紧了她的手，"当然想你，你这混儿多少天与我没有音讯了。"

　　她以帕饰唇笑了笑，"我才到京城，便听闻你要嫁去东宫了，来不及梳洗，便赶着过来，谁知你还没回来呢。便只好在堂中等着你了。"

　　我一听她这么说，有些羞意，便低了头，"怎么传的这样快？难不成我都成了京城的谈资么？"

　　言歌拉着我坐在了院中的石墩上，替我剥开了落在肩头的碎发。"哪里是这样，太子娶亲，势必众人瞩目，哪里还需人说，眼巴巴地都瞅着呢！说实话，京中的贵胄小姐，不知道有多少恨自个没有你的福分。"

　　我轻叹一下，"谁知福祸？"转而，我看向她，"言歌，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她微微顿了一下，莞尔一笑，"你什么时候这般多疑了？我羡慕你有好婚姻，可是，我与她们不同，真心祝福你的。"

　　我突然想起，自她母亲去世，她父亲又续弦一房，她这个元妻的女儿自然不受待见，她如今同我一样的岁数，后母却毫无为她打算的样子，如今也不知到底婚姻如何，也只有她舅家还能关心几分，曾叫了我父亲看看有没有好人家的公子可配的。我悔恨自己提了她的伤心事，忙移话题，"你不是会绣双面喜鹊么？一会你教教我。"

　　"行！"她面色也转晴，拉了我到房中去，"进去吧，外面说话久了怪冷的。"

　　我与她二人相谈到很晚，见天色渐暗，才唤了管家驱车将她送回她舅家去。言歌前步才走，便见了凉月打帘进来，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喘着气说道:"小姐，宫里的聘礼都送过来了，好大的排场，真是十里长街呐！这会宫里的公公都来了，东西还没清点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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