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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一
我曾经问过你，如果用一种植物来比喻我，你会选什么？
你想了很久，回答说：“是蒲公英啊。”
其实那时的我，是有些失望的。
因为我还庸俗而浅薄地以为着，你会选择一种美丽的花，比如雏菊，或者百合。
而我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像了它。
但是，只要是你说的，便什么都好。
那天之后，我就开始喜欢蒲公英，喜欢它毛绒绒的种子，也喜欢那淡黄色的小花。
我不会在乎它的平凡，也不会介意它的苍白和匮乏。
所以，风啊，请你慢慢吹，轻一点吧。
不要吹散了我怀里的蒲公英，
因为我的回忆，也即将要和它一起，化了。
现在，亲爱的，我要开始换衣服了。
静静挂在衣柜里的淡黄色小礼服，样式朴素而清雅。
我要穿着它，去参加你那豪华的订婚宴会，而你的未婚妻，也将会在那儿披上美丽的白纱。
她是个幸运的女人，因为终于有人肯牵起她的手，温柔陪她走过漫漫半生。
然而我却落单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所以你知道吗？
我有多么多么的，羡慕她。
上清路总是爱堵车。
那样长长的一条车龙，仿佛永远也望不到尽头似的。于是司机开始不耐烦了。
“也不知道政府的钱究竟都花到哪里去了！”
他回头对我皱眉抱怨。
我淡淡地笑。
“小姐你的性子倒真是好，半天听不见你的埋怨。”他夸赞起来。
我依旧只是笑，浅浅的，静静的。
不，司机先生，我的性子并不好。
我只是希望这路再长一点，车子再多一点，
然后，我到达那间酒店的时间，就可以再晚一点。
可是车子终于还是发动了，它缓缓向前驶去，
忽然间想起妈妈对着司机报出地名时，那张满是犹豫和担忧的脸。
妈妈，你是了解我的。
女儿现在，正是要往地狱里去了。
酒店的大理石地板，总是太光滑明亮。而我又是第一次穿高跟鞋，行动非常迟缓不便。
于是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不要让自己摔倒。
没想到冒冒失失，还是撞到了一位年轻的先生。
“你怎么回事？”他忽的转过身来，一身笔挺精致的西装，眼神锐利而精明。
我慌忙抱歉地笑笑。
“你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吗？”他依旧紧紧盯着我看，语气咄咄逼人。
我无奈地回望向他。
“算了，陆允，不要和人家女孩子计较！”有个人走过来，拉住眼前脸色铁青的男子。
于是他瞪我一眼，也就转头匆匆走开了。
我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发怔，好久好久。
然后我紧了紧身上的粗花呢大衣，转身朝电梯走去。
到底是在第几层呢？让我想想。
七，还是九？
那曾经是我们都喜欢的数字，
你喜欢着属于我的七，而我也喜欢着属于你的九。
然而我终于还是不情愿地想起来，
原来你是把订婚典礼举行的楼层，选在了我最讨厌的，第二十一楼。
“叮——”
电梯门开，宴会大厅的入口直白呈现于我眼前。
奢华的雕花大门前，稳稳竖着一个扎满白玫瑰的牌子，上面工工整整写着：
“邱至宪先生，方芪小姐订婚仪式在此举行。”
亲爱的，我想我的眼睛有些发疼了，
也许我需要去看看医生，检查一下视力。
我讨厌它们总是如此的明亮，仿佛永远可以看清任何东西。
虽然我曾经为它们骄傲过，
但那也只是因为，
我还可以用它们来好好琢磨，你每一个细小的表情罢了。
现在的我，倒是希望它们能够再暗淡一些，不要看的那么清楚吧，至少在现在这种时候。
“至宪！”
我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于是慌里慌张地抬起头搜寻着。
然后我看见了身穿燕尾服的你，英俊而潇洒。
是的，你永远是人群里的太阳，散发着灼热而滚烫的光芒。
还记得你以前曾经问过我，什么时候的你最令我喜欢？
那时年少的我还无法回答，因为我觉得你总是明亮耀眼，所有你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我喜欢。
然而现在，我终于可以回答了——
只要是你还待在我身边的时候。
只要是你还没有先放开我的手。
可是答案它似乎来得太迟了，是吗？
亲爱的，水晶灯的光芒真的太亮了，
我被它刺伤，开始变得体无完肤。
哦，别担心，我并没有流泪，
只要你愿意，我还可以坚强。
虽然我的血，不知道早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流干了。
电梯门合，我终于还没能踏出这第一步。
既然我见了你，而你看起来幸福，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回家吧，我轻轻告诉自己，不要太累了。
我想好好睡一觉。
电梯在九楼停住，有人进来了——原来是刚刚在大厅里遇见的那两位先生。
英俊的，也就是被我踩到脚的那一个，一看见我脸色就臭的不行。反而是站在他旁边的男子很有礼貌地先冲我笑了笑。
“小姐来这里工作的？”
他和蔼地开口。
我微笑着，轻轻摇头。
“那么你是来找人的罗？”
他继续好奇追问。
我还是淡淡地笑。
他不肯放弃，又问了我好几个问题，可是都没能得到我的正面回答。
“你的警戒心还真强！”
最后他终于无奈，只得悻悻宣告投降。
“早就叫你别理她了！人家何止是清高，根本就是不会说话的哑巴！”
英俊先生忽然冷笑着，从鼻子里极其鄙夷地抛出这句话。
我浑身一震，抬起头呆呆盯住他的脸。
他也正漠然地看着我，嘴角仿佛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嘲笑。
我眨眼想想，终于还是静静举起了双手。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在冰冷而寂静的空气里，慢慢地，仔细比划起来，
眼前的两个男人，脸上骤然间风云变色。
是的，我用的是手语。
是的，我真的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亲爱的，你知道吗？
当年你怀里那个不善言辞的小丫头，她早在一年前，就被医生判了死刑。
他们说她此生，都永远再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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