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息吐息

　　大齐都城，白下。
　　白下近郊十分繁华。甚至比西陵的都城安凉更甚一筹。这还没入城，就听出了熙攘的味道。白下的富饶强盛，更见一斑。这着实让青息意外。因她听着许多人讲，大齐不比西陵的水土养人，以为这意思是大齐虽军力强劲，生存却不宜。此刻看来，应只是气候寒冷，西陵人住不惯才这样说。自己倒显得偏听偏信了。
　　换了轿子，青息很想撩开轿帘仔细看一看外面。大齐的帝都到底是什么样子。将西陵欺负得落花流水的人与自己想象的有什么不同。可是想起瑾和半命令半劝诫地说过，车帘不能随便弄开。公主身份尊贵，不得随意被人窥见容貌。更是因为有王府的护卫来接应，不能在他们面前失仪。她心底虽在小小的抗议，看一眼都不行啊，却也爽快地答应了。
　　原因有很多。但汇总也不过简单两条：第一是因为瑾和是以后唯一可能保护她的人，第二是因为她心底对他有些好感。其实自那次发病之后，瑾和会抽空跟青息聊聊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实在是疗养心性的好主意。青息病得不重，心情好点，病也再没发作，自个都给忘了。昨天夜里在驿站歇息的时候，瑾和竟然真的花银两领了大夫来看病，据说还是白下民间最好的大夫。虽然青息将这种感动表现得不明显，但心底已然对他多了几分信任，以至于他说的话也有了那么些分量。异国他乡的，有个人关心，虽然简单普通，意义却与从前在国内大不相同。
　　“公主。”熟悉的声线打断她的思绪，瑾和打马护在轿外，“我们马上就到白下城。”
　　瑾和的声音并不好听。有些嘶哑，低沉，厚重。但青息并不讨厌，反之觉得亲切可爱。
　　“嗯。”青息应答。虽是双手紧捏裙摆，却十分认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好似吸进去的是空气，吐出来的是紧张，多呼吸几次吐干净了紧张，就放松了。大家别取笑青息，她也是个普通孩子，能做到最不紧张的程度就到这里了。能走路，能回话，能思考，能笑。说起波澜不惊，她还要修炼一段时日。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嫁人嘛。天下女子大多都有的这一日。也没见哪个是因为要嫁人被吓死的。青息默默为自己打气。正赶上她绷得紧紧地神经，帘外忽然响起的男音着实让她惊了一下。好在隔着帘子，声响也不大，所以不怎么打紧。
　　“恕属下冒犯，敢问可是朝凤公主。”这声音听着陌生。多了些粗犷的意味。
　　按照惯例，除却陪嫁的亲信，送嫁的侍卫最远也就能到白下城外，此后一切事宜，必须换由大齐的人接掌。刚才问话的，怕已经是摄政王的人了。
　　“本宫正是。”外人听来，这声音不卑不亢，平平静静，公主的仪态端得很正。瑾和在旁侧，心底立刻给这只弱弱的货加了几分。
　　“属下奉王爷之命，迎公主入城。敢问公主，是否一切妥当？”侍从恭敬问道。
　　“一切安妥。”
　　随后，就没有随后了。
　　其实这都是些程式上的东西，只是过个礼，随意说说就成。几句简单的答话过后，就起轿了。下人的有礼，让青息忐忑乱撞的心安分了些。可脑袋丝毫没有消停，混乱得很，种种情绪全部搅在一处。这种手足无措，任凭摆布的时间持续了很久。
　　很久不是说着玩的。轿子七抬八抬的，不知道怎么就拐进了王府。随后沐浴更衣、换喜服、上妆，都是这样懵懵的状态。丫鬟都是摄政王安排好的。理当是挑出来的，伺候人的功夫很不错。只是青息惯了自个解决自个的事，心里是有些微微抵触，总觉别扭，可碍着公主金枝玉叶，总得留人在旁边，所以也不好说什么。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发觉，父亲连一个贴身丫鬟都没给自己。这怕是多少件混乱的事情里头最不靠谱的事。
　　还好他还想着给了我个侍卫瑾和。
　　室内很热闹。丫鬟前前后后忙碌，将青息摆弄得花枝招展。青丝挽。双环扣。样样衣饰，无不是祝愿夫妻百年交好的吉祥意味。凤冠霞帔，十分精美。镜中的自己，终于不负这身华贵的嫁衣，“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蜞，齿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青息凝视着铜镜，久久不肯松开视线。
　　王府中不乏漂亮的女子，没有别样的雕缀，平日里，她会显得很普通。一生中，她唯一能美成这样的时刻，就是今日。因为她再也穿不上这件精致的衣袍，配不上这些让她明艳的装饰。所以，只希望今晚，王爷，他能喜欢她一点点。
　　她求的不多。只求过日子。
　　但在侯门宫廷，这样的追求，已然异常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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