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掠影（情尽帝王家1杨妃篇）

　　“出云，你召我？”永远一身玄青色衣裳的冷峻脸上此刻浮现了一种难得一见的脉脉温情，这于他是绝无，也是仅有。

　　“承君，你帮我把这封信交到唐营。”她美丽的面孔没有表露太多情绪，忧虑却悄悄从眼角偷偷跑出来。

　　“你真以为可以凭你的一己之力保全大兴的百姓和文武官员？”承君的温情转变成不可置信的惊异与莫名的愤怒，他算是了解她的，但是即便她瘦弱的身子里有着惊人的能量，她又怎么可能在战争中保全所有人的性命呢？

　　他在为她担心，可她，却还在笑！这该死的笑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突兀。

　　是的，她总是笑，可大多数时候却总是笑不进眼睛深处，她缓缓道：“如果城外的是王世充、是薛举、窦建德、杜伏威，我就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的余地，可外面的军队…是李家的，是李氏父子。是他们，我便有了胜算……”

　　承君的脸上闪现一丝狂乱，咬牙恨道：“你以为城外是李氏父子你就安全无虞了？正因为城外的是李氏父子，我才担心，新仇旧恨，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一笔勾销？”

　　她轻笑，这一次笑依旧略显清冷，但好歹也算有了一丝暖意，“别担心，承君。正因为是李氏父子，他们与杨家、与大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们此时若不顾一切地强攻大兴城，即便完胜又如何？史书会如何写他们？他们不过也就是一群妄图江山的乱臣贼子，即便将来真的得了天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可是如果一个庶子，一地坟头，就可以换得一个正当的由头，换一个令天下信服的理由……”

　　“你把大兴城拱手相让，也不见得能化解。”

　　“如果相让的是大隋江山呢？换一个得之名正言顺的皇朝，你觉得不值吗？”

　　“你疯了？！”承君难得有愤怒的时候，此刻便是，他双眼暴突、怒海涛天地瞪着她，就像要随时吃了她一样。可是尽管如此愤怒，他却依旧不知该讲什么，因为他恨大隋皇朝，可他更恨要打碎它、毁灭它的人。

　　“承君，”她敛起笑意，“你只管练武，可纵观过天下形势？”

　　“不曾，”眼底换上不屑，“我看它作甚？天下又不是我的！”

　　“事不关己，所以你一身轻。”她不仅没有了笑意，此刻更多了一股深深的沉重与忧虑，“承君，大隋的天下……守不住的……与其到时候别人得了天下，对我大隋宗室、甚至整个弘农杨氏大开杀戒，我们不如现在就给了李家这个方便，他们若届时依旧要诛灭杨氏一族，不说各大门阀，光是天下悠悠众口他们又能堵住多少张？何况他们届时必想要挤进陇西李氏一族，但是他们母系血脉里的独孤氏、豆卢氏皆为胡种，并非中原汉族，各大士族门阀谁会坐而无视，除非有一个士族可以带头承认是他们陇西李氏的血脉。目前各士族门阀里，最为壮大的非我弘农杨氏、兰陵萧氏、京兆韦氏、太原王氏、陇西李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莫属，而我杨、萧、韦、王、李、崔、郑、卢各族代代联姻、世世相好。虽然自父皇动手制约各门阀开始，与各门阀间便冲突不断，但是通于社稷者可知，此事势必行之。我相信只要我杨氏对他们不再有威胁，借着我们本就有的联姻关系，要想再行结盟也不会太难，届时只要我弘农杨氏主张承认，那么萧、韦、王氏必然相和，随后这几家也就不会相去太远了。他们可以杀光杨氏一族，可各大门阀本就各行割据，到时候也不过是让各大门阀对他李唐心存芥蒂，天下形势只会更为混乱，这必是他们最为不乐见的，于他们也是不利之极。而我杨氏一族要想保全，并且用最短的时间恢复往昔的荣耀，最便捷的途径便是靠他们。鱼与水，不过是相互依存。”

　　“已经这么严重了么？”

　　“箭在弦上。”她轻叹口气，“唉，原本父皇本打算先修好运河的，既促进了南调北运又疏通了常年犯洪灾的河渠，今后北方疆场就不必千里迢迢走陆路调运物资，而南方的洪水也可以消失于无形了。之后就可以一意应付高句丽的连年挑衅。谁曾想北方又碰上蝗灾、南边又连日暴雨引至洪水泛滥，一时饿殍不计其数，死于运河边的无辜徭役更是尸骨成山……而出征高句丽…则是情势逼人、不得不征……所以，在天下人眼里父皇就成了一个好大喜功、任意妄为的昏君、暴君。但是，承君，如果你可以用心看一下这个天下的形势变化，便能明白，父皇……也并不是一无是处，他…有他的苦……”

　　“不是说永丰仓的粮食可以吃十年吗？怎会饿殍不计其数？！”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原来他随师父在山上做修为的这十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永丰仓之粮确是有丰余，且为数不少。可是主管永丰仓的却是宇文父子，他们借口朝廷已经分发救济粮赈灾所以拒不放粮。而朝廷赈灾的粮食与钱财都让那些与父皇早有心结的各门阀蚕食，以弥补这些年被朝廷压制的损失，实际上真正能到达各县的赈灾钱粮不到十之一二。”

　　“皇帝不知道？”

　　“父皇要是能听得进别人的谏言何至于此？他一味听信宇文父子的蛊惑，但凡逆耳之言完全听不进，言者不是被杀就是被贬，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再敢说真话。这些剩下的人要么不屑为臣、愤而辞官，要么趋于淫威渐与宇文父子流于同污，而清楚明了个中内幕的官员又都心怀鬼胎，朝堂便逐渐成了宇文父子的一家天下，你说政治怎么还会清明？长此以往，大隋便算是病入膏肓了。”朝堂的事她无法触及，却也已明了于心。

　　“当真无法挽回了？”

　　“如果他肯，也许可以。”她无奈的笑，“可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父皇他…也许根本不想要这个江山，所以他根本无所谓谁来做这个天下的主，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断送这片江山，所以他可以看不见也听不见……”

　　“这就是他的自我惩罚？太愚昧！”承君怨恨得切齿又刻骨，“杨家的天下是一日之间凭空得来的吗？他凭什么白白断送？他有什么资格轻易断送？”

　　是的，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有资格对父皇感到怨恨，那个人无疑就是承君！如果可以再加一个人，那必定是母后！唯有她，是永远没有资格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