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满天，不及你

　　03

　　那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吃得很热闹。饭后一群人转战楼上的包间，继续打牌唱歌。

　　期间我小声跟秦淮说下午还有课，秦淮已是微醺，没理我。我有些焦急，总是掏出手机看时间。

　　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就要到上课的时间，想打个电话让尤悠悠帮我请假，手机屏幕突然彻底黑了下去，没电了。

　　这只手机陪了我许多年，电池容量早已不足，满充一次电也用不了几个小时，但今天它罢工得太不是时候了。我气恼地又按了几次，但都是无用功。

　　公子哥们玩得开，秦淮也奉陪到底。他们嫌人少，还不够热闹，就又叫上了一拨水灵灵的姑娘，一起打牌唱歌。

　　一群人你拥我抱，甜甜蜜蜜唱情歌。金发男子玩得最开，搂过一位姑娘就亲了上去，姑娘也笑嘻嘻回亲，我赶紧低头，臊得满脸通红。

　　旁边有人瞅见了，笑得开怀不已。我更往沙发里缩了缩，恨不得沙发里多出一个洞，好跳进去叫谁也看不见。

　　他们也知道我有人罩着，所以也没刻意来撩拨我，只是“凑巧”与穿着清凉的姑娘们做出略亲密举动，像打地鼠一般把我偷偷抬起的头次次“打压”回去。我被“打压”了几次也习惯了，他们都不害臊，我害臊什么？索性大大方方抬起头打量他们。

　　我听见他们笑得更开怀了，周围的莺莺燕燕也跟着笑，偌大的包间里全是欢声笑语，真是个寻欢作乐的好场所。

　　每个公子哥身旁都围着三四个姑娘，秦淮也不例外。暧昧的灯光和缭绕的烟雾中，我看见他随意扯开了衬衣领口，露出我从未见过的一面。有些慵懒，有些颓靡。

　　身旁一位靓丽貌美的姑娘正给他喂葡萄。姑娘雪白纤细地手指拈起一颗红提送进他嘴里，他好像做了什么，惹得那位姑娘花枝乱颤。离得近的人都在叫好，也开始纷纷效仿。

　　我看另一位公子哥放荡的动作，才知道原来是秦淮乘机吮了吮姑娘的指尖，这个王八蛋！色胚！

　　我觉得我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我起身要离开。正好有个公子哥凑到我跟前，就是那位西装革履男，现下也整洁不到哪里了——领带松松垮垮吊在脖子上，西服外套早已脱下，只剩里面皱巴巴的蓝色衬衣。我后退一步，他好似要把手搭在我肩上。

　　“你干嘛？”我惊怒。

　　“苏小姐，别不懂事，你看吴少在这儿，秦三也没走，你怎么能先走呢？”他笑笑，收回手，眼里却泛着不容拒绝的冷光。

　　“来，你坐那儿。我保证，只要你不走，就不会有人来打搅你。”他手一指，是最角落的一只红皮圆沙发。

　　我焦虑地看了秦淮一眼，发现他根本就是沉醉其中，不可自拔，更别提来替我解围了。

　　西装男人高马大立在跟前，我只好照他说的做，乖乖去坐那只红皮圆沙发。

　　我有些委屈，茫然地东张西望。真是群魔乱舞。

　　纵观全场，发现所有人里最安分的竟然是吴少。围着他的姑娘最多，有五个。但他只是自顾自抽烟喝酒。可能是察觉到我在观察他，他立刻一记黑不见底的眼刀飞过来。

　　我来不及闪躲，只能跟他对视，这感觉，就好像是最黑暗的深渊在凝视着我。分外嘈杂的环境里，我只听见我的心跳，“砰砰砰”。没一会儿，他好像也觉得无趣，遂转开眼不再看我，继续抽烟喝酒。

　　我被吓坏了，不再朝他的方向看。只是一个人窝在沙发里，握着手机默默听姑娘们唱歌。

　　这些姑娘不仅长得好看，打扮时尚靓丽，还各个有把好嗓子，唱起歌来，要软要糯要甜，得心应手。

　　我听着她们傍着公子哥们从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到周杰伦的《简单爱》，似要把满腔的爱意一个劲唱个够。

　　我窝在沙发里，起先还有一眼没一眼看他们闹，后面就一盹一盹，眯着眼睡了过去，周遭的一切都消散退去。明明是如此嘈杂的环境，明明是这么靡丽的氛围，我却睡得很香甜，像是把这段时间缺的觉全补了回来。

　　好久都没睡得这样深沉，再睁眼就发现自己在秦淮怀里。

　　他抱着我在走，我略一仰头就看到了他微微泛红的脸，再远些就是漫天霞光，红彤彤烧红了一片天，显然已是日落时分。

　　“结束了吗？”我开口问，声音很干涩。睡太久，嘴里干巴巴的，声音自然也水润不到哪里。

　　他的身上充斥着酒和烟草的味道，我有些闻不惯，就在他怀里鲤鱼打挺，想下来自己走。他有力的胳膊很快稳住我，将我抱进车，细心将我安置在座椅上，然后跟司机说：“回青山。”

　　脚踩在柔软的车内毯上，我才发现我的高跟鞋不见了。

　　“我的鞋呢？”我干巴巴问他，喉咙干得好像要喷火。

　　他没回答，整个人好像很萎靡似得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我嘴里实在是干，干得浑身难受，整个人像是只水母被搁在太阳下暴晒，晒得只剩一层皮。我开了车内小冰箱，想找点饮料救急。发现里面只有两瓶香槟，我认得这个牌子，秦淮最喜欢的酒。它的酒精度只有百分之八。我仔细扫视了一遍车内，发现真的只有这两瓶可饮液体，手伸了两次，才将香槟抓在手里，一鼓作气抽出来，打算用启瓶器启开喝。

　　秦淮及时阻止我的行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我。

　　我接过，“咕咚咕咚”就灌下去半瓶，长长叹了口气，才觉得整个人鲜活过来。

　　我让秦淮把瓶盖给我，我要拧回去。他从我手里拿过瓶子，将瓶口对着嘴，“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半瓶水全喝了！喝完将盖子拧回，然后像变魔术一样，又不知道把那个瓶子藏到哪里去了。

　　我傻了，不过我觉得秦淮肯定也傻了，比我还傻。否则他不会喝我喝过的水。

　　从我们住在一起开始，他从来都是跟我分盘吃，坚决抵制口水接触。

　　他一定渴傻了，像我渴不择路，连含酒精的香槟也下得去手，明明我酒精过敏。

　　他渴傻了，所以连沾了我口水的矿泉水也下得去嘴。我没多想，又觉得无聊，所以侧过脸不理他。

　　静谧的车内，只听见他也长长出了口气，好似也鲜活了过来。

　　窗外的景色像是电影的长镜头一直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我突然记起最重要的事，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强迫我下午逃课了，明天肯定要被班主任批评，叫写检讨。”班主任姓邹，与秦淮年岁相仿，青春靓丽，但性格却不敢恭维，当然秦淮的性格我也不敢恭维。

　　我犯下如此大错，看来明天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事是你引起的，你必须解决。”我慌了，口气有些硬。

　　我碰到邹老师就像鸡蛋碰石头，只有碎的份。但他不同，只要他随口一句话，邹老师就会放过我，因为我看得出来，邹老师仰慕他。

　　他淡淡看着我，眉眼轻松：“你中午就逃了，不关我的事。”

　　“你！”我气得狠不得咬他一口，他眉尾一挑，眼神一冽，我就怂了，不敢再放肆。

　　心里后知后觉开始害怕。我中午逃课出来他没教训就不错了，我竟然还想着得寸进尺，我才是不自量力。

　　我暗自懊丧，打定主意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都要远着他。只有这样，我才是安全的。

　　车内的气氛一下子沉默起来，秦淮继续批阅文件，我望着车窗发呆。其实窗外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些与我毫不相干的景色。

　　直到下车时，秦淮才不知道从哪里拿出高跟鞋递还给我。我松了口气，这鞋，这裙子都是要还给尤悠悠的。

　　青山的别墅里，李嫂已经备好了饭菜，都是秦淮爱吃的菜。秦淮上楼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身洁净笔挺的西服。几个小保姆跟在他身旁服侍，井井有条收拾他换下的衣服，打理他用过的浴室。他拎起黑皮公文包下楼，让在大厅里待命的司机赶紧送他去公司。李嫂早就料到他要走，亲自用保温饭盒给他装了饭菜，让他带回公司吃。

　　看着李嫂为秦淮忙前忙后，没一个帮佣插得上手的样子，我心里像滴了一滴醋。只是默默低头扒饭，一口一口慢慢嚼，嚼久了还有丝宽慰的甜。从没想过要夹菜，反正都不是我喜欢吃的。

　　其实我早就习惯了，但每次看到，心里还是止不住酸涩。当年的李嫂也是这般关心我。我挑食得厉害，她就想方设法换着花样给我做菜，哄我吃，保证我的营养跟得上。现下我早已从这栋房子的小主人变成了梁下燕，她态度骤变，哪管我挑不挑食，所有的心思都转安在秦淮身上，拿他当亲儿子疼。

　　我只是感慨世事无常，人心善变。

　　我食不知味扒完了那碗白米饭，就上楼回房了。也没带作业回来，索性就当今天没作业好了。反正明天也是要被邹老师死命教育的，也不在乎多一条罪责。

　　我很累，换了卡通棉睡衣就趴在床上，不想洗漱，不想动弹，不想思考。就这样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忘掉，明天又是一个新的我。

　　我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感觉泪水顺着眼角向下淌，浸湿了一大块枕面。身上微微冷，心里更酸更冷，像是打翻了冰镇柠檬汁。

　　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个世上，真的好难过。我在心里大声呼喊父母，我真的，好想你们。好想好想。但我知道，他们听不见。永远也听不见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