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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娇莺不自在
柳莺这两天心情是极端恶劣的,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短短两三年国内变化这么大,投了几份简历,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心里有点后悔当初依了老公刑楷,辞了美国优渥的工作回到直沽。这两天神色郁郁,刑楷也发现了,安慰她说:“大不了,我养你。”那一瞬间,不是不感动。但是柳莺一向自食其力惯了,别说做全职太太,就是闲了这二十多天都觉得骨头疼。就算自己愿意,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婆婆盯着呢。在美国上研究生的时候,有好几个女同学也是结了婚的,在一起吐槽婆婆的时候最有共同话题,每次小组讨论累了,就靠这个提神。婆媳问题是世界性的话题。
今儿刑楷一上班,婆婆焦玉就过来敲柳莺的门。柳莺现在住的房子是一梯两户的格局,隔壁住的就是婆婆和公公。昨天晚上和在美国工作的一个师兄聊天,接了一个私活在家里做,凌晨五点才躺下。这会儿刚起来,蓬头垢面地蹲在电脑前画图。焦玉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抬头看了一眼餐桌上胡乱扔着的快餐盒子说:“这两年你在美国,刑楷基本上是跟着我们过的,你看你刚回来的时候他长得多结实。”顿了一顿,咳嗽了一下。
柳莺当然明白言下之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附和焦玉的话,“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我刚回来的时候他比以前胖多了,要不这样吧。从明天开始,还是让他上您那儿吃饭。我这两天正好接了一个活儿,有点顾不上他了。”
焦玉面色发青,顾着自己的涵养,终于没骂出来,但是心里的那团火已经烧起来了。冷下脸,“前两天让你们去做孕前检查,你们做了吗?你这不是没找到工作嘛,我的意见是你先安安心心备孕,生了孩子再出去工作。”
柳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装作没听见,专注画图。焦玉见柳莺对自己不睬不理,觉得无趣,摔上门回去了。
柳莺在心里哂笑,不管涵养多高,只要做了婆婆,就是另外的嘴脸。
生孩子是女人逃不掉的责任,柳莺并不排斥,结婚四五年了,一直没避孕,但是一次也没中招儿。两人一直也不以为意,因为总是聚少离多。刚结婚,刑楷就外派去了非洲,留下自己在国内,等他好不容易回来了,柳莺申请美国某大学的研究生通过了,还有一个半奖。实在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婆婆刚刚的话虽然难听,但是却戳到了柳莺的心。还真得去做一个检查,这跟暂时要不要孩子不冲突,不过不准备在直沽做。婆婆是医学院的教授,认识大半个直沽的妇产科医生。真有点什么问题,不到半秒就会传到她耳朵里。直接去幽州做检查,正好可以见见花娇。柳莺是花娇堂弟的姥爷的继妹,算起来是她的姑姥姥,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现在怎么样。十年前柳莺第一次见到花娇的时候,花娇还是黄毛丫头,十三四岁,坐在天台那一架子的蔷薇花下,捧着厚厚的书,看得头都不抬。听到她妈妈叫她的名字,让她跟自己打招呼,只是匆匆从书里抬起了眼睛,含糊地笑了一下。她妈妈一直说:“这么个姑娘,除了书,和谁都不亲近。怎么说都不改,以后怎么得了。”自己当时怎么说来着,不记得了。自己当初是什么样子呢。已经上了大学,在学校的舞会上开始学着跳探戈,一头撞到了刑楷的怀里,成了他的女朋友。
晚上刑楷回来,一进门就脱了外套,搂着柳莺猛亲,柳莺一边挣扎,一边说:“才几点,就发情。小心你妈一会儿破门而入。”刑楷听了,马上放开柳莺,“我妈今儿过来了,说什么了?”
“你妈说让我们去做一个孕前检查,让我在家给你做老妈子,给你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不可能,你又编排我妈。我妈好歹是大学教授,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是是是!你妈是教授,我是乡村野妇。专门来编排你妈,是吧。”说完睨了刑楷一眼,眼波流转,眉目生情。
刑楷如何受得了,一个饿狼扑食,把柳莺压在沙发上,咬着柳莺的耳朵,“是不是欠收拾,嗯?是不是?”
正兴奋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不是别人,肯定是婆婆焦玉,见里面没动静,又叫了一声,“刑楷,回来了吗?”刑楷趴在柳莺身上,满脸挫败。柳莺倒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推开他站起来,也不去开门,袅袅婷婷往书房去了。
刑楷一开门,他妈妈就说:“敲半天门,干嘛呢?”又问:“柳莺呢?上午还在家呢?”说着往卧室走去。刑楷赶紧拦住他妈妈,“柳莺在书房画图,敲门可能没听见。我刚刚在洗手间。”
焦玉拿手戳了刑楷的额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刑楷忍不住讪讪地笑。又冲书房喊:“柳莺,咱妈来了,你出来一下,歇歇你的眼睛,一天对着电脑怎么受得了。”
柳莺站起来,正准备往外走,听见婆婆焦玉说:“给你们挂了直沽第一医院的号,你们去查查,没什么问题就认真准备,算清楚排卵期,别天天黏糊,跟打仗一样,该冲锋的时候再冲锋,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健康聪明。”
焦玉说完见柳莺还没出来,指着刑楷,更大声地说:“你看你这黑眼圈,自己不好好保养,由着性子胡来,以后有你好受的。晚上得给你烧一个腰花儿了。”
刑楷听到“腰花儿”俩字儿,胃都抽搐了一下,“妈,求您了,千万别给我弄那个玩意儿,闻着就恶心。”
“既然你不乐意吃那玩意儿,就自己好好保养。”说完,自己开门出去了。
柳莺在书房里气得脸色发紫,哪有妈妈管儿子管到闺房里的,这样大声无非是说给自己听。但是那事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巴掌拍不响。
晚上刑楷求欢的时候,柳莺一巴掌拍着他背上,把他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拿起自己的枕头,对着刑楷说:“该冲锋的时候冲锋。”往客厅去了。
刑楷躺在床上又好气又好笑,“有本事,你睡一辈子客厅。别来求我。”
柳莺躺在沙发上冷笑一声。突然又爬起来,走到卧室门口,对刑楷说:“我可不去直沽的医院做检查,我俩真谁有点问题,保证半秒你妈就能知道。如果真要做,你请一天假,我们去幽州做,我正好也需要去幽州做一下学历认证。”
“你求我,求我我就答应你。”
“哼!你爱做不做。”转身往外走。
“别呀!我这个周五没什么事儿,我们周五去吧。我现在在网上挂号。”
沙发太软,柳莺一晚上辗转反侧,终于熬到六点,赶紧爬起来,估摸着花娇也起来了给花娇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花娇刚从床上坐起来,“姑姥姥,这么早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花娇平时对柳莺直呼其名,生气的时候,都叫她姑姥姥。
“千万别,你是我祖宗,好吧。我和刑楷周五过来,你有时间嘛?晚上我们见一面。”
“周五晚上我有时间。哎,柳莺,我管你老公叫什么呀,叫姑姥爷吗?”说完呵呵直乐。
“你随便吧,爱叫什么叫什么。还姑姥爷,美得他。叫名字得啦!”
“你们周五过来干嘛呀?”
“小孩子别管,到时候结束了去找你啊。先挂了!”听到刑楷起床的声音,柳莺赶紧挂了电话,躺下装睡。
花娇接完电话,随手点开邮箱,有金老师的邮件,“S公司的林木森已经回来了,这个星期五下午六点在他的办公室见面。”邮件下面附了林木森的电话,林木森助理的电话。
真是忙碌的周五。
柳莺结婚的时候,花娇刚刚大二,还是学生,没什么闲钱。加上他们当时结婚太仓促,领完证的第五天刑楷就外派去了非洲。别说见刑楷,连他的名字都是这两天才知道的。但是第一次见面结婚礼物总得有。
花娇住的小区对面最近新开了一个购物公园,从穿的用的到吃的,无所不有。一到饭点,人满为患。本来准备随便吃点东西的,但是连面店外面都要排队。花娇直接下到二楼,二楼卖各种工艺品。柳莺虽然一直洋派,但是难得有个喝茶的习惯。想投其所好,送给她一套茶具。可是看来看去,没有太合心意的东西。古朴的不够典雅,轻盈的不够庄重。
顺着人流下到一层,有典当行在中庭做展卖,除了各种各样的名表,还有各种玉镯,翡翠,玛瑙。红红绿绿,青青紫紫,花团锦簇,古朴可爱。够低调,也够张扬。花娇一向爱这样不嚣张的华美。低着头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看过去。在角落里,一把紫砂壶静静地立在那里,安静典雅,古朴可爱,壶身做成了莲花状,温润细腻。看了一眼简介,虽不是明清古物,却也是现代大家的作品,标价却不高。正疑惑,一直跟着花娇的工作人员赶紧上前,“壶确实是大家作品,只是原来的盖儿碎了,我们后来另请师傅配的。”
原来如此,这个价格倒算合理。以外行的眼睛看不出这个小瑕疵,但是作为结婚礼物送给柳莺怕是不太吉利。花娇见那东西实在是好看,也颇合眼缘,不买太遗憾。虽一年喝不了几次茶,但是摆在那里也算古意盎然。下定决心,定了下来。工作人员马上领着花娇去登记,又解释:“因为是展卖,现在不能拿走,您先交定金,展卖结束后,我们再通知您。”花娇付了定金,又为柳莺的结婚礼物发愁。
天气越来越暖和,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柳条的芬芳和暖意,花娇在河边走了好一会才舍得回去。
刚到家,花朝的电话就进来了。花朝是花娇的双胞胎弟弟,出生在花朝节那一天,直接取名花朝,花娇是女孩儿,一生出来,爸爸就说:“真是我的小娇娇!”顺势就取名花娇。完全没有想到此“花娇”与彼“花椒”同音。当然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弟弟花朝与花招谐音。等都到了懵懵懂懂,似懂非懂的年纪,才知道爸爸给他们取的名字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亏得他还是中文系毕业的高才生。一直到上了大学,中文系有一个教授,他的女儿姓牛,叫逸群,才算是找到了知音。
花娇摁了免提,把手机搁在鞋柜上,坐下来换鞋。听见花朝那边说:“姐,给你打了一晚上的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啊!”
花娇穿了拖鞋,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果然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上课的时候调成了静音忘了调回来,便问:“打那么多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儿啊,你今天不忙?”
花朝念的是七年的医科,今年刚到第七个年头,最近去了G市一家三甲医院实习。用他的话说每天累得跟狗似的,稍微有点休息时间就要跟床亲热亲热,有一阵儿没跟花娇联系了。
花朝说:“我这也是摊上大事儿了,要不现在早就梦到周公了。”
花娇大吃一惊,想到最近新闻报道的各种医疗事故,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问:“怎么啦?什么大事儿?患者家属怎么说?”
花朝在那头”呸”了一声,“姐,你真是乌鸦嘴。你就不盼着我点好的。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现在这样就是想出医疗事故人都不让。”花娇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想也是,花朝一个小小实习生,连手术刀都摸不着,自己也是瞎紧张。
“是你自己说摊上大事儿的啊,什么大事儿。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我的实习老师的女儿今天上我们科室来,一看到我就扬言要追我。我当场就尿遁了。没想到人小姑娘把我堵在洗手间门口,一定让我答应做她的男朋友。一群人围在那里起哄,我丢不了那个脸,不得不答应了!”
花娇一听是这事,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头花朝还在恨恨地说:“姐,你还笑,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伤心,你都不安慰我。”
“男子汉大丈夫,被当众表白是多么浪漫的事,你应该觉得自己有福气,这等美事儿可不是每个男人都能遇到的。”
“姐,你是不知道那姑娘有多恐怖,头发完全是鸡窝,整张脸跟《红楼梦》里的的妖精一样!”
这头花娇本来想告诉花朝《红楼梦》里没有妖精的,但是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听见花朝在那头咬牙切齿,勉强忍住笑,“你不喜欢,好好儿跟人家小姑娘说,不要伤害人家,再张扬的姑娘都有一颗玻璃心。”
那头花朝沉默不语,隔了半晌才说:“姐,你当年要是有这个小姑娘一半勇敢……”
花娇赶紧截住话头,“我不跟你说了,我要下楼一趟。”急忙按掉电话。
当年,多么伤感的词汇,连古人都说过“好汉不提当年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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