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之痛

　　第三章

　　林羯坐进教室没多久，周晗也来了。他放下书包就来到林羯旁边
　　“今天来这么早？！”
　　“是啊，姐姐我失眠了”
　　林羯一边胡乱翻着英语书，一边假模假样的说着。周晗顺手拿起个笔记本轻轻地在林羯头顶敲了一下，笑着说
　　“就你还失眠，怎么就失眠了啊”
　　“因为你姐我整日忧国忧民”林羯狡黠的眨眨眼，对着周晗傻笑，透着一股子的古灵精怪。周晗扯开嘴角也笑了，伸手去掐她的脸颊，林羯也没躲开，继续笑着。
　　“周晗！周晗，数学老师让你把作业下第一节课收上去”简明站在门口大声喊着周晗
　　“恩，知道了”周晗也大声的应着
　　“羯，你数学作业写完了吗，先收了你的吧”
　　“啊！我还有几个题没写完诶~”
　　“我就知道，那我去收其他同学的，收完教你写完”周晗转身往讲台走去
　　“哎！要不你就帮我写完了吧，这时间也紧，是吧”林羯一把抓住周晗的手，满脸堆笑的说，一脸的奸笑，生怕周晗看不出她想偷奸耍滑一样
　　周晗把食指点在她的额头上，义正言辞的说“别想！本来你数学就不好，一会早自习我看着你写完”
　　说完去讲台收作业去了。
　　周晗走后，林羯就收起了笑脸，一副冷冷的样子。这时姜溪凑过来和她讲话，她也只是淡淡的应了几句。好像她的调皮只对周晗一个人，她的任性，她的狂妄也都只会展示给周晗一个人。对其他人更多的则是淡漠，很多的事不会感兴趣去听，别人对自己的想法也不屑理睬。所以姜溪瘪着嘴在林羯身边走开，她也没有什么反应。随姜溪去吧，林羯知道姜溪喜欢周晗，而自己又和周晗交好，所以她总是过来和她打听周晗的事。喜欢周晗的人很多，可不止姜溪一个，有好多女生对她也不怀善意
　　周晗虽然为人和善，什么事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可真正心里在乎的就只有林羯了。这件事不止林羯知道，喜欢周晗的女生也都知道。胆小的羡慕林羯，能和男神关系那么好，不知深浅的则见林羯不顺眼，总是想伺机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酸话。可能是家庭环境的原因，林羯学会了不在乎，也可以说不放在眼里。因为她知道周晗的温柔只会给自己，自己理睬或不理睬他们根本不会影响到和周晗之间丝毫，那别人的话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林羯翻着数学的参考书，抬眼看到讲台上温润笑着的周晗，姜溪腼腆的走过去，轻轻的把作业放上，抬起小巧的脸同周晗笑着，不知说了些什么。周晗好像感觉到林羯的目光一样，转脸来看她。林羯在脸上扯了一个痞痞的笑，便低头看书了。而周晗却还是在看着
　　姜溪还在不停不休的和周晗说话，却发现周晗并没有再听，顺着他目光看到低着头的林羯，姜溪扶着讲台边缘的双手不自觉的加上了力度，指节硬的发白，忿恨的转身回了座位。
　　姜溪刚一坐下，同桌简明也回来了。简明是班长，各科老师有什么事喜欢吩咐她，别看简明是女孩子，但办事能力强，做什么都条理清晰，组织活动也是有条不紊。班主任也总是夸赞她，这么多届的班长里，她已经相当出色了。
　　简明长这么大还没留过长发，一直都是未过耳的短发。说话行事也都像个男生，只是长得眉目清秀，透着女孩子的好看。中性的打扮并不是简明自己青春期的喜好，只是习惯了因为母亲是从小就把她当做男孩子来养的。
　　简明还有个姐姐，母亲怀她的时候是希望生个男孩的，生下来却是女孩，即便这样但也阻止不了母亲想要男孩的心，所以母亲不让简明蓄长发，小时候的玩具也大多是刀枪之类，一直打扮的像男生，久了之后简明的外形，以及风格就由内而外极其自然的散发出来。就连亲戚见到她时最初也会误以为是男生，知道是女孩后也是夸她帅气，而不是漂亮。简明稍显尴尬的笑笑，母亲则露出不易察觉的高兴的神情。简明小时候看到过，在那之后她在面对夸赞的时候不再不自然了，因为母亲无疑是喜欢的，大人的想法不会错，那么被夸帅气又怎么会是难为情的事呢
　　后来简明发现更大的好处，是对于她的人际关系方面。她的外形使男生会很容易的拿她当哥们，女生也不会对她勾心斗角，她和女生相比更给人暖心体贴的感觉。所以不仅老师们喜欢她，同学也都和简明关系很好。简明在同学之间说话也很有力度。她很会为人处世，能把和同学间的关系处理的很好，这也是一种能力，整个班级的风气在简明这个班长的带领下，也算和睦团结。
　　只是让她头疼的有两股女生，一是林羯一个人所散发的冷傲的感觉，一股是包括姜溪在内的以看不惯林羯为共同目标的几个女生。说是看不惯林羯的孤傲劲，谁都知道姜溪她们喜欢周晗，每天见到周晗眼睛都放桃花，看不惯林羯倒不如说是嫉妒林羯更为准确些。林羯虽然女生里没什么朋友，但她有周晗，这点就够让姜溪她们嫉妒的了。
　　他们看不起林羯学习成绩不如她们好，但周晗会特意为此给林羯补习功课。这让她们又矛盾希望林羯学习比周晗更好，这样就不用他们的男神整日围在林羯身边。
　　她们越是排挤林羯，林羯和周晗之间的关系就越好，林羯和周晗的关系越好，就越受女生的排挤，这就像个循环一样
　　简明看到姜溪一脸怨怼的从周晗旁边走开，心里只是无奈，她也实在不懂这些女生的心思，也从不参与，这也是她始终能在全班里交好的原因之一吧。简明照例拿出两盒牛奶，她一盒，姜溪一盒。放在姜溪面前
　　“谢谢班长”姜溪低眉垂眼的扎进吸管。
　　简明也没作声，盯着自己这个同桌
　　“你怎么老看着我啊，班长”姜溪发现简明已经看自己很久了，不知为什么疑惑的问。
　　“啊，没什么啊，发个呆而已”
　　“哦”
　　姜溪的声音很侬软，说话的语调也软绵绵的，像南方姑娘。和简明的帅气干练不同，一样都是女生，可简明在姜溪面前就更像男生了。比和其他女生跟前的对比更鲜明，简明心里很喜欢这种感觉。
　　简明觉得姜溪就同她的名字一样，像一条溪流温婉的流淌萦绕在自己身边。简明把姜溪当做超出同桌情谊的朋友，简明想已经同桌两年多了，她对姜溪的称呼早就变成了“小溪”了。她希望姜溪也是如此，热切期望姜溪同等的回应。可是姜溪无论是两个人相处，还是集体相处的时候都只是叫她班长，连同别人介绍她时也只是说：
　　“这是我的班长同桌，简明”从来没有说过这是我朋友。
　　班上的同学好多男生或女生也会叫她“明哥”，但姜溪不会，当然更不可能亲昵的叫她“明明”
　　即使这样，依旧没有妨碍简明把姜溪当做好朋友的心。她很关心姜溪，像姐姐一样照顾她，有时又像哥哥一样照看着她。
　　对于姜溪喜欢周晗的事，简明也是知道的。从姜溪看周晗的眼神中，从姜溪同周晗讲话时媚眼如丝的轻笑中，从姜溪同她一起听歌时会格外重复周晗哼过的歌曲中，简明都能感觉到姜溪对周晗的喜欢。
　　简明也知道姜溪讨厌林羯，从姜溪看林羯的眼神中，从姜溪在林羯身边擦过时鼻腔发出的轻哼的声音中，从姜溪听到课堂上，林羯回答问题时的不屑中，从姜溪看到周晗转在林羯身旁时的烦躁中，简明更能强烈的感觉到姜溪对林羯的讨厌。
　　可是简明不明白，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就要讨厌喜欢的人所喜欢的人呢，要把心仪对象对自己的冷漠迁怒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呢？这难道是喜欢的一种吗？还是说这是女生喜欢别人的表达方式。喜欢就是嫉妒，占有，只能他对自己笑才可以吗。简明不懂，所以她心里有了隐隐的担忧，为什么她不懂女生喜欢人的感觉，她会觉得那是不可理喻的，她担心自己同女孩有所不同。但又会安慰自己，不理解是因为还没有喜欢的男生，有了的话就会像小溪一样了吧，可是简明并不喜欢小溪那种喜欢人的方式，如此矛盾间，那还是不要喜欢别人好了。有友情就够了，她有小溪这个朋友就好
　　姜溪看到周晗坐在林羯身边认真教她做题，便不愿再回头了，连后桌同学向她借东西，她也是反手抛到桌上。姜溪的心情很不好，说不出的郁郁，她讨厌极了这种感觉。她把后桌女生用来照的小镜子放在书的隔页中，攥紧拳头，尽量不发出太大声响的将它砸碎了。
　　教室声音嘈杂，只有背单词的简明听到看到了这些。简明回头看看林羯，周晗在认真地用笔给她写着公式。不用谁来告诉简明，她就明白姜溪的反应是为什么了。
　　简明掏出十块钱递给姜溪的后桌。后桌同学不明所以
　　“你那镜子卖给我吧”
　　“啊？好，可是你借就可以啦，用不上给钱买的”
　　简明对她笑了一下，就回过头把姜溪书中的裂开的镜子收拾出来扔垃圾桶去了。后桌女生见了镜子碎片，连忙把桌上的钱收了起来。
　　“多管闲事”姜溪没领情的对简明说。简明知道她还在自己赌气，也没生气
　　“那谁让我是你班长啦”
　　姜溪又哼了一声，拿起笔也背起了单词
　　“你听写我第八单元的单词”姜溪耍小性子的说
　　“好”简明乐呵呵地捧起书

　　还未到中午吃饭的时间，林羯就饿了。早上只吃了季扬给的面包，捱不到中午。她扒拉着前面的周晗，问他有没有吃的。周晗问她想吃什么？林羯的眼睛亮了一下，说想吃麻辣牛肉面
　　“大姐啊，这我哪能有，中午放学再吃吧”
　　林羯朝天使劲的翻了个白眼，那干嘛要问她想吃什么啊。林羯捂着胃把脸贴在桌面上，那还是睡一觉吧。饿的感觉太难过了。以后早起一定吃早饭。
　　林羯的课桌上摊着一本小说，是一位台湾女作家的。她的鼻尖距纸页近乎咫尺，浓烈的纸质特有的书香弥漫在鼻息间。林羯很喜欢，用力地嗅了嗅，但有些眩晕。她闭上眼，却不知心里该想些什么。想想老师讲的知识吗？那些又是那么乏味。想想和朋友间的趣事吗？可是她身边并没有什么朋友。想想周晗吧，随即她就阻止了自己，因为想起他伴随一起想起的是那些喜欢周晗的人表现的不善，还有拖泥带水小时候的那些抽痛自己的回忆
　　那就让自己放空吧，为什么一定要去思考呢，大脑处在空白中，即使闭着眼，也知道自己是清醒的。别去想一些能牵扯深处疼痛的事情。那些深深缠绕在心底的孤独与悲伤的记忆和情绪。
　　她努力压制着，隐藏着，伪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我很强大，孤身一人也无畏，我不在乎你们的不在乎，我会眼泪也不流。让别人以为并没有刻意去压制心底波涛汹涌的情感，而是没什么能波及到我的心。林羯觉得她表演的很好，连周晗不是也一直陪自己乐呵呵的，未发觉自己的悲拗。林羯闭着眼，在书上躺着躺着，眼泪就顺着眼角，划过鼻梁氤氲在她喜欢的那本小说上。
　　纸上的字被泪水放大。周晗回过头时，没有看到林羯的抽泣，她好像是睡着了。周晗把她头顶的风扇关了，然后用手给她扇着风。瞥一眼林羯压在脸下的书，“大喊”两个字和旁边其他的字都不一样，周晗笑了下，心想林羯这丫头睡着又流口水了。想着又摸摸她的头顶。
　　不知道是周晗总是错过她的悲伤，还是他有意逃避了

　　放学的时候，周晗等着林羯收拾好一起回家。但林羯并没有立刻回家的意思，她和周晗说想先把数学作业写完再走，留下来陪她，因为有好多题自己是不会做的。
　　“可以去我家写啊，还能让我妈给你冲点营养品喝”周晗邀请她
　　林羯摇摇头。周晗看着她的眼睛，林羯的瞳仁是咖啡色的，所以不能用宝石来形容，也不能说成是一汪水。而是像小时候他独自一人在日暮时的巷口玩的玻璃珠。他举起透明的珠子放在被房屋遮挡得残缺的淡黄的太阳前面。透过珠子看到的颜色就同林羯的眼睛一样。空无一人的小巷，暮秋的夕阳，小小的周晗赶紧就跑回家了。在一刹那间他觉得心底涌动一股悲伤，他冲进妈妈的怀抱，那个玻璃珠不知道被他丢在了何处。
　　周晗常常回忆起那时的心境，当时的背景下，心头总萦绕着怆然和悲凉的感觉。看到林羯的眼睛时，多年前的感觉忽然奔涌而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傍晚，他遥望着在巷口的林羯。林羯拾起滚到角落的玻璃珠，抱着自己的肩膀，单薄的身体往巷外走去。她没有冲进谁的怀抱，也没有疯狂的逃离，只是坚强的独自走着，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方向走着。周晗抬头再看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他看着林羯的身影淹没的暮色中
　　他坐到林羯身边，和她一起写作业。后悔起刚才的邀请。林羯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他家了，他看到林羯的神情，竟有种做了伤害她的事情的错觉。
　　林羯慢慢的写着作业，并不着急，反正自己也不想那么早回到空无的家。也不想去别处。其实，林羯不去周晗家，是惧怕看到他家的温暖，她怕感受了周晗家的和乐融融，她再也不能安然的生活在老房子里。怕自己一层一层刷上的保护色，在周晗家的浓汤中，在周晗家洋溢四处的花香中，訇然剥落。这让她再如何从孤独一人的房间中醒来，如何再吃着没有一点味道的外卖，如何再上卫生间时不敢关紧门，怕错过外面的敲门声。所以林羯哪也不去，什么也不想感受。只觉得口中拔掉智齿的位置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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