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杳无音信
上大学,尤其上的还是燕大,夏岚无疑成了老夏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骄傲,就连房东都觉得是他家房子的风水好,到处表功。爸爸丢下活儿特意从外市的工地赶回来,为的就是和妈妈一起送夏岚去上学。
周围所有人的夸赞和羡慕,对未来大学生活的想象与憧憬,即将踏上征程的激动与兴奋,所有的一切冲淡了夏岚离别的忧伤。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福川这个生活了将近18年的城市,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放飞的小鸟,迫不及待地想要飞上那辽阔天空,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20多个小时的火车把夏岚以及和她一样从未出过福川的妈妈带到了京都,那宽阔的街道、高耸的楼群,都是福川不好比的。爸爸这个在学生时代因为某项运动曾经来过京都的人竟成了她们的向导,时间很紧、荷包更紧,不能全面游览,只是去看了看那个每一个来京都的人都一定要去看一下的城楼和广场,夏岚就在泪水中送别了爸爸妈妈,住进了燕大的宿舍。
夏岚的宿舍在一栋老式板楼三楼走廊的尽头,里面住的可不止她这一只小鸟,还有另外五只,只有一只祖籍是京都的,其余五只都来自全国各地。从住进来的那一刻起,她们就一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陈羽洁,来自福建泉州,是宿舍里的老大,虽然普通话让人不敢恭维,但是无论从外形还是举止都给人一种干练果决的印象。
颜靓,来自四川成都,人如其人,美得有点不像话,特别是那白皙的皮肤简直堪比婴儿,笑起来也是一副温柔似水、妩媚动人的模样。
郝滟,来自山东日照,这个号称出生于最早看见太阳的城市的女孩儿,有着阳光开朗、大大咧咧的性格,嘴里总是吃不完的零食。
顾晓奚,来自湖北竹山县,出生于农民家庭,外表朴实,言语不多,一天到晚就是捧着本书,什么内容的都有。
弓倩倩,京都本地人,绝对的千金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生的优越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孤傲和高冷,目空一切。
入学那天是9月18日,晚上是第一次班会。班主任老师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开学典礼及简单的入学指导之后,9月22日一早,所有新生前往位于县郊的某炮兵部队驻地参加为期20天的军事训练。
夏岚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明天一定要给景逸打电话了,这两天不是被爸爸妈妈围绕着,就是被那五只鸟围绕着,根本没有单独行动的机会。
刚开学的日子是兴奋而忙碌的,上下午都被各种仪式、辅导、参观排得满满的,夏岚只能中午的时候去打公用电话。好在宿舍楼对面的小卖部就有一部,她连续三个中午守着那部电话,拨了无数次,却始终无人接听。
到了第三天,夏岚真急了,明天就要去军训了,今天一定要打通这个电话才行。中午没人接,晚上吃过晚饭大家都在收拾行装,夏岚跑下楼再次拿起电话,心里默默祈祷“景逸,景逸,景逸接电话啊!”
“喂……”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个女声,“喂……,说话。”
夏岚听出来那是景逸妈妈的声音,鼓了半天的勇气,弱弱地问了一句“阿,阿姨好,景逸在家吗?”
“哦,找我们家阿逸啊,他跟同学看电影去了,估计要很晚回来。”
“哦。”
“你是哪位?找他有什么事吗?等他回来我转告他。”
“不,不用了,没什么事。阿姨,再见。”夏岚慌忙挂了电话,心脏还在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回去的路上,夏岚懊恼极了。“臭景逸,坏景逸,我走了,肯定又和那帮狐朋狗友,还有那群小狐狸精到处疯玩去了,天天不着家。你不着家,我怎么告诉你我的通讯地址啊。”
夏岚都快哭了,可是转念想起景逸的话——“就算不知道你的通讯地址,我也可以把信寄到你系里去,相信也能收到的。”好吧,看来只能等军训结束了,景逸到了学校应该就会给她写信吧。
军训生活让这群“锦衣玉食”惯了的小鸟们苦不堪言。每天早晨6点起床就要参加晨练,一天的训练可以说相当艰苦,烈日当头,一会儿踢正步,一会儿匍匐前进,一会儿打军体拳,做得不到位还要被罚站军姿,晚上没事再搞个拉练,变态的是吃饭前还要唱军歌,唱得不响亮就不给饭吃。
最苦命的就是郝滟,带来的满满一大包的零食在进来的第一天就被无情地锁进了库房,除了一日三顿的粗茶淡饭,再无其它能量可以补充。不只是郝滟,她们每一个人都觉得从来没有这么饿过。
后来,也学坏了,每天吃饭的时候趁着教官不注意,偷偷把实心馒头装在裤兜里带回宿舍,夏岚说动了颜靓到负责她们这一队的教官那里软磨硬泡,人给帮忙搞了两袋绵白糖。郝滟抓着馒头蘸白糖吃的表情那叫一个销魂,这件事可以说为夏岚和郝滟的革命友谊打下了坚不可摧的基础。
苦归苦,夏岚因为心有盼头倒也没觉得那么难捱,这样的“充实”倒可以让她免于胡思乱想。她想着每过一天,就距离回校的日子近一天,回了学校应该就能收到景逸的信了吧。
10月7日,是夏岚的19岁生日。刚入学,没人知道这件事情,加上前一日拉练时淋了雨,甚至还有些发烧,但是因为回校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心情却异常的好。
郝滟在训练的间隙,用胳膊肘捅她,“什么事这么开心,看你老在那儿笑,烧糊涂了?”
夏岚笑着说:“不告诉你。”一直以来,她和景逸的事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这早已成了一种习惯。
10月12日下午是返校的时间。在患难与共的战斗岁月里结下的情谊,让这帮小妮子已经对军营、对教官产生了诸多的不舍。夏岚虽然也对这20天的生活充满了留恋,但她的心早就已经飞回了学校。
校车抵达学校,放好行李,其他人收拾了换洗衣服便排着队,目中无人骄傲地唱着军歌去澡堂洗澡了,想想20天天天大汗淋漓,前后只真正洗了一次澡,这能不高兴嘛。
夏岚可没工夫去管这个,她只说了句“我有事出去一下,一会儿去澡堂找你们。”便一路狂奔,跑到系办公室。当她气喘吁吁的出现在系办门口的时候,着实把刘健这个漂亮的年轻女老师吓了一跳。
“老师,您好!我是大一的,我叫夏岚,想问问有没有我的信。”
“哦,信啊,你等等,我看看。”刘老师从一边的柜子里取出了几封信,“这些都是你们新生班的,因为军训,就帮你们收着了,你看看。”
夏岚冲上前去,翻了三遍,也没有她的。
“军训前不是就已经把你们班的信箱号告诉你们了吗?怎么把信寄到这儿了?”
“老师,都20天了,会不会有信不小心落哪儿了啊?”
“那不会,放心吧。新生刚入学,家里都很惦记的,有信我都很认真的收好,就怕有失。”
“哦。谢谢您,老师。我过两天再来。”夏岚有点失魂落魄的出了门。
“哎,同学……”
老师说了什么,夏岚没听见。她一路上想象着各种可能。一定是刚入学,事情太多,没顾得上;或者信其实已经寄出来了,路上出了什么状况,所以还没有送到。对了,说不定他们也要军训,所以实在没有办法……“夏岚,别胡思乱想了,景逸说好了要写信的,一定是有原因才这样的,耐心一点,耐心一点,再等等。”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夏岚都趁着上课间隙,或者空的时候,逃离同学们的视线,跑到刘健老师那里询问信的事情。但每次的回答都是相同的——“没收到。”
去了几次之后,刘老师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以后也别天天往我这儿跑了,这事我替你记住了,一旦有你的信,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来取,好吗?”老师都这么说了,夏岚就不好意思再去了。
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的耐心也一点点的消失,整个人都变得消沉和低落。
大家经过一段时间的过渡,都已经逐步适应大学的生活,唯独夏岚似乎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论是上课、吃饭,还是参加活动,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走路都像是用飘的。所有人都觉得很奇怪,但又不知道该不该问、怎么问。只有郝滟曾经试图和她谈谈心,但是也被她拒绝了。
到了后来,她开始不分场合的想哭,这点把她自己都吓到了。她试图调整自己,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白天尽量粘着郝滟,和她一起傻笑,一起吃零食;晚上早早的洗漱上床,拉上床帘,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个够,她第一次知道人的眼泪竟然可以这么多,甚至怀疑自己是林黛玉转世。
午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准时收听一档名为“心灵鸡汤”的节目,通过让自己聆听别人的故事暂时忘却自己的心事,然后在主持人催眠的声音里入睡。景逸送的项链是她唯一的精神安慰,“我永远都在那里。”
由于长期的失眠,夏岚白天的状态越来越差,每次上课,她总是挑教室最后排角落的位置,经常是以趴着开始、以趴着结束,为此,大家给她起了个神一样的名字——“睡魔”。
圣诞节前的一天下午,没有课,夏岚躲在宿舍里发呆,门上方的“传唤”喇叭里突然传来楼下看门大爷的声音“夏岚,夏岚在吗?”
夏岚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在,在的!”
“你们系办刘老师打电话来,叫你去一趟,说是有你的信。”
“信!”夏岚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才好,她慌乱地换了鞋子,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一阵风地刮了出去。
当她又一次站在系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刘健老师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漂亮的女孩儿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皮肤暗淡无光,身形也清瘦了,只有透着憔悴与疲惫的脸上,那双大眼睛闪着夺人的光彩。
“这孩子,你疯了吗?这么冷的天怎么穿了件薄毛衣就跑出来了,冻坏了怎么办?”
“老师,我的信呢?”
“信?哦,对,在这儿,我一收到就找你来了。”
接过老师递过来的信,那不是信,而是一份贺卡,信封上来信单位是华山大学,署名王瑾,这是她中学时期的闺蜜。
夏岚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刘健老师裹上大衣送出办公楼的。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泪可流了,寒风把她因为急着出门没来得及扎的黑发吹得狂飞乱舞,她居然笑出来了,她就这样一路笑着回到了宿舍……
从那天开始,夏岚对自己说“我再不能这样过了。”她逼着自己开始认真地上每一堂课,把一直以来落下的内容也重新捡起来,并和所有人一样,在最后关头通宵达旦地为期末考试做着准备,不知不觉就到了回家的时候。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