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四]红绳不系定贪杯

　　那最后姻缘绳去了哪儿呢？”听完整个故事的百目鬼清问道，他一向清澈不带杂质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仿佛庭院里簌簌而落的樱花，惊扰了空气里的尘香，最后落在酒盏之中，惊起阵阵涟漪。

　　或许四月一日还沉浸在叙述往事的氛围之中没能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自然是扔了，虽说有点可惜……”

　　百目鬼垂下眼来，默然不语，思绪一时之间不知飘向了何处，直到四月一日用手碰了碰他，异色眸子里全然没了方才那般怀念的神色，沉静地宛如在看一个陌生人：“这是……什么？”

　　透过那只可以看到魑魅魍魉的眼睛，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缠绕在百目鬼清身上的细小丝线，质地颇有当初姻缘绳的模样，甚至连见多识广的四月一日都无法看出它的来历。

　　“你说这个……？”百目鬼清不怎么讶异，“我出生的时候就有，据说爷爷看到了也沉默了很久没说话。”

　　出生便带出来的，那就是命中注定的了。四月一日垂下眼，细长浓密的睫毛遮盖了他的眼睛和所有情绪。半晌，庭院里忽然落下了雨，起初是细小微弱的，没过多久便声势打了起来，眼见着到了春末，庭院里的樱花再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被这来势汹汹的春雨这么一摧残，倒是让最后那么一点残留的花朵都凋零殆尽了。

　　四月一日站起身来，朝百目鬼清道：“外面怪冷的，先进去吧。”

　　他想起他漫长宛如生生世世的等待，沉寂多年的情感汹涌如同这场春雨一样瓢泼而下，四月一日可不好让自己的情绪暴露在后辈面前，便赶紧寻了个理由进去。

　　当晚，百目鬼清留下来过夜。

　　夜里，四月一日趁他已经熟睡，披着大衣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仓库里，就在仓库最角落架子顶层放着一个精致至极的古典小盒子，那还是当年侑子小姐用来放自己的首饰的首饰盒，四月一日小心翼翼地拿下来，吹去上面落满的灰尘，才将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盒子打开来，放在最上面的，就是当年月老送给他的姻缘绳。

　　别人送他的，他自然不会丢，四月一日对百目鬼清说了谎。

　　将姻缘绳拿出来系在洁净的腕子上，四月一日观摩了好一会儿，隔了好长时间忽然觉得自己这般做挺无聊的，便又想着摘下来放回去，哪知这一戴，却再也摘不下来了。

　　“呵，多少年了啊……百目鬼。”

　　百目鬼清其实没有睡着，确切的说他是被四月一日给吵醒的，虽然对方的动作已经轻的不能再轻了，但是一向灵敏的听觉让百目鬼瞬间清醒过来。他走的方向是去往仓库的，这一点时常帮四月一日拿陈年老酒的清再清楚不过，而至于对方为什么要去，其实他也大致猜测得到。

　　躺在铺在榻榻米上的被窝里，百目鬼清想起了今天白日他刚刚来到店里的情形。

　　四月一日起的很早，手托烟斗对于他的过早出现毫不意外，转过头便说：

　　“清，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然后从上午一直到晚上，伴随着微弱的风声，一直回响在他耳边的就是四月一日平稳却带着难以言喻感情的声音，从久远的过去一直到最近的将来，絮絮叨叨的样子还是清第一次见到。不过按照他的祖父的说法，四月一日最开始一直都是聒噪的人，可惜百目鬼清从不曾见过他那样的少年时光。

　　“……”百目鬼清翻了个身，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缠绕着的细小丝线，他从小也能看到这个，起初还会非常在意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害怕的厉害，后来是祖父跟他说“这是上天赐予你的”的时候，清忽然觉得或许这是一份殊荣也说不定，只是，他从不知道这些丝线有什么作用。

　　直到他遇到了四月一日，直到他从即将归西的祖父那里拿到那枚蛋。

　　“爷爷，你有什么要说吗？”尚且幼小的百目鬼清看着欲言又止的百目鬼静，怯生生地问——他从未见过祖父的这般模样，仿佛胸腔里挤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受却又无从发出。

　　初次见面的四月一日瞬间让他想起了快要死去的祖父。

　　最终，百目鬼静什么也没说，默然地垂下了手。

　　细微的脚步声再次从走廊上传来，百目鬼清立刻闭上眼装作熟睡的样子，等待着四月一日走远。哪知对方竟然拉开纸门走了进来，坐在他的床铺旁边，替他掖了掖被角，又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微微睁开一条缝的双眼没有错过他手上系着的艳丽至极的红绳。

　　啊，便是如此了。

　　百目鬼清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来，原来之前说不清道不明就是觉得粘在心底扯不掉的感觉是这个。

　　四月一日，以及百目鬼静。这是属于他们的故事。

　　从来都不曾有百目鬼清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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